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女士的下线太突然。
玩家们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
方策放下餐具,与安鸩对视。
安鸩默默摇了摇头。
“……”
玩家们的震惊溢于言表,口中的美食瞬间不香了。
“11号玩家为什么出局?”季凡星问。
柴犬女摇头不解,“违反了游戏规则嘛?还是……”
奥斯卡:『快7点的时候,11号玩家的手环一会儿掉线,一会儿在线。排除网络故障,我通知11号别墅的机械侍从下去查看。机械侍从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她。但,鱼女士已经断了气。』
话音落地,六名玩家的手环积分发出嗡嗡两声振动,每个人都收到了同一条提醒。
【您的积分账户增加了610万积分。】
这是鱼女士留给剩余玩家的“遗产”。
餐厅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谁也没想到鱼女士竟莫名其妙出了局。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无人主动打破凝固的气氛。
季凡星将餐具往餐盘一甩。
餐具与瓷盘接触发出了铿锵的碰撞音。
“这还怎么吃饭啊!好不容易聚餐,一到放松时刻就死人。我都要应激了。”季凡星义愤填膺地说。
奥斯卡:『实在抱歉。我特地看大家都吃差不多了才插入这则通知,因为还有五分钟就到九点了。晚餐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的游戏正要开始。』
又来了?安鸩抬起头,“什么游戏?”
奥斯卡话音刚落,空旷的餐厅区域條然渲染出一条地下室走廊。
一块连着一块,像素越来越精细。
走廊尽头是一间安全屋,上方显示着那个空间的时间。
【18:55】
“专家建议,刚吃饱,不宜做剧烈运动。脑力劳动也算。”季凡星的马嘴嘟着,舔着嘴,刮了刮牙龈。
“不要又玩昨天哪种吧?我心脏受不了。”柴犬女抚着胸口。
鸟女士突然想起什么,原地蹦了起来。她拉出椅子,查看地面,前前后后检查了一番。
其他玩家受到暗示,纷纷朝脚下看去。
安鸩伸腿,用力点了点地面。
还好,脚下只有夯实的花岗岩石板。
没有机关,也没找到拼缝。
可以安心的一点是,这轮游戏的出局方式不会像昨天那般骇人。
刚刚放松下来,奥斯卡一句话再度将气氛推上**。
『各位玩家,11号玩家鱼女士确认是被谋杀的,而且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众人的目光汇集在刚刚渲染完毕的走廊。
玩家们不约而同走向尽头那间安全屋。
渲染区的时间跳转到【19:15】。
“嗒”的一声,安全屋的门自动弹开了。
『各位玩家,晚上好。为保证每一位玩家都能……』
廊间重播着奥斯卡的用餐提醒。
奥斯卡的提醒确实在七点一刻播送的,这点安鸩有印象。
与猴先生那次情况类似,这段全息渲染是对过往实况的回溯,同样也是对案发现场的一次精准还原。
玩家们聚到一起。
鳄鱼先生指了指安全屋下半步,众人注意到虚掩着的门缝。
门的一角挂下来了几道鲜血,滴滴答答,流到了地面,积成了一滩。
“血……是血。”柴犬女像树懒一样扒住季凡星的腰,怯生生地露出半张脸,“你说,凶手会不会从里面突然出来啊?我觉得前方要来高能了。我、我看不了这个,我胆小,万一与凶手撞个正着……”
季凡星:“怕什么?都发生过了,现在看到的,全部都是假的。”
柴犬女:“我明白,明知是假的,我还是觉得可怕……”
季凡星盯着时间,拍了拍柴犬女,“不怕。都这个点儿了。肯定遇不上凶手。”
“你就这么肯定?”
柴犬女眼睛巴扎巴扎地眨了眨。
季凡星压低音量,对着柴犬女耳边,“注意时间,7点多了,那时候所有人都收到了通知,正在赶往餐厅。凶手也是。”
柴犬女的目光朝各位玩家扫去,狗狗的眼睛里露出的全是胆怯。
道理都懂。
可就是没人踏出第一步。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害怕的原地别动,我来做大家的眼睛。”
季凡星自告奋勇,大步走向安全屋,但手还没沾到门的边儿。
“吱呦”一声。
门从里面被谁推开了。
一只穿着防辐服的血手,條地从门里头伸了出来。
“啊——!”
季凡星先尖叫为敬。后退几步。
所有玩家随之惊了一下,傻在了原地。
防辐服面罩下,一位戴着鱼头面具的玩家,顺着安全屋的地板浑身带血地滑了出来。
11号鱼女士的那张鱼脸忽隐忽现。
她的生命已经垂危。
鱼女士一只手死命摁住胸口,用另一侧肩膀和肘部在地面匍匐。
她边喘边爬。
爬一点,喘息几下。
这一幕光是看着,就是一种折磨。
柴犬女抱头屈膝,蹲在地上。
季凡星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刚壮好的胆立即卸载了。他连连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撞到柴犬女,一个踉跄,才停了下来。
柴犬女抱住季凡星的大腿,扯着嗓子大喊。
“你看吧你看吧!让你逞强了!我就说前方高能吧!是假的也可怕的对不对!”
