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将捣具放在桌上,再急忙行礼:“见过大殿下,回殿下,师父与几位大人出去筹备春祭的事情了。”
凌贺之闻言,眉头紧锁。
福康神情毕恭毕敬,瞧着站在门前,背对着满园春色的男子。
他刚从青木围场狩猎归来,整个人一股子肃杀之气,面容冷淡。
他的冷与明蓝蕴的淡然不同。
福康抄手弯腰想,师父的冷淡是无欲无求,大殿下的冷叫人看了心惊胆战。
“忙春祭?”凌贺之转过身,走到外头屋檐下,单手压剑柄,凝视院中的月门等人,“何时能回来?”
福康再回:“依照前几日的惯例,再过半个时辰吧。”
凌贺之点头:“我在这里等老师。”
这几日寒食清明,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外出踏青。
朝廷也因陛下外出春猎,一些留守皇城的文官不用上朝,借此机会赏春。
倒是明蓝蕴还有事情要做。
福康毕恭毕敬地诺了一声,而后出去令人在屋子里再多端了一盆碳来。
虽是春日,但清明时分雨多苦寒,屋子里还是冷了些。
福康想着明蓝蕴也快回来了,便令几个小侍备好茶水,点了香炉。
这一切筹备完毕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亭亭玉立的女子和几位大人在月门处谈话分别。
她头顶戴着幂篱,清风拂过白纱,叠叠纱下,瞧不清她面巾下神情。
她一手拂尘,一手用拇指、食指、中指拖端着黑色的罗盘。
一席月白偏青的衣裙,明蓝蕴的裙摆飘带在春日的风中摇曳。
李监正与明蓝蕴共事多年,虽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拍拍自己的袖子吁了一口气后,直言不讳:“此次春祭的事情便算是准备完毕了。”
胡监正觉得冷,在一旁咳嗽了一声。
明蓝蕴偏头看向这位大人,说道:“大人体弱,莫要感染风寒,诸位请先休息吧。”
此次是小祭,再过不久便是选秀,不过那倒不用吾等处置,倒也能休憩一刻。
几人朝她拱手道别。
明蓝蕴回礼后,转身进入绿意重重的小院中,两侧地上草色遥看近淡。
院中正好有福康喊来的几位小侍。
她们躬身福手行礼后,上前为明蓝蕴摘下幂篱后便退到一侧。
明蓝蕴抬眸,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子,与他行礼。
凌贺之看见了她,见到她后恍惚一下,回过神后便起身:“先生。”
二人走进落地罩里的茶室,回礼后正坐席前。
明蓝蕴看到他身上的长剑和放在一旁的弓箭,顿了片刻后,说:“此次春猎,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凌贺之噙笑:“三皇弟表现不错,得了父皇几声夸赞,但我瞧着他并没有多欢喜。”
甚至父皇还因此话里话外讲了三皇弟几句。
三弟心高气傲,倒是直接面色有恙。
明蓝蕴听着他讲述,边喝了一口热茶。
最终点评:“正常。”
此刻的气运之子二皇子已经被陛下力排众议立为太子。
成为太子后的凌辰逸第一次外出春猎,陛下有意为他在众臣面前树立威信,没想到三皇子心高气傲抢了对方风头。
只是,这可不关自己和凌贺之的事情。
他们二人暂退,不争这个无所谓的风头。
明蓝蕴正坐着,反问:‘“那大殿下你呢?”
“打了几只小兽,没打兔子。”凌贺之单手握拳,支在桌面上抵着额头,一挑长眉随意说。
他可不能叫父皇和太子想起自己当年害死二弟兔子的事情,免得翻旧账。
“先生,我此举如何?”
明蓝蕴指腹摩挲着茶杯,又说:“没什么好得意的。”
凌贺之假意轻咳一声,当年那一顿毒打的确对自己来说,是没有好得意的。
二人吃过茶,暖了身子后,明蓝蕴抬眸看着他:“你今日急匆匆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凌贺之揉了揉眉心:“没什么事情。”
明蓝蕴轻哈了一声,露出疑惑眼神,既然没事他过来做什么?
一旁的福康正在选香椿芽,好奇地想,刚才看大殿下来的那般急切,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大事呢。
转念一想,也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
真有大事就不会还有时间在这里等着了。
福康见屋内寂静,便见状抽空小声问明蓝蕴:“师父,您看这么多香椿芽够吗?”
明蓝蕴瞧了眼:“够我们三人吃了。”
此次清明寒食之后,除开公务,她的确是没什么好忙的。
宫里头忙着选秀,一位位如花美眷入宫,皇后娘娘和萱贵妃娘娘应接不暇,一心想要巩固圣宠,倒也疲倦。
凌贺之揉着眉心,说:“父皇赐我府邸,在御河桥东岸,想请先生帮忙看看风水。”
明蓝蕴点头,这个可以。
只是……
一般皇子出宫,多是在成婚时。
而皇帝对谢家军的态度,忌惮拥有叛军血脉的凌贺之,到了弱冠之岁才赐他府邸……
明蓝蕴垂眸看着褐色的茶汤,心道陛下对凌贺之还是耿耿于怀啊。
只是凌贺之老实,再加上三皇子风头太强,皇帝也就无瑕多管了。
今日,凌贺之请认识的人为他看看府邸布置,倒也正常。
再言,俗语说女子的清明,就算是闺阁里养着的娇娇小姐,在清明时节早早打扮祭奠祖先后,便踏青游玩。
她外出,倒也不会显得有多异常。
明蓝蕴下午没事,在太史院册子上记好后,便带着福康出了门。
她去瞧瞧那府邸。
三人出了门后,凌贺之的侍卫也紧随其后,牵来凌贺之的马,再安排了轿子。
而福康步行挨着轿子。
清明将至,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到了御河附近,沿街叫卖的小贩推着小车。
已经到了中午,两边的酒楼茶馆沸反盈天,肩头披着帕子的小二吆喝着。
明蓝蕴坐在轿子中,撩起帘子,多望着外头的热闹。
福康眼尖,凑过来问:“师父,可是有些什么吩咐?”
