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传 第91章 第 91 章

往日缩头的都察院忽然做起事来，百官惶然之际四处走动，想攀李璧的关系，但李璧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不好接近，大家便将主意打到陶夭身上。若是以往，陶夭宁愿躲在家里也不出去，可如今天气暖和草木复苏，马球、蹴鞠之类又兴盛起来，男男女女集在一处，很是有趣，加之舅母马夫人常爱招人来打球，陶夭倒也认识了不少官员商贾、世家子弟。

相比之下李璧倒整日忙得脚不沾地，除在陶夭处厮混，再无精力应付其他姬妾，姬妾们不明就里，也不敢声张，只好暗地里咬牙。这日李璧好容易处理完公务想早早回府，路过太白居，忽想起来太白居桃花酿是一绝，恰明日沐休，若带些小酒回去，与陶夭小酌一番，缠绵半日，岂不美哉！

佳人面容染桃花颜色，醉卧怀中，当真美事。李璧越想越开心，亲自下了车来，走进太白居，招了小二，除桃花酿外又要了些甜点小菜，想着回去让孩子们也高兴一下。正美着呢，就见堂中一群书生大呼小叫起来。

今年恰值春闱，不少书生上京，大家聚在一起，谈诗论赋，风花雪月。李璧瞧着有趣，凑过去听个热闹，就闻有人惊呼:“这画中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难道不是孤的王君吗？李璧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仗着自己身量高，越过众人往里瞧，就见众人围挤的桌上摆了一幅画，隐约瞧着，是个着春衫的女子在作画，这女子神态间倒有几分陶夭的影子，但李璧瞧着，比陶夭是远远不如的。

“这当真是那位？可那位不是双元吗？”

双元？此时恰有人将画举了起来，李璧又细细看了看，画中人那杏黄的宽松春衫陶夭是有一件，但那人眉眼细长体貌丰腴，眉间还点了花钿，举手投足透着股扭捏媚态，分明就是个女子，与陶夭认真的神色有三分像，面容只有一分像，身子气质就一分相似也无了。盘龙城双元唯有两个都在自己府上，这是哪家双元？

“双元又如何？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自然是体态风流的神仙人物，何况双元不就是半个女人吗？而且作画之人亲眼见过那位的真容，久久不能忘怀，回到家中挥洒笔墨将他画了下来，若非他打赌输给了我，这画他还不肯给我呢！”

“切，我看你就是吹牛，堂堂王君，岂会被你朋友看去，还画了画，八成是你被骗了！”

李璧冷笑两声，心中了然。这几日陶夭常跑出府，或是同冠勇伯夫人打马球，或是被幼篁、李琥拉着看蹴鞠，无意间被那不三不四的下流人看了去。那些个人说他不识货又瞧得出陶夭好，说他识货，又在陶夭身上加了许多庸俗之处，整出这么一幅四不像的东西出来，竟还流到了坊间，当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宝禄也听出画中人是自家王君，立时觉得不好，不论画得像或不像，这么幅画被这么些人品头论足，王君清名有毁、王爷又颜面何存！宝禄立时撸起袖子要上去抢画，没料竟被李璧看了下来。

“王爷？”

“此地人多嘴杂，他们对这画尚有疑虑，你去抢，岂非坐实了画中人正是王君吗！等他们散了你跟上画的主人，打听清楚作画之人，再将这画买回来烧了，知道吗？”

宝禄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王爷，这事奴才定办得妥妥当当，您先找个包间等着！”

李璧懒得听这些书生的放浪之语，让人拿了食盒先回了府中，刚进府小厮便来禀报，李琥、幼筠、幼篁今日都来了府里，陶夭正在花厅招待呢。

李琥被封了王、恩准出宫建府后便整日逗留宫外，那日在李璧府上见了小钟楼，出了门便直奔“西舶来”，在那里开了眼界，越发留恋，一来二去便于同样常去店里的幼篁熟悉了起来。他俩都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奇巧玩意儿，兴趣相投、一拍即合，倒像亲兄弟似的。陶府和宫里都规矩严，他们自己出去怕被骂，每每都撺掇着陶夭挡箭，这次前来，怕又是惹了什么祸被幼筠追究，求庇护来了！

