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律点名,安鸩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晚上好呀,队长。你是不是消失了一整天?怎么感觉我们好久没见了。”她说。
季凡星:“你不是一个人,我刚刚也这么说。”
方律回答安鸩:“看了你白天的留言,负伤了,伪装掉了?”
“小状况,已经解决了。你们放心,“全都娜”的皮还在。”安鸩双臂交叉,开玩笑的口吻问,“倒是你们,三个大男人聚在一起不叫我,是有什么悄悄话不方便让我知道吗?”
方律抬起拇指戳了戳方策。“我哥说你睡了,不想打扰你来着。”
接着,他招呼安鸩过来。
“来看,今天有重大突破。”
安鸩凑近伸长脖子。
木质长桌上,摆着若干张全息文档。每个文档标着一个数字,有4号,1号,9号,10号,11号。
方律解释道:“这些是知道身份的玩家档案。”
编号11代表今天的死者11号玩家鱼女士。安鸩拿起她的档案,捏在指尖,轻轻一甩,文件自动展开。
姓名:邵镜
性别:女
RPID:1795431
过往职业:法医&律师
信用等级:高
债务情况:不详
就业状态:无业
方律:“11号玩家是法医系和政法系的双学位高材生,生前无不良记录。从近期医疗记录来看,她是一位癌症晚期患者,财务状况良好。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医疗记录里有她自愿放弃治疗的同意书。”
放弃治疗?安鸩回忆11号玩家咽气时,脸上挂着释然的微笑。
季凡星搓着下巴说,“癌症不是不治之症。就算是银蛮当地的医疗系统不值得信任,以她的职业信用分是可以申请来银曜治疗的,是不是这样?”
方策点头,“里面肯定有她个人的原因。”
厌世?或者抑郁?安鸩若有所思。“鼻咽癌晚期?看来香烟过滤嘴没什么用嘛。我看她前两天还在抽烟。”
方策:“有超先进的医疗科技,所以有些人愈发不珍惜自己的健康和生命。”
季凡星:“也可能因果反了。那些人本来就不尊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现代科技放大了这一属性。”
大家各抒己见,而安鸩有自己的思考。
昨日最大的疑点,到底谁杀了11号玩家。
焦点无疑落在10号档案上。安鸩展开鸟女士的档案。
姓名:樊灵
化名:任琳达
性别:女
RPID:634431
职业:图门建筑设计院总监助理
信用等级:低
债务情况:不详
安鸩:“这人怎么有两个名字?”
方律:“说来话长。这位玩家原名樊灵,出生地在银蛮一个小镇,无业,是个小偷。江湖绰号一千铃一夜。曾因重大盗窃罪在两座城市共同通缉。不知受了哪位高人指点,忽然人间蒸发杳无音讯。再出现时摇身一变,改名为任琳达,洗白成银曜市本地人,被9号玩家图门录用为总监助理。”
樊灵时期和任琳达时期的照片,根本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11号和10号之前认识吗?”安鸩问。
方律摇了摇头,“应该不认识,至少目前没发现。”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而慎重,“我要重点说一下樊灵,她是红刺榜嫌疑人之一,意外吧。”
红刺榜?安鸩沉睡的记忆被唤醒。
红刺榜榜二和榜三的案子已攻破,只剩下榜一。
“因为有盗窃前科,所以怀疑是她吗?”她追问。
方律:“有好几个嫌疑人选,樊灵是其中之一。”
真正的猎人往往都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如果这份情报,单从鸟女士在游戏里的表现,安鸩是怎么也不会猜到她能与榜一扯上关系。
而安鸩也知道,实验室的失窃资金其实是被姚顺挪用赌博了。
安鸩又想,有盗窃前科的樊灵得到【盗亦有道】的特殊能力,这点绝对不是巧合。她是干回舒适区了。
而给她这项能力的奥斯卡一定知道点儿内幕。
“跟你们坦白一些情况。”安鸩忽然举手。
方策、方律、季凡星停下各自的事,看向安鸩。
“昨日有四名玩家获得了特殊能力,我是四分之一。
我的特殊能力是只要猜中其他三位玩家拥有什么能力,就能禁用或开启他们的能力。
10号玩家鸟女士的特殊能力名为【盗亦有道】。去世的11号玩家鱼女士的特殊能力名为【死亡先知】。
还有一名是8号玩家,但是他隐藏得好,我猜不到。”
方策:“盗亦有道。这不完全为樊灵量身打造的嘛。”
季凡星一拍大腿,“太气人了!我见不得这种小人得志的情节。”
安鸩:“我观察了一天,8号玩家谷德茂并不是游戏主导者,他的各种行为更像个棋子,只是比其他棋子优先度更高。真正在引导局面的是那个人工智能。”
方律:“奥斯卡?”
