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舒阳与简梦言父母的这顿饭进行得很顺利。
主要原因是简梦言的父母都是大忙人。
一顿饭也就一个半小时的功夫,这两位你来我往,电话几乎就没断过。
赵总定完材料,钱总打来讨好,钱总电话刚挂,孙总又打来攀关系。
几乎是按照百家姓来的。
临到分别,简母表情愧疚,“小邹啊,我们梦梦就拜托你了,你也看到了,我和她爸爸生意做得大,能抽出来关心她的时间很少。”
简父也颇为感慨,“幸好这孩子高中的时候班主任人好,她总能去班主任家里蹭蹭饭,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这孩子要怎么长大呢。”
邹舒阳一愣,“这我倒是没听梦梦提起过。”
简父大概是喝多了,像没有脚后跟一样,左摇右晃的,“梦梦高中的时候出过事,高中的事都不记得多少了。”
说完便是满脸惭愧地看向简梦言,嘴巴瘪了瘪,然后“嗷”地哭了出来,人高马大的人靠在简梦言的肩膀上,把简梦言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梦梦啊,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居然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当时要不是医生打电话过来,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简梦言很少与父母如此亲近,不知所措地将求助目光放在邹舒阳和简母身上。
邹舒阳还好说,一边把简父从简梦言身上往下扯,一边嘴里说着些安抚的话。
简母那边,浓重的愧疚几乎快要把简母逼哭了,一双美眸紧盯着简梦言看。
好不容易把大醉的两人送上车,邹舒阳和简梦言松了口气,也上了车。
“那个,我爸妈,他们有的时候就是感性了些,你别介意啊。”
邹舒阳笑了笑,揉了揉简梦言的脑袋,看着简梦言嫌弃地整理自己又一次被揉乱的头发,心底却有无数的疑问上下翻滚。
等简梦言好不容易整理好头发,才勉强笑了笑,“那我就送你回家?”
简梦言抿了抿唇,没再吭声。
当车程过半时,简梦言才终于开口,“说吧,一晚上了,到底有什么话想问我啊?”
邹舒阳没想到简梦言会这么敏感,猛地停下车,侧头看了过去。
外面的霓虹灯照射进不大的空间,简梦言的表情在昏暗不明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
这样的简梦言……
邹舒阳觉得陌生极了。
他感觉,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疏远了起来。
三十几度的天,邹舒阳生生将自己憋出了一身冷汗来。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问题,简梦言转过头,见邹舒阳耳根子都红了,不由担心道:“不会吧,刚刚你也没喝酒啊,你这是……晕果汁?”
邹舒阳盯着简梦言含笑的眼睛,半晌后甩了甩脑袋,问道:“梦梦,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不知道该不该问?”
邹舒阳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闭了闭眼睛,“我总觉得,问你,就像是不信任你一样。很有负罪感。”
简梦言嗤笑了声,解开安全带靠在邹舒阳的肩膀上,“行了,婆婆妈妈的,怎么感觉你这两天问题很多诶。好啦,有什么问题快问啦,我现在心情好,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邹舒阳张嘴又合上,合上又张开,终于开口,“你……”
然而他只吐出来一个字,简梦言像是和他心有灵犀一样,“前男友的事不准问,你是我的初恋,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缓解,邹舒阳好笑地点头,“好,不是前男友的事,我是想问你,你对高中的事还记得多少?”
简梦言直起身子,疑惑反问,“高中的事?”
邹舒阳点头,“我在调查沈听澜的案子的时候,查到你们班有一个叫做丁静的女生失踪了。”
“丁……静?”
眼看着简梦言的困惑越深,邹舒阳迟疑着道:“根据你们班级同学的证词,你和丁静是最好的朋友。”
简梦言愣愣地重复邹舒阳的话,“我和丁静是好朋友?”
简梦言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诶。丁静……有点耳熟,但她是谁啊?”
