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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天宫的钟今晨敲了三下。
对了，今天是凡间地仙来神界述职的日子，也是凡人常念起的神沐节第二日。
“所以，我并不能见到泺河地君吗？”
瑶瑶问向照常同她解释神界各项规矩的觅霜。
“是的，按照天规，宝君以下，仙君和地君一列是不能面见神明的。”
瑶瑶忆起去年泺河收拾竹简来神界述职的画面：“那地君们来神界是？”
“他们会在天宫最南端的集仙殿待一日，那里会有接应他们的仙官，将他们这一年各自负责的地方仙务整理下来，上呈给帝神，帝神过目后，会安排下一年凡间各地的赐福。”
“给我？”
“嗯，不过尊上您有御尊神上代劳，目前是呈给御尊神上的。”
瑶瑶一听不用自己干活，按照往日她应该是喜悦的，但今日心底却有了一丝异样，她摇摇头，略过那点不提，面上还是喜笑颜开道：“有叔神在真是太好了。”
“不过。”觅霜还是提醒了一下她，“尊上还是得去凌霄宫面见其他神上的。”
“嗯嗯，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瑶瑶起身，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四位仙子：“那，今日不如就让望眉跟我一起去吧！”
四仙中的望眉略一躬身：“下仙遵令。”
凌霄天宫跟之前瑶瑶登位时一样，好似这快一年的时间里没有丝毫变化。诸神还是按照之前的样子，以太熙和承逸为首，左右各一列。
依旧是由太熙点名唱和，被点到的一个个神明会上前来，跟帝神汇报这一年里他所负责的神务。不过，说是汇报，其实也跟之前一样，像聊闲话一般。
神族，还真是一个自由平等的种族呢，除了对其他的生灵。
“小帝神在太虚有碰上什么趣事吗？”
景椿还是那般放荡不羁的语气。
“趣事呀？”
瑶瑶按着他的话想了想，可惜她能立时想起的只有旷寒灵州的蝴蝶，忆起这里，她看了一下右侧面无表情的素舒月尊。
“看来月尊给小帝神看了很好的东西呢。”景椿跟着她的眼睛瞧去，“小帝神我的结荧园里可是有很多漂亮的红绳，下次也可以来找我玩玩呀！”
红绳？瑶瑶从袖中支出右手。
“是了，你手上系着的那根也是哦~”
这样呀，瑶瑶刚想答应他，却又想起旷寒灵州那些看似美丽的金蝶下残忍的一幕，眼神有些退缩。
“小帝神，你放心。”景椿笑了笑，“我那里的红绳，不吃人的。”
“景椿！”右侧为首的太熙出声警告了他一下。
“好嘛好嘛，我知道太熙你有重要的事，我就先退下呗。”
说完，他就准备回到自己的神位，不过末了还对着瑶瑶招了招手，似是很热情地在邀请她去结荧园。
“诸位太虚同族。”太熙待景椿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开口，“如今，新帝神已回归我太虚，正是我太虚向弥生出兵剿灭魔族之时。”
他这话一出，在凌霄天宫中回响，似今晨的钟鸣，久久不能散去。众神显是没有料到太熙会突然提起此事，互相望了望，却都没有说话，只有左侧的承逸，皱着眉转脸过来与他对视。
“御尊为何要在此时向魔族动兵？”
“需要理由吗？”太熙对他嘲讽一笑，“神族自古便于魔族势不两立，现下正值魔族衰微之际，乃天赐良机。此前圣尊一直以帝神令为由多番推拒，今帝神已归位，圣尊还要阻挠吗？”
承逸将不悦的眼神转向了在高处祥云之上的瑶瑶：“此乃帝神之意？”
“当然。”太熙不假思索地替瑶瑶答道。
“不，不是我的意思。”
瑶瑶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听闻不见。但对于神族而言，这样的声音已经足够了。
原本还在争执的冠濮二神，一起将写满意料之外的目光凝结在了她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余诸神的探究。
“我······”
顶着这样的目光，瑶瑶恐惧地想要离开凌霄宫，找个地方钻进去躲起来，她有些后悔说话了。
“帝神，刚才说了什么？”
太熙面上慈眉善目地望着她，但瞳孔里那点蓝意却如深海，沉得仿佛要将她溺毙。
“我······”
就这样顺从他吧，和往常一样，点点头就好。告诉众神，出兵弥生是自己的意思，毕竟，只需要点点头就行。
“还请尊上看在我魔族如今苟延残喘的局面下，给我族一条生路呢。”