安鸩:“没错。它知道蛇女士要报复猴男,知道柴犬女在寻人,知道樊灵与图门的不正当关系,更知道樊灵曾经是小偷……所有的棋子都是它凑齐的。更重要的是,今天它知道谁是凶手。”
方策:“这点我没想通,奥斯卡竟说10号玩家不是凶手。”
“它在搅混水!不是10号还能是谁?!”季凡星愤而拍了一下桌子。
安鸩:“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但刚刚看了死者的档案,我意识到我们忽略了一个可能性。”
“什么?”三人安静看着安鸩。
安鸩停了停,说:“凶手是自杀。”
“哈?”
方策眉毛抬到头顶,手指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你说鱼女士自杀?”
接着,他低头重新拿起编号11的卡牌查看,翻动几页,似乎明白了安鸩为何得出这个结论。
11号玩家是两重职业,既是法医,也是律师。这类职业将自杀现场布置为他杀,轻而易举。
可谋杀对象是自己,这里又说不通了。
从已知线索无从证明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
一个癌症病人为何要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动机怎么解释呢?”方策问。
“所以我说,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安鸩接着解释,“我猜测,奥斯卡之所以把鱼女士之死设置成游戏,也是想通过游戏中各玩家的表现,最终确定凶手是谁。两局之后,奥斯卡说的释放凶手,一是没人答对,二是它确定了凶手是自杀。”
方策:“奥德赛,能查到玩家的申请资料吗?7号玩家说自己填过一份心愿单,然后被奥斯卡选中的,那上面或许藏着动机。”
奥德赛:『暂时没有办法。那个地方我进不去,硬闯肯定会被发现。』
『但是……』奥德赛突然转折。
『今天我发现安全屋很可能并非绝对的安全。』
“如何发现的?”方律如临大敌。
『奥斯卡在发现11号玩家可能死亡后,与11号别墅的机械侍从有过一段交流,我截取下来,发现是一段加密的能量波。』
能量波?安鸩不太明白。
『玩家佩戴的手环哪怕没有录音功能,也可以捕获说话时声带振动发出的能量波。这种振动是可以被还原成声音的。而记录由同一别墅的机械侍从代为保管。』
奥德赛一句话让在场的氛围紧张起来。
方律:“能破译吗?”
『能。再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方律突然询问三名队员。“今天在安全屋内有发生过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对话吗?”
安鸩与方策快速交换眼神。心想糟了!
“机械侍从每到0点记录自动归零,已经过零点好久了吧。”
这是一句自我安慰。安鸩在赌。
“我们的身份有可能泄露了。第三日给我的物资全是医疗科研检测仪器。如果是来人是卞哲,他一个经纪人,根本不可能通关。但是我只用了半天就完成了。”方策道出了一直以来的担忧。
“方策!你怎么不早说?!”方律厉声指责。
方策:“如果我们中有人有需要呢?如果我不完成任务,被判出局呢?更何况,早说有用吗?今天你人又不在。”
事已至此,方律没话可说。
安鸩低眉,“还是奥斯卡,故意设计这种两难局面,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它到底想干什么?”
分析人类安鸩头头是道。但人工智能的动机该怎么分析?
气氛冷却不多时,“对啊!”季凡星突然喊了一声,嘴里不停重复道,“连起来了。连起来了。”
方律叉腰,“连起什么来了?”
季凡星重重地敲在桌面,几份档案原地震了一下。
“樊灵绝对知道7个站的内幕!她老板图门,零号环线总建筑师。樊灵肯定接触过机密图纸,她100%知道里面的门道!”
