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过后的第二天,岑既白向学堂中众人展示了自己收到的盒装铁镖。大家围在她的座位边,目光紧黏在盒子上不肯离开。最羡慕她的是银翘和碧果,这两人使尽办法想借来她的铁镖玩一玩,可岑既白故意气她们,就是不愿松口。
散学后两人跟着岑既白回家,一路上都在说好话想讨来铁镖。岑既白很是得意,三人商量一会儿,准备到苍秾家借用一下场地,试一试从名为花神实则姑母手上新得的礼物。
姑母家的孩子苍秾身染怪病,前几天说多了几句今天就病得起不来床,今天去她家不单是要试玩礼物,还要关心苍秾。银翘一口答应,碧果直夸岑既白慈悲为怀,三人高高兴兴去开苍秾的房门,开门后发现屋里不止苍秾一个人。
傍晚没点灯的房间里看不分明,只看见有个人贴在苍秾背后,像龟壳般将自己固定在苍秾身上。苍秾哭哭啼啼地跟那人一齐看过来,碧果指着那人惊叫道:“是丘玄生!”
丘玄生是谁?岑既白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她正想问个清楚,苍秾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流着口水的丘玄生松开苍秾,扭身往这边扑过来,银翘赶紧把碧果拉到面前。
丘玄生抓住碧果就是一通乱摸,银翘在碧果的尖叫声里拉着岑既白转头就跑,惊慌道:“丘玄生怎么会到这来?”
岑既白一头雾水跟着她往前跑:“丘玄生是什么?”
银翘如临大敌,攥紧她的手说:“丘玄生是官府通缉的变态病毒体,最喜欢对年轻女孩下手。被她摸到的女孩子会失去意识,变成和她一样四处摸别人的猥亵犯。”
岑既白霎时间想起方才看到的情景,丘玄生正抱在苍秾身上。她刹住脚步,问:“那碧果和苍秾……”
“她们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们快跑吧,”银翘咬咬牙抓住她继续往前,“小庄主,现在不是蝎蝎螫螫的时候,如今只有家主大人能救我们,我们快去找她。”
没错,姑母一定有办法。岑既白跟着银翘闷头瞎跑,她听见一阵逼近的脚步声,本想回头看过去,谁知从侧边的拐角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把银翘按倒在地。银翘惨叫一声,按住她的正是丘玄生,岑既白急忙喊道:“银翘!”
被丘玄生抓住的瞬间,银翘就好像变了个人,猛然翻身精神百倍地站起身,和丘玄生一样流着口水盯着她。远处碧果和苍秾也逐渐跟过来,岑既白转身想跑不料撞到墙壁,那四人越靠越近,岑既白吓得大叫起来,对准面前就是一拳。
扒拉她眼皮的戚红被打个正着,捂着肚子道:“你有病吧,打我干什么?”
糟了,碧果还在这里。岑既白四下里张望一圈,先前的庭院变作荒山野岭,四周全是灌木丛和参天巨树。岑既白只看见戚红和苍秾,下意识问:“玄生和银翘呢?”
“我送她去了医馆。”褚兰一丝不苟地回答道,“从二楼跌下来伤了腿脚,这几天都没法替你去绒线铺帮工了。”
听褚兰说起前情,岑既白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厕所里险些被乐始砍中,太过害怕晕了过去。不是丧尸感染就好,岑既白揩了一把冷汗说:“这样啊……原来刚才的是个梦。”
戚红把她拉起来:“你梦到什么了?”
岑既白不敢实话实说,岔开话题道:“我记得我们是在一袋钱家的厕所跟乐始搏斗,怎么一下就跑到树林里来?”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位是一袋钱的母亲钱当动,我们都叫她钱姨。”戚红压低声音凑近来,指了指拿着个东西走来走去的钱当动,说,“钱姨以前出过海,手上的指南针找东西最便捷,她想靠这个帮乐始找到队长。”
钱当动很是虔诚,据说她手中的指南针跟了她三十多年,曾救过她好几次命。苍秾靠在树边,在心里质疑着这三十多年高龄的东西还能否奏效。钱当动闭上眼睛握着指南针作法一阵,陡然睁开眼睛道:“找到了!”
她快步往指针指向的方位跑去,众人赶忙跟上她。钱当动从一根树枝上取下另一截布条,低头交给翘首以盼的乐始,问:“这是不是你们队长的东西?”
乐始将其拿在手里检查一阵,说:“是队长的发带,这里遍地都是荆棘树根,或许是队长经过这里的时候勾到了。”她说着拔出刀来,冲着头顶上错落杂乱的树枝藤蔓一通乱砍,“这些树枝真可恶,竟敢把队长的发带弄掉!”
她一心挥砍树枝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树根脚下一歪摔了一跤。钱当动赶紧扶乐始起来,蹬几下树根骂道:“坏树藤坏树藤,把我们乐始绊倒了!”
乐始眼前一黑,抓紧刀鞘往她身上砸下去。钱易黛着急忙慌上去拉乐始:“坏乐始坏乐始,不要再打我娘了!”
这三人扭打在一处,乐始要砍钱当动,钱易黛要拦乐始,褚兰连声喊道:“坏侄女坏侄女,别再添麻烦了!”
岑既白看不懂,问:“她们在干什么?”
苍秾冷静地回答:“可能是启动指南针的某种仪式。”
这四人磨蹭一阵,钱当动再次使起指南针**,继续寻觅丁汀源的踪迹。在密林里找到小小一根发带,看来她的确不是等闲之辈,苍秾心里暗暗赞赏她这神奇的技能,做法完毕的钱当动大吼一声:“找到了!”