因着画作的事，李璧本就对李琥、幼篁有些不满，想着趁此次机会给他们点教训，走进花厅，就见李琥、幼篁坐在一处，陶夭、幼筠坐在一处，幼篁眼神坚定，幼筠面色铁青，气氛冷硬。

李璧咳了两声，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老七和两位舅爷都来了府上？”

陶夭忙跑上来:“王爷，您快劝劝幼篁吧，他要跟泰德尔出海！”

“出海？”李璧只以为幼篁是个离经叛道的公子爷，面上恭敬和气内里不少鬼主意，可他万万没想到，幼篁居然想出海！

“出海做什么？你不考试了？”

幼篁道:“并不是出海，我们不走水路，从陆上走。考试年年都有，就是耽误了一年也没什么，但出去的机会几年才有这么一次，我不想就这么错过。”

“呵，乡试、会试皆三年一次，你一次不中，第二次便要六年，再不中便九年，你有多少机会能考多少次？平日里你不好好读书，我心疼你年纪小，帮你在祖父、父亲面前遮掩，如今你居然要出海，你是要气死你哥吗！”幼筠越说越气，一掌拍在桌上，茶盖都惊了个个儿。

李琥忙劝道:“幼篁聪慧过人，考试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但是出去的机会，确，确实很难得……”李琥被李璧瞪得心慌，越说声音越小，只好向陶夭使眼色。陶夭难得拒绝了他:“若是其他事也就算了，可是罗勒国离我们有十万八千里呢！山高路远，就是不说山匪之类，路上得了病、受了伤、迷了路、遇了野兽，那可如何是好！”

幼篁毫不动摇:“阿娣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一个人去的，我是跟着商队一起出去，顺利的话来回也就两年不到。那时候我也就十九，科考什么的都来得及。”

幼筠冷笑:“你不如做个两年的美梦，”

幼篁有些着急:“大哥，你为什么不能支持我一下呢？你可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幼篁转向李璧:“中土大地乱世数百年，农事、工事、商事已远远落后他国了！若不出去看看走走，有朝一日他国强盛、扩土开疆，我朝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如何抵御？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今他国商旅来我朝者多，我朝去他国者却寥寥，阿娣看的那本游记都是十几年前的故事，他尤觉得新鲜呢！”

幼筠道:“他国来我朝者众正说明我朝强盛，引得万邦来朝，你不知自己好好读书，反倒跑去别的地方‘开拓眼界’，岂非缘木求鱼！”

幼篁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你跟爷爷不同呢，没想到你俩骨子里都一样迂腐！”

“你！”

眼看幼筠又要拍桌子，陶夭心疼地挪了下幼筠手边的白玉茶碗，这可是前天陛下刚赏的，价值千金呢！“大哥你别生气……幼篁你也别气大哥了！你说的是有道理，但就算去也是朝廷派人去，你年纪小小，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朝廷如今哪有余力管这些呢？大哥，阿娣，我虽然年纪小，心却不小，咱们家的人脾气都倔，我意已决！我来向你们说这些，就是希望你们能支持我、帮我劝劝爷爷，让他老人家别为我而气坏了身子。”

“劝祖父？祖父怕是会打断你的腿！”

“那我爬也要爬出去！”

“可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为，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就是看了又有什么意义？你不仍然要回来、考试、做官吗！”

“当初你又为何坚持不肯娶妻呢？你最终不都要妥协吗？”

“这两件事根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当初你妥协了，留下了一生的遗憾，可我不愿意生不如死，我不愿意成为第二个你！你既然已经帮了阿娣，为什么不肯再帮帮我呢！”

幼筠看着幼篁，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