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次日落 第2章 蚍蜉

兰泽市，九月初，开学季。

天蓝色教学楼掩映在树荫下，树叶泛着黄，细纹可察，安静平和，与操场上的热闹景象截然不同。

今天是新生开学典礼，校长单手拿着话筒，对着主席台下乌压压的人群侃侃而谈。

少年少女们面庞稚嫩青涩，没经历过大风浪，脸上的笑也是最真诚无畏的，展现出蓬勃的朝气。

办公室。

“裴老师，走啊，教师方队也得点名的。”值班的刘老师有点摸不透这位新来的高材生老师的性格，见她在发呆，便好心提醒了一次。

裴心照看着窗外金黄的树叶，微怔了下，回过神来，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一边偏头朝刘老师笑得甜：“哦，好的。”

刘玲随手关掉了灯，捎带问了句：“裴老师头疼啊？”

细指从太阳穴移开，她收放好桌上的笔，点点头：“嗯，偶尔疼，时间不长……”

“走了，你等会记得把门关上。”刘玲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来是随口问的，并不关心啊。

裴心照柔柔的笑笑，翻了一页书折上，她真不在意。

矮高跟踩在水泥走廊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消息提示音响了。

裴心照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查看信息内容。

师兄：[九月二日问题：可知论与不可知论的辩证关系。]

唇角轻轻上扬，清澈的眼里满是温润的笑意，裴心照微垂着头，一缕黑发拂过白皙的脸庞，柔柔的。

她打字回，也不禁轻声念了出来：“今天开学典礼的举行是可知的，而不可知的是我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

“裴老师!裴心照!”年级主任略显激动的叫她的名字。

回车键，消息点击了发送。裴心照诧异抬头，看着与她一个走廊之隔，正在喊她名字的年级主任。

心里微诧，面上却很平静的微笑着回：“主任，我在。”手里自然地收放回手机，她迈步朝走廊那边走过去。

一派淡定温和模样。与主任红油发光的脸成了截然不同的光景。

年级主任一手捂着胸口顺了口气，朝裴心照道：“裴老师，来下年级办公室，你们班学生有事。”

学生，这个时间不都在操场吗，裴心照微诧，可也半点没否认，只答：“好。”

声线弧度柔柔的，像风摩挲过耳畔，又像经转的佛经般澄澈虔诚。

她手腕上戴了一条蓝丝线，丝线尾端拴着一只小巧的银色铃铛，走起路来，有清脆的铃铛声响。

长走廊上安安静静，晨间的阳光洒下来，在廊柱与窗户之间投下一层层阴影。

她在明暗交织的地方走着，阳光下，阴影下，脸上的表情都平淡而温柔。

这让焦急得满头大汗的年纪主任也停止了催促她。

高一的教学楼是四环形，办公室与教室都分属于同一楼层。

一条路没走到尽头，倒是在转角时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个子不高，得有一米八五往上数了，一身黑，微低着头，只能看到侧脸。

裴心照站得远，隐约见他站的地方有阳光斜洒进来，一半明一半暗，他的模样倒模糊不清了。

迈步走近，她想要看清楚些，兜里手机却响了，她接起，等接完电话，再往那地方看时，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到了办公室，奇怪地发现年级里一个人也没有，叫她来的年级主任和她们班的那个新学生都没影子。

她随便找了把椅子坐着，胡乱地滑了滑手机，思绪却总是莫名地想到刚刚看见的男人。

很高，也瘦，侧脸轮廓陷在阳光里，倒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一般了。

是哪位老师的男朋友呢。

放下手机，她不再去想，着手收拾了一下眼前杂乱的办公桌。

她没给年级主任打电话，想着就这样等着吧，反正时间还早，她今天上午没有课了。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她听见一阵脚步声，还有年级主任那标准的“兰泽普通话”。

裴心照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个词，“最好的班”，“聪明”，“轻松”。

都是些夸人的，看来新来的学生家里应该不简单啊。

裴心照装没听见，在年级主任进屋时尴尬得脸红的时候，微笑地开口：“主任，你来了啊。”

年级主任咳了声，轻轻拉过身旁的女孩，“咳，裴老师，这是你们班新来的同学。”

“帮她办一下入学手续。”

“好的，主任。”裴心照轻轻回，语气温和平静。

她拿出钢笔，从抽屉里抽出一叠收据和印单。

她快速而认真的在收据上写下汇款信息和班主任回执信息，而后如何主任所愿，将收据递给了从进门时便守站在办公桌旁边的女生。

是高一新生，没赶得上在开学时报名的学生。

临时插到他们班上，让她这个代理班主任来办理相关事宜。

收了钢笔，裴心照侧过身，这才来得及看女生的模样。

巴掌大小的鹅蛋脸，一双眼睛澄澈清明，生得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还未长开，是青涩了些。可这青涩却又包涵了不符同龄人的漠然，让她写字的笔画都变得规矩冷淡起来。