就在邹舒阳还在思索简梦言的话究竟是真是假的时候,简梦言忽然捂着后脑,“嘶嘶”地倒吸着冷气。
顿时,对简梦言身体的担忧掩盖住了他对案件的执着,担忧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简梦言扶着后脑勺,“脑袋疼,我好像想起了丁静这么个人,但是仔细去想我就脑袋疼。”
邹舒阳轻轻摸着简梦言的后脑,愧疚道:“不想她了,不想她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的。”
十几分钟后,简梦言的头疼才又所缓解,但即使是这样,简梦言的身上也被冷汗湿透,鬓角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额角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也白惨惨的,像极了大病初愈的模样。
邹舒阳看着简梦言的样子,心疼坏了。
一边心疼,一边唾弃自己,实在是办案办傻了,怎么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怀疑呢?
见简梦言状态好转,邹舒阳赶紧开车,“一会儿回家,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赶紧睡觉,知道吗?要不然明天我帮你请个假?都是我不好,怎么就非要逼问你呢?我真的……”
听着邹舒阳这如同检讨的话,简梦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惨白着脸道:“好了,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也是想要尽快破案啊。”
所幸这里距离简梦言家也不是很远,不到十分钟,邹舒阳的车已经停在了简梦言家楼下。
邹舒阳看着简梦言虚弱的样子,担忧道:“真不用我送你上去?”
简梦言摆摆手,“真的不用啦。”
“可……”
邹舒阳拧着眉头还要说什么,简梦言却拉着邹舒阳的领口,将邹舒阳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吻了吻邹舒阳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我这是找了男朋友还是又给自己找了个爹啊?”
无奈之下,邹舒阳只能看着简梦言下了车,对着他扬了扬手,然后又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直到简梦言家的灯亮起,邹舒阳看到简梦言站在阳台冲他挥手,才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缓缓离开。
简梦言站在楼上,目送着邹舒阳离开。
直到邹舒阳的车消失在简梦言的视线中,简梦言强撑起来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去。
几乎是踉跄着走回卧室,一下子坐在床上。
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几声,简梦言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
胸口坠坠的,脑袋也闷闷得疼。
简梦言低头看着地板,又摸了摸鼻翼旁的那条几乎已经看不见的疤,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
2012年6月3号,丁静失踪的那天。
地板仿佛是一个投影,上面好像出现了那天的场景。
那天她不顾沈老师的嘱咐,偷偷从家里出来,撑着伞,走在雨夜中,和别人一起寻找丁静。
可丁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平常她可能去的地方,他们都找过了,一无所获。
然后她接到了丁静的电话。
电话那边很乱,她……听到了丁静和她道别。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简梦言晃了晃胀痛的脑袋。
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等她回到家的时候,风雨更大了,雨砸在身上是疼的,风吹得她几乎要站立不住。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楼上用来垫花盆的塑料板正巧被风吹落砸了下来。
然后她的脸上就留下了这道疤。
摸着鼻翼边的疤,简梦言闭了闭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她和丁静去沈听澜家吃饭的场景,沈听澜一边絮叨说晚上出门不安全,让她们赶紧吃饭,吃完饭趁着天没黑赶紧回家,过了会儿见天还是黑了下来,又说天都黑了,就别回家了,反正他们家房间也够用。
沈听澜的妻子林曦就在旁边抿嘴笑,一边笑一边给两人夹菜,让她们别听沈听澜絮叨,他就是岁数大了。
那天吃完饭,沈听澜还是没留简梦言和丁静在家住,而是提溜了个手电,分别把她们送回家。
还顺道检查了一下简梦言的英语作业。
想到这里,简梦言不由得勾唇笑了笑。
笑容才展开没多久,简梦言的嘴唇便抿了起来,眼睛也蓦地张开。
他死了。
她也死了。
简梦言深吸了两口气,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微信,给一个备注为Y的好友打了一通语音。
那边是个男声,带着疑惑,“简梦言?”
缓了好一会儿,简梦言才终于能发出平稳的声音,“医生,我的病情可能是加重了。”
“你稍等一下。”那边嘈杂了一瞬,然后便听到关门声,周围安静了下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简梦言轻轻摸着脸上的疤,“我好像有点记起高中时候的事了。”
“那不是好事?你要明天来医院看看?”
想了想,简梦言摇头,“明天我有点忙,要不然明天你来我家?”
那边沉默了会儿,过了会儿才是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也好,那明天下班后,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