本朝自太祖结束纷争称帝始,立国已有一百六十年。历代帝王励精图治,成就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景象。即使是最底层的官吏家中也能囤积万石粟米,治大国如烹小鲜,国家就像一锅热气腾腾的米饭,由千万颗微小的粟米组成。
作为小粟米的苍秾,今天也在为生计忙碌着。她做不到像岑既白那样耍赖不去上班,耳朵和尾巴甫一消失,苍秾便重操旧业,扛着花担在辅州的大街小巷里来回穿行。
在午饭前卖掉最后一朵,苍秾找条小路放下担子,靠在墙边数零钱。清点完今日的收入,苍秾收拾好准备离开,一支匕首卡在苍秾颈间:“别动,放下手里的武器跟我来。”
前边不远就是人来人往的闹市,叫起来说不定还有救。苍秾顿住动作,那人见她没反应,手中刀刃逼近几分,催促道:“没听见吗?我叫你放下武器。”
苍秾摊手说:“我就一卖花的,哪来的武器?”
那人哽住,隔了一会儿拽住苍秾说:“你跟我过来。”
横在面前的刀刃始终没有挪开,苍秾懒得反抗,跟着这人小心翼翼地挪进深巷里。刚躲进远离闹市的巷道,那人就一麻袋套上来,将抱着簸箕的苍秾连人带担子尽数卷走。
今天走街串巷够累了,有人送自己回去也不错。那人挟着麻袋里的苍秾飞檐走壁一阵,在预定的地方把麻袋放下来。扯掉遮住视线的袋子,第一眼就看见对面抱膝坐着的丘玄生和缩在她身边的岑既白。苍秾道:“你们怎么也在?”
四周是眼熟的石壁山崖,俨然是丘玄生家后头的通道口。丘玄生站起来想走到苍秾这边,身旁的岑既白立即神经兮兮地拉住她,丘玄生只得远远地说:“不知道,刚从绒线铺下班就被带到这里了。苍秾小姐,你没事吧?”
“我也是卖着卖着花就被刀抵着,”带她过来那人往口袋里掏着东西,苍秾懒散得像在自家后院一样,指着岑既白说,“你又是怎么来的,我记得你不是在家缝裤子吗?”
“睡着睡着醒来就发现身在这里了,”岑既白吸吸鼻子,抓着丘玄生的衣服冲站在石崖边找东西的那人喊道,“你绑架我们到底想做什么,当心我去官府告你!”
那人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扯下蒙面的黑布说:“绑你们来的理由没有必要进行说明,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看清那人的脸的瞬间,岑既白像被人照面打了一拳似的茫然。她尖声叫道:“你是丛芸队长?”她扭头看向淡定的苍秾和丘玄生,“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丘玄生天真地说:“是丛芸队长带我过来的。”
“做出一副绑匪的模样,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苍秾锤几下挑担挑酸的脖子,问,“你不知道是她?”
岑既白赶忙挥手说:“没有,我会不知道吗?”她欲盖弥彰地大笑几声,“要不是我看出丛芸队长的身份,早把她当普通绑匪解决了。我就这样一拳打过去,然后一脚——”
“废话不必多说,叫你们来是让你们赶紧进入新的幻境。”邬丛芸冷着脸打断岑既白的表演,她从身上掏出个细小的零件,“连接班瑟带回的外置内存后我想起了很多东西,吃完早饭zip解压完毕,谁知只剩小庄主一个人在家。”
原来是为了这事。苍秾埋怨道:“叫我们来这里随时都可以,没必要搞得像绑架监禁一样吧。”
“丛芸队长?”邬丛芸疑惑地念一遍自己的名字,“系统已更新至3.2.3版本,修复了进入思考模块时系统卡顿的问题,修复了废物排出卡顿问题,修复了邬丛芸问题。”
岑既白没听懂:“什么意思?”
邬丛芸说:“响应更灵敏,拉得更顺畅了。”
“不是,我们是在问什么叫做邬丛芸问题,”苍秾窜到丘玄生身边,跟同伴在一起说话更有底气,“什么叫修复废物排出卡顿问题之后拉得更顺畅了,这不就是○○吗?”
“不行不行,小机关不可以说那么脏的话。”邬丛芸做作地扭几下,“安装了新插件之后系统落后的邬丛芸就不复存在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她清清嗓子,朗声说,“炼狱血池螭魃炽火妖龙魔王将协助你们完成未完的计划。”
丘玄生傻眼,岑既白不平则鸣,站起来喝道:“啥啊?这什么怪里怪气的名字,把名字清爽的丛芸队长还回来!”
