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蓬莱仙域。
灵族帝姬空桐悦与蓬莱仙君闻尧大婚的消息不过在三日前决定下来,两域挑了个良辰吉日,婚礼便匆匆筹备了起来。
虽然这次联姻匆忙,但蓬莱仙族做事向来稳当,加上联姻对象灵族乃是万中无一的神族后裔,帝姬空桐悦身份更是高贵无比,无人敢怠慢,岛上众仙日以继夜地置办婚宴,恨不得将整个蓬莱仙岛都铺以结彩,缀以华灯。
婚礼当日,却见仙雾缥缈的琉璃宫阙,彩云携红绸繁花铺染天际,美妙仙乐与七彩华光伴着三千鸾鸟鸣歌盘旋,八方仙众争相道喜,热闹非凡。
空桐悦便在万众瞩目下,一身火红嫁衣走出喜轿。
两道仙族都带着好奇或是艳羡的目光望着她,贺喜声络绎不绝。毕竟蓬莱仙岛乃是三仙域之首,仙君乃是仙盟盟主。
而少君闻尧更是惊才绝艳,年少时手中仙剑天潆便无敌手,修为强悍无比,加上俊美无比的身姿,叫无数仙子为之倾倒。
这样的强强结合,倒是般配。
空桐悦空自小见惯了这种场面,纤细腰背挺直,仍旧仪态端雅,戴着华贵但沉重的凤冠却依旧能孤傲地抬着头。
就在前方玉台之上,她即将与闻尧真正结为夫妻。
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帝姬掩在盖头下的冷艳面容才露出些许娇羞。
闻尧因修炼受伤陨落人间,是空桐悦救了他,花了大半年时间才将他治愈。虽然三天前闻尧不告而别,她其实有些气愤,但回到灵界后,父皇便告知她蓬莱有意与灵族联姻。空桐悦想定是闻尧的意思,便含羞带怯地答应了。
三天后的此刻,她一身嫁衣站在这里,等着闻尧前来,与她立下山盟海誓,白首不相离。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快到吉时,闻尧却不曾出现。
蓬莱仙君显然也着急了,忙小声派人去找,同时暗暗瞥着空桐悦,生怕她恼了。
空桐悦耐着性子等。可直到过了吉时,仍不见新郎出现,派去找的仙侍满头大汗地回来,一张脸苍白地与蓬莱仙君私语,情况想来是不容乐观。
周遭的私语愈演愈烈,最后甚至变成了纷纷议论,空桐悦透过盖头,望见台下几个仙子指着她说着什么,脸上笑容讽刺无比。
闻尧虽然生着一副好皮相,但自开始修行便一心想要飞升入神道,简直是痴迷剑术,因此他的冷淡也是出了名的,多少女子对他表达爱慕之意,他从来不屑一顾。
二人联姻的消息传遍仙域时,无数女仙痛苦惋惜,可也有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那个不近女色的剑仙闻尧,真的会乖乖成亲么?
空桐悦起初一点不怀疑,自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可现在她被闻尧丢在此地,孤身面对群仙的嘲笑,成了所有人的笑话,她也开始问自己。
袖中的手渐渐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闻尧,这就是你的态度?
到底为什么这样待我?!
若是不愿,当初为何要提出联姻?
难道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虽然如此,空桐悦仍挺着脊背,对殿中众仙的目光视若无睹。
慢慢的,鸾鸣堪比聒噪之音,七彩华光刺目难耐,众仙的贺喜成了刺耳的非议与讽刺,她等得双手冰冷,心头一片苍凉。
终于,足足两个时辰后,华丽宫阙终于盼来那不疾不徐的身影。
闻尧甚至未着喜服,仍是平日素雅的袍子,修炼的长剑还负在肩上。
“你这逆子!成亲之日怎还迟到!”蓬莱仙君气得当场怒骂。
闻尧俊美出尘的脸却依旧冷淡:“抱歉,练剑误了些时辰。”
“你……”仙君还要再骂,一旁的仙后赶紧将他劝慰下来,只求尽快将仪式完成,蓬莱的笑话已被看得够多了。
他走上玉台,面对等他许久的新娘,语气竟也无异样:“久等,速去拜堂吧。”也只是这么一句,像要赶着完成什么可敷衍的任务,忒凉薄。
司仪忙正装,正要主持仪式,猛听一直不曾出声的空桐悦冷哼一声,全场跟着寂静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她将盖头扯下随意丢在地上,金色的双瞳如覆寒霜:“既然不愿成婚,本宫自不逼你。”
闻尧皱眉,记忆里的空桐悦不施粉黛便已惊为天人,今日她化了些淡妆,美得叫人窒息。
但不仅是这份美,好奇怪,心头忽然涌上好奇怪的感觉。
他还未觉出那份异样,又见空桐悦将头上凤冠摘下重重丢在地上,银发如瀑披散在肩。
“啪!”
全场哗然,包括仙君在内的坐着的仙族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便听帝姬清冷好听的声音沉沉道:“闹剧到此为止,这婚,本宫不结了。”她褪下碍事的外袍,干脆利落地跨上一匹灵驹头也不回地离去。
灵族众侍忙紧随其上。
“帝姬,有话好好说!帝姬!”仙君急得追上几步,又折回,重重给了闻尧一巴掌,怒喝,“逆子!速去将人找回来!”
闻尧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父君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可他的脑子却阵阵的疼,像有一只喧闹的困兽被锁在某处,正不断挣扎想逃离。
但这份悸动随着空桐悦的离去也逐渐缓和消失。
待空桐悦离去的第二日,闻尧不敌家人威逼利诱,准备启程,却在出发的前一刻,魔族出世的消息突然传来!
灵界被血洗,死伤惨重!