季凡星垂眸,无奈,“你言出法随啊。”
鱼女士废了老大劲,爬行不到一米,脑袋便往血泊里沉沉一扎,背部朝上艰难地喘着。
安鸩感觉,她想爬出地下室,甚至想呼叫外界求救。
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渐渐地,鱼女士的鱼头像消失了,露出了整张面庞。
弧形面罩的内侧积了一滩血,一点,两点,从面罩下方渗到地面。
一口气从她的鼻腔里大力吐出,一圆水雾遮蔽了她的口鼻。
鱼女士瞪着眼睛,静静地趴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音。
气氛凝结。
空气中注入了死亡的气息。
现场还原得惟妙惟肖,几乎与真实场景无异。
早在那扇门没被推开之前,安鸩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火药味。
那是子弹发射后留下的特殊气味。
为什么会有子弹?这里哪个玩家有枪?
安鸩撑着下巴,冥思。
她挪动目光从上到下审视鱼女士的背部。鱼女士的防辐服上沾着血,背面的布料上留下来一颗弹孔。
可能子弹从正面射入。
每位玩家面面相觑,用沉默传递着某种信息,然后伸长脑袋,朝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围去。
猝不及防,鱼女士回光返照般猛地抬起了头。
鱼头像闪了两下,再度加载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骇人转折把众玩家吓得原地解散。
鱼女士抻着脑袋,面罩忽明忽暗,瞳孔里映射出地下室的出口。
安鸩看到,她在笑。
鱼女士像回血成功了一般越爬越快。
一条长长的血道子从安全屋里一直延伸到她的身下。
鱼女士前进一厘,玩家们就被驱赶着后退了半米。
两个时空叠加交错,明知一切只是全息渲染,还原的效果逼真到没人不想逃避。
安鸩双臂抱胸,站在其余玩家的后方。
她仔细观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重点嫌疑人有两位。
那两人都有动机,也都有特殊能力,这起案件不能当做一般的凶杀案来思考。
不出多时,鱼女士的状态急转直下。
她开始在血泊里蠕动,身体如一滩散开的烂泥。
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
玩家们彻底傻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方策第一个走上去,蹲下来,查看尸体。
由于是渲染模型,尸体是翻不过来的,只能以眼见做出初步的判断。
“死亡时间,晚上7点17分。”
方策抬起头看着时间说道。
接着,他的目光从安全屋丈量到尸体。
下一步他登入左眼,在桌板上留下了自己的笔记。
【死者:11号玩家鱼女士】
【死者生前挣扎,从安全屋爬行至走廊,爬行了两米六五左右。】
【外部迹象表明,她的出血量不小。防辐服内侧也能看见大量积血。致命伤暂时无法断定。】
【现场闻到硝烟味,背部有一枚形似弹孔的枪伤。】
笔记结束。
方策不动声色,左眼对焦,分别对着鱼女士的全身,脸部和背部,各拍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载完毕,衔接在笔记下方。
方策继续补充上自己的看法。
【死者半睁着眼睛,瞳孔完全散开。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安详。】
【前额上明显有一块红印,可能生前撞到过什么东西。】
【从背部弹孔推测,子弹从前身进入,射入肺部,从后背呈斜角穿出。】
【血液入肺,阻碍了呼吸,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如果能将尸体翻过来,应该会在死者防辐服正面找到子弹留下的焦痕。】
“能看出是哪种枪吗?”安鸩看完方策的笔记问。
方策摇了摇头,“这就难了,从弹孔逆推枪支超出我的能力范畴。”
奥德赛突然上线。
『案发第一现场是安全屋内。』
“你见过案发现场了?”安鸩问。
『是的。子弹还留在现场,我扫描了死者背部的伤口,从子弹型号、距离和破坏力,我推测,凶器可能是一把猎枪。』
猎枪?除了自己,谁也有猎枪?安鸩眉心微蹙。
季凡星撑着安全屋门框往屋内探了探。转头。兴奋地召唤其他玩家过来。
“快看这里!凶手把枪留在安全屋里了,里面还有子弹。”
季凡星弯腰,试图徒手拿起。
然而失败了。
这枚子弹只是全息模拟出来的虚影。
“奥德赛,你是对的。”季凡星登入左眼频道补充道。
安鸩紧随其后,第一眼便被地上斜身倒放的猎枪吸引。
奇怪了。跟自己拥有的那把型号一模一样。
安全屋的右侧座位上积了一滩几近凝固的血。
从轮廓推断,这是死者曾经坐在这里。
血泊里,有一枚变形的子弹。
猝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安鸩的冷汗直冒。
她点击6号键,查看自己的口袋,旋即倒抽一口凉气。
自己的猎枪不见了!
……
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竟然早没发现?!
安鸩闪电转身,朝角落里的10号玩家射出犀利的目光。
鸟女士恰好接住了。
“咳咳咳咳……”鸟女士捂着胸口,连续清咳了几声。
咳嗽完,又斜过半张脸。
鸟嘴微微上翘,下一秒,那张孔雀的面具上,再也捕捉不到任何表情了。
安鸩想起来了。
是那个时候。
自己跟鸟女士一起在站台等待缆车的时候。
鸟女士将烟盒交给自己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猎枪。
只怪没能及时发现。
因为人在获得的时候,往往是最自满、最轻敌的时候。
鸟女士是看准时机下手的。
安鸩表面平静,实则懊恼。
一股怒火刚刚升起,便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个女人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看起来没那么聪明。
怪自己,低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