有她打响反长名字第一枪,丘玄生跟着说:“没错,丛芸队长经常说○○和○○○,就连XXX也是能说的!”
“重点是那个吗?”来不及管那么多,苍秾抓起扁担作为武器,“原来你不是丛芸队长,只是一个绑架犯。”
是绑架犯就不必废话,一担子敲昏丢到官府门前了事。邬丛芸将那块小零件安在通道口的石门上,苍秾抄起扁担劈头要打,邬丛芸扬手接下,旋身将苍秾甩进通道口里。
“苍秾小姐!”眼见情势不对,丘玄生立马冲上去,纵身跃出也还是没抓住苍秾消失在白光里的衣角。
邬丛芸一脚把通道口边的丘玄生踹进去,无神的眼睛转向无路可逃的岑既白。岑既白试图跟这人讲道理,慌慌张张道:“等一下,炼狱血池……血池……”
名字太长了根本记不住啊!还没脱口而出的吐槽卡在喉咙里,邬丛芸拎起岑既白往启动的通道口里一丢,岑既白赶忙护住脑袋,一阵头晕目眩后摔在苍秾和丘玄生面前。
吐掉啃到嘴里的泥巴,岑既白东张西望环顾四周,抓住同样惊恐的苍秾和丘玄生怪叫道:“通道口不是一年只能用一次吗?为什么这么突然,刚才那个是不是丛芸队长?”
三人身在一条黄土路上,被她揪住衣领的丘玄生实事求是地说:“她说她是炼狱血池魃魑炽火妖龙魔王。”
“这人名字太长了,而且每个词都是不好意思念出来的程度,”苍秾把扑到身上的岑既白推开,摆出思索的表情说,“不如简称成血王吧?开在地狱里的蜜○冰城。”
“苍秾你居然喜欢蜜○冰城,我们这种成功人士都是喝霸○茶姬的,”被她推开的岑既白很是不服,提议道,“简称成魃王就好了,这样比较高端。”
“如果叫血王和魃王很容易念成王八,对炼狱血池魃魑炽火妖龙魔王也不够尊重,”苍秾作势要打岑既白,丘玄生拦住她说,“不如叫海○捞,血池也可以看做是海。”
“这个才是最不可以的吧,还是别管她叫什么了,”一阵冷风吹过,苍秾立马熄火,“那个,我们现在在哪里?”
被邬丛芸抓进来时将近正午,幻境里的太阳也在头顶高高地挂着。三人互相拉扯搀扶着站起身,脚下是条不起眼的黄土路,身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风声萧瑟,荒无人烟。
站在原地不会等来转机,三人整理心态往前探路。岑既白紧抓着丘玄生和苍秾的衣角,声明道:“我在睡觉身上没有带武器,要是有人冲上来要打架我大概是不能战斗了。”
“我们从来就没期望你能战斗,”苍秾头疼至极,“玄生的竹简还在就行,有喵可兽就算天胡开局。”
丘玄生举起竹简:“喵可兽会保护大家的。”
岑既白躲到丘玄生身边:“那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这地方看着有点熟悉,但是我想不起来这里是哪。”
不止是岑既白,苍秾也觉得眼前的景象眼熟。大概是没去过几次的小地方,于是想不起来。脚下有路心里没底,苍秾掂量着钱包,说:“血王八出现得太突然,我身上就卖花得来的几个钱,若要在幻境里多留的话只能露宿野外。”
说到这里,岑既白又小声骂起那个和邬丛芸一模一样的炼狱血池魃魑炽火妖龙魔王,都怪她把邬丛芸作为短板修复掉了,一点解释都没有就把三人赶到这个幻境里来。
跟她吵架的苍秾也静下心来,专注地跟她讲邬丛芸的坏话。就这样骂骂咧咧地往前走了一段,隐约望见远处树下有个靠着树干蜷成一团的灰扑扑的人,三人赶忙停下脚步。
那人缩在树下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似的。丘玄生刚想上前叫醒她,苍秾和岑既白一人一边拉住丘玄生果断离开。被架在中间的丘玄生问:“我们不用管那个人吗?”
两人脚步飞快,苍秾极有远见地为她解惑:“话本里的主角经常收留了个路边捡来的人就家破人亡了,还没弄清楚这个幻境是怎么回事,我们最好不要引火上身。”
丘玄生担忧地问:“那个人怎么办?”
岑既白解释道:“不要紧,说不定她只是太困了在树下睡觉,万一她有起床气的话我们会挨骂的。”
仔细想来那人身上没有伤口,应该如岑既白所说,是个赶路累了就在树下休息的旅人。三人继续往前,又走了半个时辰,远处树下再次出现一个蜷缩着的灰色身影。
这人与先前在树下看到那人从衣着到动作皆格外相似,不同的是这人身前喷溅般凝着好大一摊血,还没走近血腥味就扑鼻而来,苍秾和岑既白盯着地面不敢再看。
一心救人的丘玄生被岑既白和苍秾拉着从那人面前走过去,回头问:“真的不管那个人吗?”
