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抱着骐达和守在门口的乌棘交流。
“他还没有经历过祭礼,可以出雨林,我要带他去医院。”
乌棘面上很抗拒,神情阴郁,视线在陈初身上停留的时候,即像是审视,又像警告。
但是他看陈初怀里的孩子已经不再抽搐,呼吸也平缓,又小心的抬手在孩子脸颊上碰了碰,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发烫,他微不可闻的的叹了口气,内心挣扎。
“你把药留下,告诉我怎么做。”乌棘还是不愿意。
陈初知道让乌棘信任他是很难的事情:“我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其它的问题,现在伤口也没有完全处理好,你听不懂没关系,但是他留在这里被你们照料,是不会好的。”
“我允许你在这里不是让你带走我们部落的孩子的。”乌棘被陈初的话刺痛,“和你呆在一起他才会出事,骐达是上天护佑的孩子,呆在上天庇佑的地方,他才不会有事。”
“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受伤的?”陈初笑了,但秦不迟感受得到他已经有些生气,“让他待在这里,一点感染的可能都会要他的命,庇佑你们的神在哪?你的仪式有用吗?”
陈初不断的挑衅着乌棘的底线和权威,他身边的族人已经做好准备要对抗陈初这个胆大的外来者,然而就是这个时候,乌棘反而让了步。
“你要带他回来。”像是刚接受到什么信息,乌棘突然笑了,而且笑容很奇怪,“如果你不带骐达回来,你最重要的人会再次回到雨林,代替你完成仪式。”
陈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犹豫,反而是异常坚定的告诉乌棘:“我保证,骐达会回来,仪式不会举行。”
乌棘冷哼一声,不打算再理会他们,只是在他们即将离开时,乌棘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不要妄图挑战他的底线,你没有时间了。”
陈初脚步没停,带着秦不迟和阿诺头也不回的离开。
救护车没有办法准确定位到这里,他们要再一次过河去和医生汇合,然而这一次没有不太幽默的玩笑,每个人都揣着心事,只有陈初怀里的骐达在颠簸里睡的安稳。
秦不迟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他能明显的感受到陈初和那个老人之间的有什么类似交易的事情,老人对他们的敌意太过于明显,秦不迟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一边的阿诺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没有像秦不迟一样沉默,他能听懂一些词汇,他听到了“祭祀”,也听到了生死,所以他问了出来。
“陈先生,你认识那个老人吗?”阿诺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他好像是长老一类的存在,听我阿爸说,这些老人一般在更深处的地方生活,轻易不会去外围的地方。”
陈初看着怀里的骐达,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他叫乌棘,是族里主持祭祀的祭司。”
对于阿诺的问话,他回答的笼统,最后只说他们之间有过不愉快的相处,但是具体是什么样的,陈初没有说。
秦不迟只能从陈初舒展不开的眉头猜测这件事情不止是不愉快那么简单,他的疑问太多了,但一个都没有问出来。
陈初为什么这么精通他们的语言?为什么会认识一个几乎不在外围活动的祭司?还有陈初这样的人,又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让乌棘对他们的恨意如此之深。
陈初表现的对这里异常的熟悉,熟悉的仿佛他曾经是这里的原住民,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而且,秦不迟回想起刚刚陈初给骐达包扎时的手法,那个特殊的结……
“小迟。”陈初突然出声,让秦不迟从沉思里回神,“他们在那,靠岸吧。”
“好。”秦不迟顺着陈初手指的地方,那有一辆救护车,还有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医生,便和阿诺加快了划桨的动作往岸边去。
他们把孩子交给医生,秦不迟和陈初一起去了医院,阿诺留了下来,他自觉跟过去没什么用,就回了自己的小木屋休息。
这一遭经历也是让他心惊胆战,他需要回去看看书,让自己缓缓。
万幸骐达的伤口没有继续感染,检查之后也没有其它的并发症,但是因为高热持续太久,所以要住院观察几天。
秦不迟和陈初正式开始了不太正规的“带娃日常”。
因为都在微光福利院呆过的缘故,两个人对于照顾小孩子这件事还能应对。
骐达今年应该一岁左右,还不怎么会说话,不再发烧之后也没有啼哭,秦不迟在他醒的时候逗他,他还会开心的笑笑,展示一下他刚露头的乳牙,只是一点点,亮晶晶。
这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秦不迟草率又直接的下了定论。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因为骐达没有身份证和出生证明,而且还受着伤,陈初和秦不迟没办法证明自己和孩子的关系,所以医院的医生随即就报了警。
两个人又去警局走了一遭,因为当地警局对于这个在雨林深处的部族留有记录,也和一些救援组织有建立过关于他们的档案,再加上阿诺和当时救护车上的医生来证明,所以做了笔录就让他们离开了。
不过出于对孩子负责的态度,他们和救援组织联系,派了两个人来帮秦不迟他们带孩子,直到把孩子安全送回雨林。
两个人从警局门口出来之后,极为默契的同时转过头对视,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也是这一个甚至称得上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笼罩在他们上头的阴云终于散去,秦不迟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由心到身的感到轻松。
回到车上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
他一开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顺着自己的想法来到了雨林寻找哈赦,却碰到了陈初,和哈赦没什么交流,却将他的儿子带出来。
短短两天的经历,秦不迟觉得有些玄幻,那些锋利的骨矛好像从未出现,又好像就在他面前,指着他的喉颈,胁迫他的生命。
“陈初。”秦不迟梦呓一样,声音很小的突然喊了他一声。
刚打算把车启动的陈初于是放下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转头应声:“怎么了?”