她又疾步往别处跑去,众人追在她身后,钱当动停在路边,俯身拾起一张纸条:“这是你们队长的东西?”
乐始抬手接过,苍秾凑近念道:“一斤空心菜,一斤里脊肉,一斤豆苗,”她停顿几秒确认自己没看错,惊愕道,“一万零八十六箱机油?这是丛芸队长的菜单吗?”
“也许是汀源出门时想顺便帮丛芸队长买东西,乐始说她们约好去逛集市,”褚兰搭住乐始的肩,“是不是?”
乐始想起和丁汀源的约定,小声说:“逛集市……”
钱当动抱住乐始,不顾乐始的挣扎蹭她几下,再度举起指南针操作起来。这回施法没有耗费多少时间,钱当动跑出去几步才想起回头汇报:“找到了!”
众人没她这样充沛的活力,叫苦不迭地跟过去。钱当动停在不远处,指着地上的东西问:“这也是队长的东西?”
不等乐始上前辨认,戚红就冲上去将那东西一把捞起来:“是钱包!”她手上飞快地打开钱包检查内里存货,不屑地丢开嫌弃道,“啧,里面怎么没有钱。”
眼看乐始就要发飙,苍秾赶紧捡起来,教训戚红道:“没有钱就能丢吗,这可是找到队长的重要线索。”
乐始飞身夺下钱包,钱当动抓着指南针搜寻一阵,兴奋地往前跑道:“找到了,大家跟我来!”
这次跟着钱当动跑出好几里地,再往前就要回到家里。不知这样的追逐还要重复多少次,苍秾等人格外厌倦。钱易黛看着眼熟的景色很是忐忑,生怕被母亲发现自己的秘密。
跟随钱当动跑进院门,远远就看见丁汀源坐在房中。乐始一把推开挡在前头的钱当动,扑上前喊道:“队长!”
丁汀源稳稳接住她,看着跟进来的褚兰等人问:“你们怎么回来了?我刚去外头找你呢。前几天答应了和乐始一起去集市,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可能没空完成了。”
钱易黛惊得下巴差点脱臼:“你不早说?”
丁汀源越过她对褚兰道:“我能辞职吗?”
褚兰问:“厕所墙缝里的辞职信是你放的?”
“啊?是。”丁汀源看着也是不太明白的样子,乐始抱住她不肯撒手,她只好也抱住乐始,说,“辞职信是我放的,我说好和乐始去玩,不能食言。”
乐始抬头问:“那我们今天还去吗?”
“可以呀。”丁汀源借着她的手站起来,笑着向褚兰请示道,“你交给我的事接下来我就不用管了吧?”
褚兰颔首,丁汀源带齐东西收拾行装准备跟乐始出门。又可以和队长逛集市,乐始一改此前动不动就要砍人的气势,抱着丁汀源的胳膊,脚步轻快得仿佛要飘到天上去。
看着这两人走远,钱当动收回目光说:“啊,果然小孩子最依赖家里人了。”她侧过头看向钱易黛,感叹道,“总觉得那孩子有些像你,你从前也喜欢这样缠着你姐姐。”
钱易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钱当动竖起拇指说:“不过我的女儿比她独立得多,即使娘不插手你的事,你也能把商铺打理得和娘还在的时候一样好,对吗?”
钱易黛终于想起正事,赔笑道:“哈哈哈,当然啦。”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幸好时间还足够。”钱当动拉过钱易黛,说,“走吧,去看看娘交给你的铺子。”
被乐始闹了这么一场,几乎都快忘记检查业绩的事了。钱易黛每走一步都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回头求助苍秾等人,那三人也是同样死气沉沉的表情。
每靠近铺子一步都像是在往黄泉路上走一步,钱当动扣住门环,如同拿住了钱易黛的命门。钱当动开门的瞬间,惊涛般的水波就拍在她脸上,站在门口的钱当动和钱易黛被浇成落汤鸡,钱当动呆滞道:“这些是……”
褚兰啊一声,提出自己的猜想:“难道是乐始把水管砍断,厕所里的水全部涌出来,把楼下淹了?”
钱易黛惊慌失措:“那我的账本?”
“肯定是救不回来了,”苍秾立马看出其中利害,握住钱易黛的手假意开导道,“掌柜的,我知道那些都是你的心血,然而世事无常,我们都无能为力啊。”
钱易黛浑身僵硬,褚兰也叹道:“节哀吧。”
因厕所漏水,整间商铺毁于一旦,不过钱易黛的领导使得商铺亏损严重,账本被淹反而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钱当动准备带钱易黛回家休息几天,褚兰等人也准备回家弥补今天的精神损失。离得近的褚兰等人要走,钱易黛匆匆跟过来,拉住褚兰道:“三姨妈,水漫档案库是不是你做的?”
苍秾等人都停下脚步,钱易黛像是得不到答案就不松手,一行人在街道上僵持许久,褚兰忽然笑了。
“还以为你这脑袋看不出来呢,”褚兰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说,“是我叫汀源来这里一趟,我知道乐始会跟她过来。只要支走你娘,再动手脚就很容易了。”
钱易黛抓紧她问:“所以队长来上厕所和乐始来闹事都是三姨妈你为了帮我骗过我娘想出的办法?”
褚兰诚实道:“嗯,卫老板那种奸商很难找。”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要不是褚兰这回还真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一世威名。钱易黛低头搓几下衣襟,纠结一番还是问:“三姨妈,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没有的事,”褚兰露出一副钱当动看见乐始般的表情,摸摸钱易黛的脑袋说,“在我们老钱家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我这个人最喜欢别人给我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