眼眶莫名有点涩，裴心照移开眼，看着窗外随着风摇动的树叶。

过早年龄通透的孩子，终究心里是要苦些。

当年级主任狗腿般的从那女生手中接过收据递给她时，裴心照才恍过神来，接过收据。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人坐着，权位比她高了不止一截的年级主任正要给那女生递牛奶。

似乎，这女生来历架势很大。

“心照啊，以后班上的事要懂收放，懂分寸，你刚来，可能不清楚……”

“王石见，你去叫我哥。”王主任的絮叨声被女生以直呼大名的形式打断。

而王主任脸一红，有点窘，却还是兢兢业业诚诚恳恳地扮演，点头哈腰的出了办公室。

裴心照垂眸，看着自己手指着单据的家长签字栏目，心有所照般的笑了。

这个女生反应很快，或许适合学化学。

她柔柔地笑，抬头看着女生的眼睛，轻轻道：“你好，我叫裴心照，以后是你的代理班主任和化学任课老师。”

女生掀了嘴皮，吐出几个字：“冯葶筱。”

“很美的名字。”裴心照淡笑。

冯葶筱却自发的解释起了她的名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裴老师的名字很特别。”

左手食指指腹摩挲着右手指节，裴心照轻笑，“名字没什么含义，不过是当年母亲随口一取，没必要生插含义。”

她笑容淡淡的，配着明净的脸，好看而又温柔。

冯葶筱看着她，似乎这位裴老师，与记忆里哥哥为她讲述的那个人性格相差甚远了。

“没有意义，就是最好的意义，对不起裴老师，我唐突了。”她道歉，很诚恳。

“没事。”裴心照心里倒是有些诧异，她侧身抬眸，打算叫她——

“让你哥哥……”

几乎是抬眸那一瞬间，她对上了男人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像暴雨前的天空，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和沉静。

令她心头一跳。

是刚刚走廊上的男人，原来不是家属，是家长啊。

有很短的一刹，她从有些模糊的记忆里寻找到了熟悉的感觉，而时间也似乎在那刻暂停。

而那一刹过后，是平静，汹涌，双双移开了目光。

冯葶筱转过身，去站在那男人身旁，意外的用有些撒娇语气开口：“哥，帮我签字。”

裴心照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等那男人过来，她有很多疑问。

他默点了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迈开长腿，朝办公桌的位置走来。

裴心照能闻见鼻间清冽的松香和男人独有的气息，她看着办公桌上的笔筒，感觉到他的靠近。

他在她身旁弯腰，高高的个子，清瘦的背脊弓起一个弧度，她的右手触碰到了男人的黑色外套。

衣服质地很软，意料之外的舒服，也意料之外的没有抵触。

他拿起钢笔打开笔盖，在那方印单上签字，长指抵着白纸，笔画刻骨用力，连贯流畅。

裴心照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心里莫名有些想笑，她侧过身，视线中映出的首先是男人领口那一方瘦削深刻的锁骨，坦途沟壑，冷冽的性感。

耳朵尖猝不及防漫上一点粉，裴心照移开眼，惯用伪装，平淡不经意提起：“先生似乎很冷。”

“还是室内气味不好闻吗，戴口罩?”

笔尖一顿，陆予白在收据上写下“陆白”两字收尾。

轻咳一声，低哑着嗓音回了句：“天凉，感冒了。”所以戴口罩。

被口罩滤过一层的声音也适时的沙哑，让他的话看起来毫无漏洞可寻。

目光触及收据，裴心照轻轻念了出来：“陆白。”

陆予白垂眸看她，面上无波澜，心中却情绪翻涌。

他这辈子没对其他女人有过这种感觉。

期望她认出自己，又期望她不要认出自己。

“好的，名字我记住了。”裴心照看着他的眼睛笑，明亮的眼睛光彩奕奕。

微呻一口气，陆予白极淡的“嗯”了一声。他看着她的侧脸，黑色口罩下的脸神色不明。

裴心照瞧了一眼，莫名觉得熟悉而空泛。

接下来的流程很顺利，给冯葶筱办理入学手续十分钟完成，领书五分钟完成，陆白离开时，只不过才过一刻钟。

裴心照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落拓挺拔，黑衣凛冽，冷漠带着不可及的疏离感。

.

下午放学。

裴心照打开手机，收到了师兄要来接她的消息。

心情好上一分，她半开玩笑回：[师兄，我什么时候能拥有一个善良阔爱的师姐呀。]

师兄略囧，回：[或许千百年之后。]

裴心照笑，又要逗师兄：[哲学爱情，禁欲。]

师兄很认真回：[女流氓，今有欲？]

裴心照回想，稀里糊涂想到早上的男人，想到耳尖红的讯号，正经回：[今天，我好像短暂的心动了。]

[是特世俗的**，而非哲学观的柏拉图。]

阿照：女流氓（bushi

淡定神棍

小白：小奶狗

不奶但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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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蚍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