安鸩好想告诉季凡星答案,但她不能。
方律:“你先别想这个。这个女人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安鸩凝视着桌面,一场脑内风暴开始了。
盘棋的疆界扩大到了银蛮市。
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场灾难有幕后推手,而推手拥有多枚棋子。
一步是明棋,是姚顺。
一枚暗棋,就是樊灵。
甚至图门也是。
明棋利用完就销毁,暗棋刚刚进入视线。
安鸩:“队长,查过樊灵的通讯名录吗?她认识姚顺吗?”
方律:“目前没查到。如果有也不奇怪,两人都是银蛮赌城的常客。”
零号事件属于颗粒度犯罪。每个污点占一个坑,互不认识但各司其职,责任一旦分散,事后很难查出原委。
姚顺是零号事件里的众多污点之一。没有人通风报信,他不可能知道暗藏在零号环线上的七芒星密码。
安鸩:“我能了解榜一的十一位红猎警的死因吗?如果樊灵是嫌疑人,那我们岂不是都有危险。”
方策:“档案在我这儿。”
一个魔方立体成像在桌面。方策将手伸入魔方空间内部,点触输入密码。数据档案柜打开,十一本文件夹出现在桌上。
安鸩一本接着一本审阅起来。
第一案死因:枪支走火。
遇害地:射击场。
受害者在射击场联系打靶时,枪械走火,射中了自己的股动脉,当场死亡。
第二案死因:溺毙。
遇害地:游泳池。
遇害的红猎警被人发现时已经溺死在泳池。根据受害者生前的档案,此人的水性极好。
第三案死因:窒息。
遇害地:某SPA馆。
被害人在SPA按摩的过程中窒息死亡。起初给他服务的技师以为客人睡着了,时间长了,才发现这位客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四案死因:飞机事故。
遇害地:重海海域上空。
被害人平日是一名客机机长。在航班中突发不明重疾,导致整架飞机迫降重海。252名乘客以及6名机组成员全部遇难。
一本卷宗,一种死法。完全不带重复。
安鸩随机抽出后面的几本,将有问题的逐一展开。
手指点到的图片和文本段落从文档上直接浮起,放大在四人眼前。
安鸩说出几点疑问。
“第一案,如果被害人拿的枪被人做过手脚,那么凶手一定精通枪械。而后面的每一件可以看出凶手没有固定的套路,而是根据现场情况因地制宜。何况,十一起乍看上去并无关联,怎么确定并案的呢?”
方策:“突破的关键出现在第三起窒息案。戈谭召集了银曜市最优秀法医组成讨论团,在第三具被害人的尸体上有了惊人的发现。除坠机案没有打捞到被害人尸体,法医团队检查完全部十具红猎警的尸体。确定那些五花八门的死法都是障眼法,被害人真正死因都是**型窒息。”
“**型窒息?”
安鸩翻到验尸报告的最后一页。上面写道,受害者脸颊、口鼻、脖子、胸口等局部皮肤出现不同程度微微潮红,肺叶发现少许极小的出血点。
“我来解释一下。”方策双指放大第二起案件。
“第二案中,法医在第一现场翻动这具遗体时,发现死者的口鼻涌出了大量蕈样泡泡,肺部有极小的出血点,但并未发现泳池积水。也就是说,被害人在被泳池的水呛死之前,就被什么阻塞了呼吸,窒息而死。病理学检查排除了中毒、健康等原因,最后谁都没想到,真相藏在遗体的颞骨岩上。”
方策边说边翻到结论页。
“一般窒息过程中,随着人体血压升高,颞骨岩腔内的血管会破裂,将颞骨岩染红。这是极其罕见无机械性损伤的窒息症状。连续十具尸体上,枪械走火,车祸身亡,不论哪种意外,共同点都是颞骨岩变红。而且十一起意外是短时间内连续集中爆发的,因此最后,所有参会人员一致认为这十一起可以并案为谋杀案。凶手可能是职业杀手。但我有不同看法。”
安鸩理解,因地制宜制造意外,是职业杀手的常用手段之一。
“什么不同看法?”她问。
方策顿了顿,“我曾经是一名医生,在那场会议上提出过一个冒进的假设。”
他抬起手指顶了一下眼镜的鼻梁。
“杀人者,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