这是卡伊婕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那滚烫的赤色岩浆，还有巨大的树根之下万千魔族的残骸。
“所以，不只是魔族，我也希望你回到神界后可以阻止神界出兵。”
这是成和的声音，那是席卷了千魔渊隙几千年的狂风和被尘土掩盖的长枪上的红缨。
“我······”
瑶瑶看向高座之下的太熙和承逸，强大的神明啊，此时正用着如滔天巨浪般的目光盯着她，她一个没有丝毫仙力的凡人，她的话，能有什么用呢？
“若尊上实在接受不了，依靠下仙和御尊神上就是，下仙与神上都是真心为尊上的。”
对了，她为什么不跟以前一样躲在别的神或者仙的身后，这些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帝神，你所拥有的权势高于世间的一切，即使你不知道使用了它，也有旁的默认你使用了它。”
帝神，是了，她是帝神，三境中最高之位的神明，所以她这样的神明应该是什么样的？
“怎么，能用一个种族的善恶之观凌驾到另一个种族之上去评价他的行事。更何况是用浮世弱灵制定的善恶来看待太虚强盛之族的行事。”
那么，她现在有的这些烦恼都是受自己凡人之观的影响吗？所以，她要抛弃自己那些在神族眼中无谓的善恶，跟之前一样听从太熙的安排吗？
“尊上，你还记得觅霜和听烛的事吗？”
那件事情的结局是怎样的？
“您救下了自己想救的人，她对您也有回报，您的善意并非无用的。”
对呀，她的善良并非是没有用的。
“我！”瑶瑶低下眉眼，看向自己手上的红绳，在她没有获得它之前，是听烛给她求来的曦烬石驱散了北辰的寒冷。
“我——本尊，并没有同意过向弥生出兵。”
腕上一暖，是在赞同她的决定吗。
凌霄宫在她的这一句中陷入了死水般的沉默里。
“哈！”
突地，承逸笑了一声，他刚刚皱起的眉，此刻已经不见了：“太熙，你听见帝神说的了吗？”
太熙没有看他，他只是直望着瑶瑶，此刻的他如同淬了毒的尖刀：“帝神还只是个凡人，不懂神魔之事。”
承逸冷笑道：“帝神是太熙你亲自找回登位神座的。”
太熙转过脸来与承逸对视，二神眼中刀光相接。
承逸噙着笑意再度对着太熙开口：“本尊依稀记得刚才太熙你可是说了帝神同意出兵的，怎么掌管天条的御尊要违背帝神的神令吗？”
他也不管太熙理不理他，转过身来，朝向殿内的其余诸神，“诸位同族，刚刚可都听见帝神说的话了？”
“听见了！小帝神不想向魔族出兵的。”
景椿的声音在四周雅雀无声的背景下，突兀得很，承逸难得对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如此，御尊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承逸。”太熙始终不愿放弃自己攻打魔界的想法，“后煦帝神残存的神力生成的结界已经松动，再置之不理，你不怕重蹈当年太虚之乱的覆辙吗？”
谁知承逸全不在意太熙听起来很是紧急的话：“御尊刚刚不也说了魔族衰微，早已不能与神族相抗，如何能与当年相提并论？更何况，后煦帝神的结界怎么松动的，御尊当真一点不知？”
“承逸！”
太熙还想说些什么，凌霄宫顶的钟再次响起。
“叮——”
“叮——”
“叮——”
“看来今年的诸神参会已经结束了。”
承逸将身子转过来，对着祥云上他不曾认同过的新帝神，认真且郑重地将双手怀抱在胸前，行了一礼：“圣尊承逸，深感帝神之圣明。”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凌霄宫中，回自己神宫去了。
其余诸神也跟着走的走，散的散，独留下没有达成自己目的太熙站在下面，眼睛直视着那神座上自己亲手扶持上去的帝神。
瑶瑶感觉他的目光像是他的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又好像是当年滔天的洪水，将她整个淹没，她快要无法呼吸。想往后缩，但后面只是这金色神座的椅背。冰凉的，刺骨的，越是贴近越是硌得发痛。
良久，久到瑶瑶快要窒息在高位上。
太熙终于张嘴，语气却森冷得可怕：“帝神，可真是长大了。”
“那是当然。”
太熙和瑶瑶都没发现，左侧最末的景椿还没有离开，竟跟着他们一起在凌霄宫中呆了这么久。
“毕竟小帝神，是太熙你这样的好神亲自教导的嘛。”
这话，将太熙心中刚生出的坚冰往深处更扎进了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