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丘玄生等人讨论内衣失窃问题的时候,阿蛋就知道这几个人很不靠谱。苍秾是个连自己的内衣也守不住的人,丘玄生时刻都搞不清楚状况,戚红和岑既白就更不必说,根本就是两个吃霸王餐的找借口想逃单。
揪出凶手这种事亲自来做更为稳妥,阿蛋一早便隐匿在桃林深处,看着丘玄生一行人把简单的事变复杂,而真正的凶手黄雀在后——在抓人这件事上,她们比阿蛋还要业余。
可真的面对那个凶手时,阿蛋忽然开始后悔不跟她们一同行动了。追踪败露甚至不是她主动卖破绽发难,而是凶手早就注意到有人跟在她身后,在她靠近时陡然停下。
万籁俱寂的深夜,冷风萧瑟的桃林中,只剩阿蛋和凶手两个人。阿蛋警惕地观察那人,她看起来与外邦人颇有几分相似,看不出母国是何处地方。身上没有多余的赘饰,方便行动的装束,望过来的眼神凛冽得仿佛能将阿蛋洞穿。
那人不说闲话,身形陡然消失在黑夜里。阿蛋立即反应过来,她并不是想躲,而是在寻找机会接近自己,方便杀人灭口。意识到此人谋算的瞬间,阿蛋凭借本能回头,那人果然出现在身后,她下意识抬手迎上,接住对方劈来的一掌。
从小到大夸赞阿蛋力大稳健的不在少数,饶是如此,她手中力道仍是能将阿蛋压得歪错几步,险些栽倒在地。阿蛋被逼得连连后退,她竭力稳住身形,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站直身来,朗声说:“我听不懂汉话。”
阿蛋质疑道:“可你现在就在说汉话。”
“嗯……”那人沉吟须臾,忽然翻手再次冲阿蛋命门疾掠而来,“既然你知道我会说汉话,就更不能留你了。”
那人不光力气惊人,速度也无比迅捷。阿蛋看破她的动势,及时格挡住这一拳,那人使的力气极大,阿蛋只觉得手臂的骨骼仿佛要在这力量的强压下崩裂开来,那家伙神色自若,架住阿蛋全力制住她的手臂,抬脚蹬在阿蛋腹部。
想不到这人如此厉害,简直不是常人能用的力量。阿蛋咳嗽一声不肯松手,她再踹一脚:“为什么跟着我?”
长远下去自己势必不能赢她,阿蛋扭住那人的手臂将她拉近,使劲用脑袋撞过去:“为什么偷我的内衣?”
不知是那人吃痛还是因阿蛋的话惊讶,她猛地抽手回去,捂着额头说:“那种东西要来干什么?”
阿蛋决心乘胜追击,抬肘就要往她脸上顶,那人翻卷身形轻易避过,又是一道掠影闪至阿蛋眼前,阿蛋错身试图躲开,那人收势出手,一个巴掌扇在阿蛋脸上。
这人出什么招式,无论是拳头还是巴掌都蕴含着万钧之力,阿蛋被掀倒在一旁,张嘴呕出一口血和几颗牙齿。那人旋身站定,阿蛋还没缓过来,她就抬掌蓄势要打。
这回完了,阿蛋正要压住脑中嗡鸣强行起身,突然隐约听见由远至近跑过来一个声音:“停一停,停一停!”
倒像是丘玄生。那人和阿蛋同时往声音来处望去,果真是丘玄生等人往这边赶,丘玄生喊道:“是班瑟吗?”
“你是二队的,”那人收起手势,“丘玄生?”
“对,就是我。”丘玄生毫不畏惧这人,兴奋地跑到她身边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们统共只见过……”她低头掰指头清算,竖起两根手指说,“见过这么几面。”
“你在兴州留得太久了,我是专程来找你的,”班瑟望向随后追上来的苍秾等人,问,“你们队长呢?”
丘玄生的话卡在途中,万分不情愿地说:“她死了。”
“死了?”这消息实在震撼,班瑟也十分惊诧,她很快接受现状,“难怪你在兴州留这么多天。苍秾接到了吗?”
丘玄生忙不迭点头,跑到苍秾小声讲解道:“班瑟是辅州一队的队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犹疑地看向班瑟,“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偷苍秾小姐的内衣啊?”
班瑟略一蹙眉,不耐烦地说:“我听不懂汉话。”
“你现在说的就是汉话呀。”丘玄生试探着给她普及常识,“内衣就是穿在最里层的衣裳,这个你总知道吧?”
班瑟思考一阵,仍是不能确定:“不是多义词吗?”
“不是。”岑既白心累地叹了口气,迈步过去扶起阿蛋,“她连内衣是什么都不知道,大概率真不会是她。”
“那你适才为什么要蹲在树上偷窥玄生她们?”阿蛋高声质问,“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知道了还想杀我灭口!”
“是你鬼鬼祟祟地跟踪我在先。”班瑟说到一半,抬手捂了捂肚子,身形一荡轻松地翻到树上摘下一颗桃子,她倒挂在树枝上,淡然道,“我饿了,是来这里吃水果的。”
戚红当即惊叫道:“倒吊鬼!”
苍秾也问:“你来过我们住的客栈?”
“是啊,我想去找玄生。”班瑟对戚红的指控泰然处之,她啃着桃子指向玄生,很有把握地说,“你们是看见我留在布匹上的话才跟过来的,不是这样吗?”