苍秾满头冷汗:“浑身是血绝对是得罪了什么人在被追杀,要是动了尸体也会被当成目标的,话本里经常有那种翻到尸体身上的宝物秘籍引来杀身之祸的剧情啊。”
丘玄生问:“那个人怎么办?”
岑既白搬出旧有的说词:“不要紧,说不定她只是太困了在树下睡觉,万一她有起床气的话我们会挨骂的。”
丘玄生怀疑道:“可她全身都是血。”
岑既白强行解释:“都说了是在睡觉啦,量多的那天一翻身侧漏也是常有的事,等她睡醒自己会发现的。”
仔细想来确实不知那人身上的血是从哪来的,丘玄生不善争辩,只好任由谨慎过头的苍秾和岑既白拉着自己离开现场。往前再走了半个时辰,灰衣人像是约好般出现在树下,这次她换个姿势匍匐在地,一大片血迹在她身下铺开。
现在的Flag先进到了量身定制的地步吗?她是怎么反复出现的?苍秾和岑既白绷着表情不讲话,死寂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咳嗽。丘玄生像是发现新大陆般说:“是不是咳嗽了?”
岑既白挠头说:“我没听见啊,苍秾你听见了吗?”
苍秾跟着傻笑:“我也没有,哪里有人咳嗽?”
那人又轻轻咳嗽几声,岑既白一脚踢向苍秾,指着苍秾厉声说:“是你!苍秾你咳嗽了!难不成你得了流感?”
“是我?”苍秾错愕地指向自己,对视丘玄生疑惑的视线说,“哎呀,这都被你们发现了。昨天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不小心着凉了,你们可不要学我这样啊。”
丘玄生看不下去:“那个人好像需要帮助——”
她抬脚要去查看那人的情况,苍秾扳住她的肩膀猛咳起来,两眼圆睁瞪着丘玄生道:“快,快送我去医馆。”
丘玄生扶住苍秾:“苍秾小姐,你怎么也这样了?”
“所以说天冷了大家睡觉都要盖好被子,”苍秾用力假咳起来,歪倒在地抓着丘玄生说,“不,我不行了,肺好痛,身体里到处都是流感病毒,再不治疗的话就要死了。”
丘玄生犹犹豫豫看向树下躺在血泊里的灰衣人,岑既白赶紧说:“玄生别管那个人了,再磨叽下去苍秾会死的!”
但那个人好像也很严重,苍秾更努力地假咳起来,丘玄生权衡须臾还是决定救苍秾,赶急赶忙跟岑既白扶起苍秾往前跑去。走得越远脚步越慢,对幻境的不熟悉再加上树下那人带来的惊吓,三人直到天黑也没找到可以借宿的人家。
没有照明工具,只好拉着手防止失散。同情心泛滥的丘玄生被抓在最中间,没有另两人的一致同意谁也不能擅自离开队伍,三人稳步向前,像是一堵正在向前移动的墙。
再走下去也是浪费体力,苍秾正估摸着要不要就地休息,脚下突然踩到一块软软的东西,重心不稳往前倒去。丘玄生和岑既白那边也是如此,岑既白边喊痛边站起来,遮蔽月亮的阴云散去,月光照亮面前一大片昏倒在地的灰衣人。
岑既白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用力搓几下眼睛对天大叫道:“这里是什么乱葬岗吗,这么多尸体都是哪来的?”
丘玄生眼见,蹲下来翻过其中一个昏倒的灰衣人,指着她手边说:“这些不全是尸体,苍秾小姐你看。”
那灰衣人手边有一串蘸血写就的字迹,岑既白逐字念道:“这堆尸体中混杂着一个负伤的活人,考验眼力的时候到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呦。”
苍秾怒道:“什么啊,以为装成一副益智游戏的样子我们就会把你带回去吗?到底是多想我们踩中这个地雷?”
“苍秾小姐,先别吐槽了。”丘玄生冷静地分析,“只要完成幻境里的任务就可以成功逃脱。最显眼的不就是这个倒在地上的人吗,或许她就是离开幻境的关窍。”
“说得好听,可是这家伙能在我们面前出现这么多次还搬来这么多尸体,完全不像要靠我们救的样子。”苍秾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天都黑了,等今晚过去再说。”
她抓起丘玄生准备走,岑既白还傻站在原地,突然扬声说:“别走,这个人我们好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