秦不迟看着他,只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而他直到此刻才怀疑自己是不是清醒。
他看着面前的眼里带笑的陈初,情不自禁的抬手,似乎想抚摸这双蛊惑人心的眼睛的主人。
而陈初也是这样认为的。
就在陈初因为误会而隐隐泛着名为期待的光的眼睛中,秦不迟却及时刹车住手,然后在自己脸上揪了一下,他下了狠劲,一时吃痛,这才如梦初醒的说了一句:“不是梦,是真的。”
原本还有些期待的陈初:我恨你是块木头。
他当然不知道秦不迟被衣服遮掩的脖子已经微微泛了一片红,脊背处更是有汗珠滑落。
“这次确实是个意外。”陈初体贴的将这个小插曲揭过去,主动和他解释,“我没想到乌棘会在那里。”
他想起那个差点要划破秦不迟颈部的骨矛,如今想来仍然是心有余悸,他满是歉意道:“差点连累了你和阿诺。”
差点又让你受到危险。
秦不迟自然看不得他那样:“这件事情又不怪你,再说了,如果没有你,我们也救不了骐达。”
“说起来,你为什么对他们的语言那么熟悉?”秦不迟想着转移一个话题,“阿诺都只能学一点,我到现在也只知道哈赦的名字怎么念,他们的语言实在是太难懂了。”
秦不迟说到这,面上露出了些许苦恼的神情:“而且哈赦老是喊我yiangbuzhi。”
奇怪的发音,懊恼的语气,
陈初忍住没有笑,他思索片刻,便说:“我这些年一直在各地旅游,像哈赦这样的部落在世界各地不止一个,他们的语言虽然没有特别规整的体系,但是还是有些共同之处的,可能我真的有些语言天赋?碰巧哈赦他们的部落和我曾经遇到的一样,应该是分支。”
“我以前来过这里,那个时候还是阿诺的父亲带着我去的,我在那里生活了几天观察他们。”说到这,陈初停顿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秦不迟猜测是和乌棘有关。
他没追问,就静静的等着陈初接下来的措辞,即使最后陈初不愿意说,秦不迟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他的好奇心在有些时候是不需要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的。
但是如果陈初愿意告诉他,他一定会很开心。
“我们去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建在树外的‘塔’,那是他们外围的小圣地,一些祭祀会在那里举行,他们原本是不让外来的人进入小圣地的,但是我在那里碰到了厘谷。”
陈初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不太冷静,秦不迟感觉他好像有一些愧疚含在眼里,“他是在小圣地主持祭礼的祭司,未来很可能会接过乌棘在部落里的权力,成为这个雨林部落掌管最核心圣地的祭司。”
“但我们在小圣地见到的是乌棘。“秦不迟接着他的话说,“他出事了?”
“是,不然乌棘不会那么恨我。”陈初看着秦不迟,眼睛里没有笑意,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惋惜,迷茫,甚至还有一种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秦不迟心中疑惑,害怕乌棘吗?
“他们的族人会在三岁左右的时候接受一场祭礼,寓意着归顺保护他们的神灵,以此取得庇佑。”陈初垂下眼睛,“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他们在祭礼之后,不能走出雨林,这也是为什么,骐达出事之后,哈赦没有办法带着他去找阿诺寻求帮助。”
不是因为不相信,而是因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