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坐着两个人。
明霄指尖聚光,手势翻飞:“诡煞恶,四方俱,阵显。”
兽皮书倏地从清月袖中钻出来,阵中只见一道亮白的影子四处乱窜。
清月握住热茶,疲倦地揉揉眉心:“行了。”
神谕不停在阵法里飘荡,发出苍老的声音恐吓两人:“你们处心积虑,不就是想毁掉某吗?
某由四界邪念滋养,只要世间有人存在,某永远不可能消亡。”
明霄拔高音量:“不能销毁,就永远困住。”
神谕时而在明霄身后出现,时而在桌前游荡。
密闭的空间里,回声无限放大。
“呵呵呵,且不说某在你手里。你便是与全天下为敌,单凭你的寿数又能困住某几时?”
清月:“谁说只有我们与你作对了?世间有邪亦有正,我们死了,自然会有下一代对付你。
办法嘛,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你才要多替自己谋划,别死早了才是。”
兽皮书忽的停在空中,书页快速翻动,模糊的影子卷起一阵风。
清月撑头看它,嘴角还笑着:“你不会生气了吧?”
“宓清月,你果然是某的死对头。”
“死对头?你做梦啊,一本破书,化形了再吹吧。”
宓清月就是这样,用慢悠悠的语气说出最毒的话,偏偏还无人能奈何她。
“等等,你这小子有点眼熟啊。”
神谕在他身前转了一圈,最后在正前方停下来。“你是与某定过契约的臭小子,怎么还能活下来?”
如此,竹川云的推断属实了。
神谕再次翻动:“原来如此,你死过一次。”
“你还知道什么?”明霄的心不自主加快。
“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你用好东西来换,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他果断地转过身:“不行。”
清月敲桌:“既然你记得此事,想必也知道残卷在他身上吧?”
神谕带着强烈的怒音在明霄身边乱晃:“我的东西,快还给我。”
清月一把抓住它:“不算作交易,若你能恢复他的记忆。
我就把残卷送给你,好不好?”
明霄制止:“不可。”
“某只能通过交易获得力量,不如你们与某签订契约,届时...”
“滚回去。”一只手将它甩回大袖里。
沉闷很快在空气中蔓延。
夏侯明霄率先开口:“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人总要向前看。”
清月偏头,观察起他的神情:“真的吗?就不低落,不难过吗?”
明霄落寞地说:“难过啊,人心都是肉长的。”
冷风瑟瑟,清月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他望向她漂亮的眼睛:“什么?”
“回孤鸣山。”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她要找神谕,找凤族,而前路坎坷,不知还有多少艰险。
之前,因为他想找寻记忆,她允许他同行。
如今,神谕这条路算断了,又别无他法。
他没理由待在这。
聪明人都知道,失去一段记忆和失去命相比孰轻孰重吧?
明霄微微抿唇:“你又要赶我走了。”
“为什么是又?”
“这段时间,与你相处的时候,我好像能回忆起从前的一些事。
一千年前,你就赶过我一次。”
“你想起来了?”
“只字片语。”他耷拉着脑袋,趴在桌前缩成一团。
她有些神伤,坐到凉亭的靠椅上,背对着他。
“走不好吗?在你的孤鸣山当山主,娶妻生子,快活一生。
都不关你的事了,为何非要掺和进来?”
清月找神谕就搭了一千年,更别提现在要毁神谕和找凤族。
前路如何?她不知道。说不定她一辈子都会熬这两件事,又说不定某一天就斗不动了,悄悄地消失。
明霄干脆地站起来:“当然关我的事,同行多日,我早就把你视作…”
他咳嗽一声,继续道:“知己,战友,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我做不到。”
“你把我视作战友?可你在我眼中只是过客。又或者,所有人都是过客。”
人一旦有了羁绊,就很麻烦。
“就算这样,你于我而言也很重要。
你不让我去的话,我就偷偷跟着你。”
她懒懒的,没什么精神:“若你跟着,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你打完我,我就立刻在你眼前晃悠。
这样,那一次就很长了,打就不算白挨。”
他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坐下,歪头慢慢凑近她,眼睛里亮亮的。
“要是你打我会高兴的话,那你就打吧。”
明霄提起她一只手,落到自己脸上,“来。”
他专注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纯粹的笑,样子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
清月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捏紧两指,重重掐了一下他的脸。
明霄的半边脸红了,尽管是掐红的,他没有丝毫不悦:“清月,我是心甘情愿要和你一起去的,你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
“哦。”她侧过头,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他学着她说话的腔调和动作:“哦。”
他的笑分明是暖洋洋的,却照得清月的心间有些刺痛。
没有那场妖火,他真的能在孤鸣山幸福一辈子吧。
他静静与她并肩而坐,眉间悄然落下一缕碎发。清月不由自主抬起左手,触碰那缕碎发,轻轻地将它挑开。
意料之外,清月的左手明显地颤抖起来,她心中涌起一股慌乱,害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异。
她不自然地收回手,想藏在身后。
另一只手毫无征兆地裹住她的手,热意袭来,她渐渐停止了颤抖。
“你手怎么这么凉?”
“入冬了。”
她抽回手,迷茫地望向外面。
明霄变出几张符,在手心搓了搓,霎时间,火花在手心里四溅。
“快来。”他搓出一堆火符,只为给宓清月取暖。
她犹豫了,明明习惯了孤独,为什么还会眷恋?
他捧着火光到她面前:“不管再冷,再黑,再寂寞,只要两个人相互取暖就不怕了。不是吗?”
她看着他的脸,决心不想那么多。
“嗯。”
直到火光慢慢燃尽,她才问出那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你孤鸣山辖域内有几处大冰洞?”
“两处,怎么了?”
清月把近日来梦中所见尽数告知他。
明霄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这是早已失传的梦诱术。
施术者通过反复的梦魇,将入梦者困入其中,直至耗尽气血而死。
你做了几次这样的梦?”
“三次。”
清月需要睡觉养病,但进入睡眠又会轻易入梦,这是死局。
明霄紧张起来:“我们即刻动身去孤鸣山。”
“不,明日去,不是每日都会做梦的。”
她倦得很,想马上歇会。
“那也不能赌啊。”
“他想让我重视他,再找到他,所以在这之前不会让我死。”
“血玉还在身上吗?”
她理出脖子上的玉,夏侯明霄安心了一些。
“今晚我就在外面守着,要是不对劲,我就...”
清月侧目:“你就怎样?”
“救你啊,总之你万事小心。”
野外,红袍女背对着曼陀罗妖。
“务必将宓清月引入槐城。”
“属下明白。”
“这是逸风衣,能隔绝妖气,做事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