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蓝蕴感受到掌下少年的身体僵硬。
明蓝蕴眯起了眸子,冷冷地告知面前的反派:“今日,陛下命我奉旨训你,可我若是在鞭打你前,便先挑明问出李美人这个罪魁祸首,你便不用挨打了。”
凌贺之闻言,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凌贺之艰难后头,但由于不方便,只能用眼角余光瞧她:“那先生为何先问……”
凌贺之见明蓝蕴起身,缓缓走到桌子前,将手帕放到水盆里盥洗。
凌贺之望着她的背影,瞧不见她神态,只能听到她语气冰冷地说:“因为秋猎之事还有今日事端,你的确错了。”
有错的人都挨了罚。
明蓝蕴心道自己我教诲不当,但已经向陛下请了罪。
李美人歹毒心肠,她挨了板子又去了冷宫。
大殿下呢?
明蓝蕴拧干了帕子,说:“大殿下,你不能干干净净置身风波之外。起码在陛下面前,你不能。”
凌贺之声音嘶哑:“可是,先生。我……我已经被李美人打得遍体鳞伤。”
“那又如何?”明蓝蕴转过身,声音带着几分冷冽,叫凌贺之不由得发寒。
明蓝蕴一步一句,走向床前:“李美人打你在前,你欺辱弟兄在后,怎能说是李美人惩戒了你?”
这鞭子必须打,重重打。
打了才能解皇帝心中郁结,打了才能让皇帝觉得他误会重罚了凌贺之,打了才能让皇帝安心国师和大皇子的关系不会过于亲密。
明蓝蕴最终停在了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凌贺之,再问最后一次:“殿下,恨我吗?”
凌贺之心如擂鼓,国师的话教他振聋发聩,又宛如利剑划破他内心的迷茫,使他逐渐明白清楚此事的必要。
凌贺之盯着明蓝蕴,许久后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但见没办法下床的凌贺之跪坐,双手伏在褥子上,额心抵在手背上,沉默而郑重地向明蓝蕴缓缓行跪拜礼……
*
李美人虐待皇子这消息引起骚乱,人心惶惶。
作为中宫之主的皇后责罚失职宫女,再安排了大皇子的新居所和照养的人,最后向皇帝请罪,妥善处理后此事才作罢。
皇后思索此事,明蓝蕴并没有错什么,她教皇子们为人道理,她以师长身份站出来求皇帝责罚,她还因此打了大皇子。
故而,皇后并未就此事迁怒明蓝蕴。
皇后只怨李美人这个蠢货没点眼力见的。
太史院中 ,明蓝蕴的住处院子中。
福康盘腿坐在院子里拿着擂钵捣药:“师父,皇后娘娘近日总是传你呢,他们都在乱猜测。”
“天冷了,娘娘体寒,去开了几张方子。”明蓝蕴低头品茶,“旁人的话,你不要乱信。”
福康点头:“是了,弟子叫他们别乱说。”
明蓝蕴好奇地再问:“大皇子伤还可好?”
“好了许多,”福康摇头晃脑地说,“我听毓青宫当值的太监说,已经能下床慢慢走了,再过几日就能来复学。”
明蓝蕴松了口气。
随后她便没什么问的。
福康碎嘴子,说了许多在蓝园当值的趣事,但见明蓝蕴没有太大兴致,也就逐渐闭嘴了。
福康轻声地说:“师父,您知道谢家军那位被押解到京城的小校尉,不日就要斩首市曹吗?”
师父不许自己说,上次还训斥了他,可福康真的憋不住。
明蓝蕴反问:“你这段时间常在宫中,便是出来,也是与我一起出来,从何听到的?”
福康缩缩脖子,回答:“宫里头的人不敢多说,但我瞧着不少人都像是晓得的。”
毕竟谢家军的事情闹得极大。
明蓝蕴摸着茶杯,停了许久后,才开口:“为师知晓,但此事不能叫大皇子知晓。”
福康连忙说是。
这事对大皇子简直是杀人诛心,哪敢让他知道。
福康捣完药便走了,独留明蓝蕴在院中坐到深夜,喝到茶水变冷,冰凉的茶水入肚使人灵台清明。
她清楚地知道这位即将问斩的小校尉手拿谢匀将军的书信,信中有丞相等一众佞臣陷害谢家军谋反的证据。
这些书信最终落到了陛下手中。
但皇帝将书信收起来,依旧决绝地砍掉了他的脑袋。
凌贺之在兵变后搜到了这些书信。
他看着那些证据哈哈大笑,攥着书信,仰头捂住眼睛,血泪从指缝处流下。
他的母妃曾在冬日为谢家军跪了两天,恳求陛下明察。
所以凌贺之在拿到那些书信后,就明白他的父皇从不信谢家军,也不信他这个儿子,在兵变时必然把传国玉玺给了二皇子,让人早早地另行逃脱。
凌贺之不顾亲信劝说,毫不犹豫地砍掉了父皇的头颅,站在死尸堆中,高高举起。
谢家军不是叛军,而他们谢家女以死护住的少年终究入了地狱。
明蓝蕴思索到了此刻,单手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长吁一声,起身回屋打开盒子用笔记下此事……
*
三日后,大皇子拖着一身伤来蓝园学习。
他现在住在毓青宫里头,并没有独属于他的小厨房,所以中午的膳食由蓝园的小食堂负责。
福康被调去了食堂里当差,按照师父的命令,做了一些有益于伤员的食物。
旁的皇子皇女在小食堂里吃,或者自己另外寻个不碍事的地方。
不管在哪,他们的身边总归是跟着侍奉的宫女和太监的。
但大皇子身边没有,皇后没有给他安排随身的太监,只有在毓青宫里扫洗服侍的人,这当然也是皇帝的默许。
于是,明蓝蕴便会让福康在蓝园的莲池亭子中支了将军案,摆上饭菜。
凌贺之与她一起。
让福康多收拾一双筷子,倒也不麻烦,总好过他有伤在身的皇子还要收拾碗筷。
等蓝园食堂的厨子厨娘都到位后,食堂便会有人收拾碗筷,彼时明蓝蕴就让凌贺之去那儿吃。
凉亭中,明蓝蕴望着他,问:“殿下的伤口可有溃烂?太医是否诊断及时?”