阿蛋急得想跳起来,又因为有伤在身只好作罢。她冲着班瑟疾言厉色道:“我就知道,是你偷了我的内衣!”
“就是,还扮鬼吓唬我,”戚红厌恶地说,“这种人还是一队长?我看你们那个组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要扫射不要扫射,”丘玄生慌忙辩解,走到树下抬头问班瑟,“班瑟,为什么你要偷阿蛋的内衣?”
“什么是偷内衣,”班瑟不太明白地说,“我只是随手拿了一件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服,在上面留了几个字而已。”
众人沉默不言,她转向戚红,道:“我更没有扮鬼吓你,当时我应当确实把写有讯息的衣物传给了玄生才对。”
岑既白经过一番思索,很快提出猜想:“莫非是当时戚红穿着玄生的衣裳,让这个叫班瑟的认错人了?”
戚红抓一把身上丘玄生的外衣,立即摇头反驳道:“不对不对,你还偷了苍秾和杨掌柜的内衣,别想抵赖。”
“我没有碰苍秾的东西,”班瑟说着,翻回树枝上正坐,她吐掉桃核掀开外衣,指着自己说,“至于那个什么杨掌柜的内衣,是不是一件绿色的这样的衣裳?”
岑既白赶忙背过去:“说话解决的事何必要脱衣服?”
戚红捂住眼睛说:“竟然还有人穿杨掌柜同款!”
“没错,就是这样!”阿蛋大声说,“果然是你!”
班瑟毫不在意,丘玄生却比她更急:“是你偷的?”
开玩笑吧,因为这种事被误会成变态联合会就玩完了,要是被苍秾嫌弃怎么办?这种事影响很严重的。丘玄生默默祈祷班瑟不要乱说话,班瑟直白地说:“那天在桃林里摘桃子,摘得太多一时不能全部带走。看见有一户人家院子里挂着几件衣裳,就选了一件大小合适的裹着桃子打包了。”
“呃……”苍秾问,“那我的内衣是谁偷的?”
“不是班瑟做的就好。这个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丘玄生拉着班瑟垂下来的衣角把她从树枝上拉下来,满脸骄傲地推销道,“但是有她在,不消一刻就能搞定了。”
戚红歪歪头,确认道:“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班瑟身上带的书简可以查看半个月内附近同僚的状态,我的书简一般放在行李里,就相当于能看清是谁动过我们的行李了。”丘玄生拉住班瑟,“能让我们看一看吗?”
“哦,这个可以。”班瑟把没啃完的桃子叼在嘴里,从怀中掏出书简,“你们在两天前到了恒远城,两天前……”
她推开用帛带缠好的竹简,摊到记载着两天前的那一块,平放在地上示意众人来看。连起来编好的竹简上亮起白光,朦胧中能看见窄小的一幅画面,正好是大家的行李堆。
模糊的画面里,依稀能看出有个人在行李里翻掘。戚红在一堆衣裳里搜寻,揪起几件外衣嘀咕道:“居然找不到?这种大件不见了很容易被找出来,难道小庄主根本不穿内衣?这下糟了,还想着拿她的宝贝衣服去当铺换几个钱。”
她凝视着行李考量一番,想起刚才出门洗澡的苍秾。苍秾没带多少行李,不过就是两套换洗衣物,戚红记得这人以前也家门显赫,她的衣服肯定比丘玄生的值钱。
正好苍秾在洗澡,此时不偷更待何时。她放轻脚步跟进浴室,全偷了苍秾会回不了房间,只偷内衣还能栽赃给偷杨掌柜内衣的人,于是戚红趁苍秾不备将手伸向苍秾的内衣。
“原来是我们中有叛徒,戚红!”逃过一劫的岑既白气得暴跳如雷,戚红原本站在她身边,岑既白正要把罪犯抓回来受审,伸手却没抓到人,她惊疑道,“戚红不见了?”
“在你们看竹简的时候她就已经跑走了,”班瑟收好书简,“她不在对任务没有影响,我们只要回收苍秾便好。”
“内衣是戚红偷的,杨掌柜和阿蛋的事纯属无心之失,”班瑟的举动太古怪,苍秾还不能全然信任,便只能问和她相熟的玄生,“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丘玄生为难地看阿蛋一眼,虚心认错道:“对不起,我们会赔偿杨掌柜和阿蛋的精神损失费。班瑟你带钱了吗?”
她给班瑟使眼色,班瑟从口袋里抓出几个沉甸甸的金锭来,岑既白一看见就就两眼放光:“哇,金色传说。你早说你有这个,一开始就当面找我们不就好了?”
“我还想再拖几天,”班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金锭塞到阿蛋手里,“等我吃光这片桃林里的桃子再出发。”
“桃林也是杨掌柜家的,你也要给钱。”阿蛋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原本摇摇欲坠的另一颗牙齿在她站起时遽然脱落,阿蛋愤懑道,“还有我的医药费和补牙费。”
班瑟大大咧咧地笑着,掏出钱准备就这样混过去。岑既白被那些金子迷得五迷三道,根本不能正常思考。苍秾决定保持谨慎,没敢和班瑟靠得太近。丘玄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说:“苍秾小姐不用担心,班瑟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
阿蛋都被打成这样了,苍秾略带怀疑地看着她,丘玄生立马不自信地笑起来,欲盖弥彰般说:“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