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次日落 第16章 蚍蜉

“还好吗？”柳鸿一手拿了个搪瓷杯，从门外进来，看见她，淡淡问道。

裴心照捏紧手指，复又松开，轻轻开口：“我很好，你呢？”她神色平静，继续道：“最近案子很多，应该很累吧？”

柳鸿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整理桌上的卷宗，他淡笑回：“挺忙的，局里的人都这样。”

他穿着警服，肩上带着星星徽章，挺直俊朗，是让人敬畏的军人。

埋头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柳鸿眉心微皱，淡声开口：“这两起案子都没什么联系，枪杀案应该简单一些。”

“只需要查清玩具枪的来源，和孙唯接触过的人，排查一下他的人际关系，对吗。”裴心照淡淡开口。

柳鸿抬头看她，她穿了一件黑色毛衣，外配卡其色风衣，黑色长发系成马尾，利落漂亮。

“心照，你很聪明。”柳鸿不吝夸赞，微笑着开口。

裴心照弯上唇角，只是淡淡的笑，她斟酌着是否要将那一晚的事告知柳鸿，但又想起陆予白对她说的话，心里一时变得犹豫起来，不自觉捏紧了身旁椅子的扶手，看上去很紧张。

“你有心事？”柳鸿打断了她的思绪。

裴心照回过神来，言不由衷否认：“没有。”

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她又添了句：“我是来找伊雯的，她好久没联系我了，我给她送好吃的。”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苹果，笑得好看。

柳鸿一手抵着下巴，观察打量她许久，最后才开口：“算你运气好，最近伊雯她们法医组都待在我们警局不走了，你去楼上417看看，房卡给你。”他伸手向她递出了一张卡。

黑漆金边的房卡，背面浅浅映上了几个数字：0417，很独特。裴心照伸手接过，微笑道谢。

站起身，往外走，裴心照开始思索这些天来的案件，案件之间似乎有一条若有似无的线，将它们连在一起，但又像透着纱，让人看不透。

楼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警服的警员，一派肃穆公正的氛围，裴心照捏紧手中的房卡，不动声色地走上第四层楼。

转角过道，随处可见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形色匆匆。

裴心照闻见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有点呛鼻。她沿着过道往前走，到了417号房间。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房卡，裴心照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来了，谁啊？”一道清亮的女声从房内传来。

裴心照一阵怔忪，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手一垂，磁卡贴着门口开关处，唰的一下，门被打开了。

窗口的白色窗帘被风掀动，裴心照的目光扫过去，移开视线，借着日光，她看清了来人。

女人戴了一副医用白手套，有些冷冽的感觉，但又生得实在好看，肤白貌美，清而不妖。

裴心照看了一眼，有些诧异，这个人，她见过。

是上次和陆予白一起吃饭的女人，童馨，她叫童馨。

“你好，请问……”女人稍有诧色地看着她，神色动人。

“你好，童……，小姐，我是来找步伊雯的。”裴心照唇角上扬，轻答。

童馨一手脱去手中白手套，往屋内看了一眼，颇有些漫不经心，但态度温和：“伊雯在里面呢，小姐，要不等等？”

裴心照略颔首，点点头：“好。”

童馨绕过她，脱掉白大褂，露出内里的黑色毛衣和牛仔裙，她站在镜前，掏出口红补了补妆，随后便出了门。

裴心照闻见她身上的香水气味，像是馥郁优雅的玫瑰味道。

在门口等了近五分钟，才看见步伊雯从里间出来，她手上还拿着小尺寸的手术刀，上面沾了些皮肤组织。

她出来时，隔开里间的帘子被掀开一角，裴心照看见了白色病床上的尸体冷胀的脚指。

并不苍老的躯体，却骇人死气得可怕。

“照照，”步伊雯惊喜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手术刀，走过来。

裴心照提了提手上的苹果，笑着回：“来看你呀，雯雯。”

“pauu”，一个大大的拥抱，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

“没良心的，还知道来看我啊，这都快两个月没见了，我还以为裴老师已经忘了我呢。”

手腕的伤口被她的头发扫过，有点疼，裴心照别扭地与她回抱，轻轻开口：“雯雯，我不会忘了你的。”

只是就在不久的过去，我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步伊雯像与她心有灵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回：“照照，我也是，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

她们沿着警局走了一圈，又到最近的小店里吃了碗牛肉面。

步伊雯随手拿起木桌上的一本杂志看，越看越激动，最后拉着她的袖子，惊喜地开口：“照照，你看，夜影他赴宴下部的第一章写好了啊啊啊！”

“黑夜里的影子，是我卑劣的灵魂。”

“凶手自诉，豪宅里的第一件礼物被拆开了，第一个看见它的人，就是凶手。

破碎的手指，第一个看见它的人，是我们所有的读者。”

步伊雯轻念出声，声音却一点一点小了下去，她皱着眉思考。

“是我们所有读者……是我们所有读者见证的人么，这是说，这位凶手是生活在大众之前的吗？”

步伊雯一手捏紧下巴，苦苦思索。

“是神父。”裴心照冷静地说出口。

“啊？”步伊雯惊讶地抬头看她。

“第一件礼物的凶手，是神父。”裴心照淡淡的下定结论，手指划动着桌上的木筷，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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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最近人心惶惶，校长勒令人到每个班的教室里都去搜查了一遍管制刀具，最后还让学校法律顾问来每个班都科普了一遍刑法，十六岁以上杀人者，也会判刑。

裴心照守在教室看着班内埋头写作业的学生，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听说秋水校区的那名枪杀同学的学生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最近那边的老师都风声鹤唳，教师群里时常能看见他们的抱怨。

窗外松树的叶子仍是深绿，阳光漫过锋针的针尖，些微反光，风一阵一阵的吹，是冷而没有温度的晴天。

裴心照轻轻闭眼，开始在头脑里过大学时做过的实验，一点一点将芜杂的思绪整理清晰。

而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天发生的事。他说的对，她应该忘记。

在心底默数到三，裴心照睁开眼，然后微笑着走近讲台，她拿出教案，开始讲课。

下课铃响的那一刻她有点恍惚，但还是收了书，放下粉笔，往教室外走。走出教学楼，她听见很多人议论的声音，有些杂乱，吵得她耳朵疼。

但能感觉到她们是在议论一个人，一个她们看见之后走不动道的人。

阳光刺目，裴心照抬眸的那一瞬，目光与他撞上。

他站在人群中，格外挺拔英俊。他穿了一件手工定制的黑西装，冷银色袖扣，内衬是白色的，剑眉星目，在一群穿着西装的人里面是翘楚的存在。

心“怦”的一跳，裴心照顿住，脚步停了。

她看着他，仿佛时光横亘在他们之间已经过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