凌贺之回答:“太医三日来一次。”
明蓝蕴思索:“时间长了点。”
“若是有溃烂,可让太医院那边弄些黄唇鱼鳞研磨成粉,能生肌敛疮。先用餐吧。”
凌贺之看她不喜吃饭,只是总喝茶,小心翼翼地换了公筷给她夹了一块肉。
凌贺之轻声告知:“先生。”
明蓝蕴没有立即夹起那块肉,而是语气淡淡地回他:“大殿下,客气了,下次不用了。”
凌贺之颔首。
虽然福康就在一侧捧着碗吃,但凌贺之倒觉得此刻算是自己和明蓝蕴为数不多的独处时间。
没有阴谋算计,只是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午膳。
福康作为小厨子,在吃完之后,收拾碗筷时,找他这个皇子说话:“殿下,这些菜谱可都是师父找来的药膳,您觉得口味如何?”
凌贺之好奇地看向明蓝蕴,狐疑地问:“国师下厨?”
福康头摇得似拨浪鼓。
师父怎么可能下厨?那自己这个弟子也太大不敬了。
明蓝蕴替福康解释:“先前,我在一侧指导过他。”
凌贺之想,也是。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明蓝蕴,她身上没点烟尘气息,手艺许是不大好。
不过作为官员,她不必亲自下厨。
福康见大皇子的思索表情,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颇为自豪地说:“其实师父的手艺可好了,我还小不能下厨时,生病食欲不济时,饭菜都是师父做的。”
炖的又软又糯的鸡肉,舌尖一压,香味就融在了喉咙里。他每每捧着碗吃完后,还能汤拌饭再囫囵上一大碗米饭。
再或者裹着红油的滚烫肉片,在小锅里咕噜噜翻滚,入口又酥又麻,好吃到舌头都要吞了。
听的凌贺之似乎也能尝到美味,肚子刚刚吃饱,此刻便有觉得有些饿了。
福康吸溜一声,似乎还在感慨。
“再过不久就是寒露,吃花稿,师父会做一些祭祀用的花糕,粘上香菜,夹上青果、小枣……”
到时候师父肯定会发给其他人吃的。
明蓝蕴缓缓抬手,而后屈指给福康头敲了两下,砰,砰。
明蓝蕴点评:“聒噪。”
凌贺之捧着茶小口地吮着,只觉得这暖滚滚的茶汤下肚,浑身都热乎起来。
真没想到国师会的如此多……
三人相处时,二皇子凌辰逸吃完后小跑过来,揪住明蓝蕴的衣袖,眨巴着圆眼睛,好奇地问:“国师,你和大哥一起吃饭啊?”
明蓝蕴回他:“二殿下可要一起?旁的皇子皇女都可以。”
凌辰逸看看国师,想起在她面前吃饭必然要守规矩,连忙摇头。
“国师,你先给我辰逸看看课业吧~父皇说我再写错字,就要拿戒尺打我掌心啦。”他揪着明蓝蕴的衣袖,恳求道。
明蓝蕴失笑,点头应下后起身。
凌贺之怔怔地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筷子。
是啦,现在最受宠的还是二弟。
父皇宠爱,皇后教养,明蓝蕴对他有求必应。
自己受伤的时候,父皇和皇后都没有前来看过,只有明蓝蕴借着机会来过。
而自己能在明蓝蕴面前学习,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才得到的,宛如达官贵族不喜的过时锦袍,却是街头乞丐祈求的过冬衣物。
自己甘之如饴,垂涎不得的想要拥有的,只是二皇弟的搓手可得。
他望着明蓝蕴的背影,想要伸出手也像凌辰逸那样抓住她的衣摆,可最终却只是扑了个空。
凌贺之失神落魄。
此刻,别的皇子皇女吃完午膳后陆续从蓝园的小食堂出来,绕过曲折的莲池长廊,迈步走进这小凉亭中。
四公主小跑着蹦到亭子里,双手叉腰,环顾四周,问他:“大皇兄,你不是和国师在一起吗?”
凌贺之垂眸:“国师替二弟批改课业去了。”
四公主心气高,仰头一哼,脆生生地指出:“原来国师也没多在意你呀。”
凌贺之低低头,回了一句:“国师为我们看课业,这很正常。”
他不再和人随意争执,这叫四公主宛若砸了一团棉花,生气,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
一旁的三皇子凌亦如见状,心中哎嘿一声,觉得这大哥是长记性,不会轻易再和人吵闹。
凌贺之表情阴鸷,问:“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毓青宫了。”
下午是武场的课,但他伤口没好,暂时先不用学。
若是平时下午,明蓝蕴许是会抽时间给他看看课业点评,但今日二弟轻而易举地就将明蓝蕴喊走。
他只能落寞离开。
凌贺之沉默地往蓝园外走去。
不能生气,不能动怒,不可以给先生惹麻烦。
突然,背后传来三皇子狡黠的话语:“皇兄,你知不知道父皇要砍谢家叛军跑出来的那个校尉的脑袋啊?”
“听人说,那畜生一直在喊谢家军是被冤枉的,求父皇明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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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