街西头做面食的小娘子,面揉得劲道有嚼劲,白花花的汤底,滚烫的热油浇在配料上,滋啦一声,香味扑鼻,使人口齿生津。
若是再配上旁人沿街叫卖的酸梅汤,酸甜可口,消了春日的慵懒、食乏。
明蓝蕴摇头,说道:“你偏开一些,挡着我视线了。”
福康心梗。
二人说话的功夫,凌贺之单手勒了缰绳,骏马踏步,他蹙眉问福康:“老师可是有什么需求?”
福康幽幽说:“大殿下,师父想瞧瞧外头。”
您莫要挡着她了……
凌贺之闻言,倒不用明蓝蕴提醒便下了马,将缰绳赠与一旁的侍卫,叫他拉着马走快几步别挡着。
一起子人快行到御河桥,轿子难行,明蓝蕴也坐不惯这摇晃晕人的轿子,于是下了轿。
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远方写有情诗的纸鸢高飞,随着主人剪断了线,随缘飘落。
河渠上游,才子用荷叶载着文笺,亦有男女漫步灞上,吹箫折柳。
明蓝蕴鲜少有这种机会,便立于桥上看了几眼。
她淡然地望着河中随水飘动的荷叶,之后环顾四周,也瞧见了一些脱下朝服换了常服朝堂中的熟人。
倒也正常,皇城里居住着多少皇亲贵胄,达官贵人,他们平时忙于公务,家眷也不太方便出来,这几日倒也是个陪人游玩的好时辰。
大家视线交错,奈何隔着人群,只得点头示意。
他们也顾及国师身边还有位大殿下,不能多加交流。
毕竟,国师乃是多为皇子皇女的先生,她与大皇子、与太子等人往来,陛下也早就知情。
那别的官员和大殿下往来,无缘无故边和皇子往来,可就不成体统了。
陛下最厌恶拉帮结派之徒。
明蓝蕴感受着空中的凉风,面上轻纱飘动,露出面下的容貌。
有男子投来惊艳的目光,同时也好奇她的身份。
但等他们看到她身侧两位佩刀的男子,便恹恹了心思。
但她看了小会儿后,便落后一步凌贺之的右侧,一路行走,到了较为宽松的大道上。
明蓝蕴和凌贺之闲聊:“既然赐了府邸,那陛下可有给殿下赐婚的想法?”
凌贺之摇头:“未曾听闻。”
明蓝蕴平静直言:“若是陛下愿意赐婚最好。”
皇子正妃,陛下就是再苛待大殿下,也会寻一个官员家的姑娘,一来二往,便多了一份助力。
凌贺之哼声:“恐怕父皇不愿意了。”
二人走到府邸门口,看守的侍卫给二人行过礼。
侍卫们准备紧随看护,凌贺之抬手阻止:“不必。”
最终也就只有福康一人跟着。
明蓝蕴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走下台阶,沿着院中长路,走上了曲折长廊。
明蓝蕴随意看了看后,点评:“前朝一位重臣的府邸,虽然荒了多年,但还不错。”
福康在一旁眼神发亮:“师父,这可比您最近看的宅子大多了。”
明蓝蕴以前都是住在太史院,近来准备置办一方宅院,让福康去看了几座宅子。
明蓝蕴瞥了他一眼,这里毕竟是皇亲的府邸,不是寻常家宅。
福康感慨:“真好呀~”
明蓝蕴幽幽开口:“这府邸的上任主子,公主下嫁于他,得皇恩之后位高权重,最终又失了圣心被满门抄斩。听闻之后数十年内常听见院中有怨魂哀嚎,如怨如诉,悲凉凄惨。”
“时间久远,血气杀气才消散了些。”
福康打了个冷颤,挼搓了手臂,啊这……
明蓝蕴闭眼噙笑,先行在前头:“这也是殿下请本君前来看风水的缘故吧。”
陛下此举也是饶有趣味。
前朝重臣和北境大将军谢匀一生多相似,最终也就只有公主一人独活,自此出家为尼,余生和青灯古佛相伴。
不过,明蓝蕴停下脚步,回过头微微抬头看着背后的凌贺之。
他倒不必担心这里的杀气。
反派杀人如麻,铁骑踏破大周国数座城池,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日后院中的孤魂野鬼恐怕恨不得早早地收拾了行李跑外头去,断然不敢触这位凶神的霉头的。
幼年可能还不让明蓝蕴觉得,但如今少年见长,沉稳克制的俊俏面容下藏着桀骜杀意。
明蓝蕴思及此处,微微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感谢男神的小甜甜 20瓶;沫卿、傅诗迩 2瓶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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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