闻尧带兵赶到时,只见空桐悦一身血衣,以献祭魂魄的代价拔出镇魔剑,封印魔君。
帝姬当场灰飞烟灭。
那场无疾而终的婚宴成了永别。
——
五百年后。
人间,荀河城,萍源山山脚。
“那边有吗?”
“没有,不会进山了吧?”
“这山里全是邪物,她要是敢进去就甭想出来!先去西边找找!”
……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很久之后,树丛之中方才传出一声喟叹,却见一个身着喜服的少女自茂密的叶间钻出,动作缓慢,可还是扯到了某处,令她疼得当场闷哼一声。
“可恶的肉身。”空桐悦跌坐在地,筋脉寸断的痛苦令她转眼便浑身冷汗。
是的,她复活了。
空桐悦分明记得自己以魂魄献祭镇魔剑封印了魔君,合该灰飞烟灭了的。
可一炷香前,她撑起灌铅似的脑袋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一顶摇晃的轿内,着一身喜服,俨然是出嫁模样。
接着一串记忆似洪水汹涌而来,淹得她头晕目眩,刚想站起当即又跌坐回去。
陌生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魂魄竟寄居到了一个凡人女子体内!
这具身体的主人本名温妤迎,与兄长温奚一同进了宗门鑫渊阁修行。兄长温奚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弱冠之年便成门派第一,各派间的大比更是从无敌手。
温妤迎虽不及兄长惊才绝艳,但天赋也不错,加上勤勉,也是同辈中的翘楚。
一年前,温奚下山历练,这也是第一次兄妹俩分开这么久,幸而她性子内敛独立,并不十分依赖兄长,只将思念埋在心底,兀自修炼,等着兄长回来。
然而就在半年前一个清晨,温妤迎忽然重伤昏倒在山门前,被发现时已奄奄一息。
她一夜之间筋脉寸断灵核俱废,可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记忆。
自此之后,她便成了实打实的废物,同门的友善不再,师父的关怀不再,她忍受着众人的讽刺与欺凌,只为等兄长回来。可后来,师父终究是通知了远在千里外的父母,说是回家养伤,实则等同于逐出了师门。
温家父母都是农人,没什么见识,为人粗鄙,兄妹二人的名字都是入门后重新取的。
当时若非师父极力劝说,又给了夫妻俩十两银钱,他们万不会允许兄妹二人撇下农活去修行。
这一回温妤迎没能再逃过穷人女子的宿命,在温母的骂骂咧咧中,通过镇上的媒婆被卖给了李家。
她被绑上花轿时挣扎剧烈,气急攻心内伤复发,当场昏死过去。
再醒来便成了空桐悦。
温妤迎如何被废的修为,她又为何宿于其身,其内蹊跷颇多,空桐悦也暂时无暇去思考,逃离这婚轿才是第一要务。
这肉身的灵核被废是无法使出灵力了,但空桐悦自身拥有灵印,与凡人修士一般都是存储灵力之地。
她便以灵印内仅存的寥寥灵力破开捆缚自己的麻绳,震开轿子逃进了林子。
那李家的家丁穷追不舍,将她逼到这山脚。这萍源山是本地人的忌讳,他们追到此处便断了念想,可眼下空桐悦得尽快恢复修为,进这山里倒是不错的选择。
不然几个凡人便将她追得无处躲藏,她灵族帝姬活了几千年都不曾受过这种委屈!
她整了整衣衫,抖落身上的树叶草屑,嫌弃地发现一路逃跑,衣衫早已破败不堪。
月上柳梢,萍源山薄雾弥漫,从山道往上,坡上野蛮生长的高树仿佛巨人以阴郁的眼俯瞰她,林子深处黢黑,望不见寸许光明,似一口幽深的无底洞,明晃晃昭示着危险。
空桐悦却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往山坡上爬,忍着疼痛迈了两步,蓦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姑娘留步,山内危险。”
她回头便见一个男子站在山道上,身影乍一眼像极了闻尧,空桐悦心跳当即漏掉了一拍。
但再借着月光打量,便发现是认错了人。
对方一身赤色红衣印着繁复的金色暗纹,颜色像喜服,空桐悦甚至好笑地想:温妤迎要嫁的不会就是这人吧?
不过男子宽肩窄腰,身量颀长,眉宇温雅俊美,若真是夫婿,勉强也入得了眼。
只是……
空桐悦心头逐渐攀升烦躁。
虽然第一眼是认错了,但仔细看这个人面容与闻尧是有三分相似的!
宛宛类卿,叫人厌恶!
她居高临下,语气不善:“你是何人,管我的事?”
男子彬彬有礼地道:“在下乃荀河城地府判官言景焕,办案路过此地。萍源山内邪物众多,十分危险,望姑娘莫要入内。”
空桐悦心道一句麻烦,正想如何摆脱这人,言景焕已上前朝她伸出手。
这人眉眼长得温润柔雅,总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尤其与闻尧相似,灼灼地望着她,大有她不下来便与她僵持到底的架势。
她撇嘴,勉强搭在他手腕上,从坡上下来,动作扯动脆弱的身骨,痛楚令她闷哼一声,双腿一软便要栽倒!
“没事吧?”言景焕忙伸手将她扶住,半抱着她到一旁树下坐好,宽厚的手贴着脊背为她输了些灵力,温暖的力量抚慰伤痕累累的身躯,痛感终于缓解。
空桐悦摇头,抬头就见言景焕低垂的眼满是关切,像找着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男人,怎么回事?认得温妤迎?可记忆里并没有这张脸啊。
便是这时,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那群家丁去而复返,一眼便看见了空桐悦,当即叫道:“在那里!”
空桐悦暗骂:该死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帝姬回魂喜忧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