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凤婉 第98章 第98章

听到这里，韶千樱还有什么不明白。

“等价交换。”

她淡淡的说道。

“一命……换一命。所以，叶惊尘死了吧？”

她口吻平淡凉薄的不像是议论生死，反而更像是叙述事实和天气一样。

姬夜真心里却骤然一痛。

所以那个时候，千樱也是做了和叶惊尘一样的选择吗？选择了……一命换一命？

“千樱。”

他低声。

风烈遥显然也像是想到了这一层，也惊诧的看向他们。

韶千樱疑惑地看他。

下一刻，她被人紧紧拥住，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一般，不安而用力。

“你可知，千樱，你胸口的伤是怎么来的？”

韶千樱茫然。

她听得出来姬夜真语气中此刻的激动，但却不明白是为何。

心里一动，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也是，一命换一命？”

姬夜真像是难以忍受一样的闭上了眼，一旁风烈遥连忙打圆场：“喝酒喝酒喝酒，吃菜啊凤婉，我们朔方的好酒好菜，弟妹不是说很喜欢吗？”

“所以，叶惊尘后来怎么样了？”

韶千樱执着的继续问。

“是的，叶惊尘……就在那天晚上死去了。”

风烈遥继续回忆：

当夜，叶惊尘便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整个人查不出病因的迅速衰竭下来。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烈遥。”叶惊尘伸手，轻轻摸了摸风烈遥的头：“我本就是逆天改命，苟活至今，又加上今天这一桩……我也到崩溃的时候了，现在，我的寿数也到了。”

“不会的不会的，先生不是要长长久久待在这里吗？”

“听我说，烈遥，我有四个孩子，日后如果你能遇上他们，请你给他们多多照拂。还有……昭成女帝，姬半夏，是我深爱的妻子，来日若你遇上，请你务必帮我善待她，可好？”

“我都依先生。”风烈遥连忙飞快答道，希冀的握住他的手：“我已经答应先生了，那么，先生能不能赶紧好起来？”

“不能了。这是天命。”

叶惊尘道，“我死后，就让我留在这朔方吧，若是还有因缘，也许我还能回……太宛，或者是上京，回到半夏，或者是我的国家身边。”

他眸子渐渐涣散起来，手也渐渐松开。

“半夏啊……”

他看着虚空，竟微微笑了起来。

“先生！先生！”

风烈遥惊慌失措起来，可这一次不论他怎么喊叫，叶惊尘都再也没有半分回应。

“你的先生他走了，烈遥。”

风雷掣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帐外，他神色是少见的愧疚，“烈遥，不要难过，是父汗不好。”

风烈遥一头扎进风雷掣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再然后，叶惊尘的遗体，就被父汗和母后命人制了冰棺，妥善的保存了起来。”喝下一口酒，风烈遥长叹。

“父汗他……也有父汗的苦衷。”说到这里，风烈遥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三哥姬礼央的腿，我来日，会代父汗向他道歉。”

“三哥心里也是清楚的，那种局势下，只是废了腿已经是很好的了。”姬夜真冷静。

“我那时还想，为什么是四个孩子……他和昭成女帝，不是只有皇长公主，早夭的二皇子，还有姬礼央三个孩子吗？却没想到，原来你也是……”

风烈遥干了一碗酒，“怪道我第一眼见你，就感觉同你亲得和什么似的！”

姬夜真沉默着，也跟着干了一碗酒。

良久他才开口：“我要将叶惊尘……我父亲的冰棺带走。”

风烈遥并不意外，“应该的。”

“不过，你是打算将先生是带回他的故乡上京安葬，还是带回太宛去见你母皇？”

姬夜真冷静：“总得先带给我母皇见一见。”

“也是。”

* * *

在朔方王城留了几日，韶千樱和姬夜真准备辞行。

风烈遥也不再多做挽留，而是命人准备车马行装。

姬夜真同风烈遥打商量：

“……我已经通知了晋州冷家同我一起扶棺回大涴，至于送千樱回出雲国这件事情……”

风烈遥立刻意会，朗声笑道：“多谢兄弟给烈遥这个护送弟妹回娘家的机会！一定安安全全给你送回去！”

“如此，多谢烈遥兄了。”

“这话说得可生分了！你我兄弟不需要这么客气，哎，我请你们吃顿宴席，就当为你们饯行了！”

他略一思索，“前两日我刚收到卫将军和梅小姐的书信，说要代表扶黎前来贺我，巧了，今日就在宝华楼，一起吧！”

从莫名其妙的抢亲事件过后，韶千樱就没有见过梅婉心了，因此在姬夜真询问她想不想一同吃顿饭时，便点点头，答允了。

一行人出了宫，来到了王城最负盛名的宝华楼。

小二立刻引着他们来到了三楼雅厢。

梅婉心一见到韶千樱，立刻就迎了上来：“千樱妹妹！”

“婉心姐姐。”

两个女子立刻亲亲热热手挽了手坐到桌边，梅婉心笑眯眯道：“妹妹进来身子可有大好？”

“好很多了。”

“那就好，鬼婆婆的医术那可是真的高明，我最近也在做练习，你看，我能走一些路了！”

韶千樱这才注意到，今日梅婉心不是同她们过去在竹屋那样，不是拄着拐杖，就是坐着轮椅的样子，而是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路。

“怎么突然就飞快的好起来了？”

韶千樱不由得有些羡慕。

梅婉心神神秘秘凑到韶千樱耳边，“我去问鬼婆婆啦，她老人家告诉我，她能够治好我们的身体，有一味最重要的药——”

韶千樱疑惑：“是什么？”

“是‘爱’呀！”

韶千樱一时无语凝噎。

那边，有小厮飞快的前来，“我们家主子说，他临时有事缠身，要稍微晚来片刻，请几位先用餐。”

“烈遥可有说何时能到？若是片刻，我们等等也无妨。”

此时小二们已经鱼贯而入，菜色纷纷上齐了，小厮恭敬道：“奴也不知道，主子只吩咐现在便上菜，让贵客们不必等他，先用就是，别饿着两位夫人了。”

姬夜真笑：“烈遥兄向来爽朗豁达，想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说着便招呼浑身不自在的卫毅谦：“卫兄不必介怀，请。”

那边，梅婉心兴高采烈地给韶千樱舀了一碗汤，“快尝尝，这是朔方的特色，五杂汤！”

韶千樱接过，慢慢的喝了一口。

梅婉心继续道：“从我们分别，我就一直在想，千樱，带你走的大涴太子——”她悄悄对着姬夜真扬了扬下巴，“他就是送你戒环的那个人吧？”

韶千樱愕然。

“果然，我猜对了？！”

梅婉心笑意盈盈，“你还没记起来过往吗？”她瞬间口吻又带着几分忧心。

韶千樱摇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从毅谦那里听了很多关于你们的故事呢。等来日你想起来，你一定会——”梅婉心一时卡住，想不出应该说什么。

更爱他？

现在看起来两人就十分相爱啊！

更高兴？

也不对也不对！

想不出合适的词，梅婉心模糊过去，“总之，大涴东宫太子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将你放在挚爱的位置上，你嫁给他是一定没错的！”

韶千樱含笑点了点头。

梅婉心高兴起来，给她倒了杯酒，“小别又重逢，我真是太高兴了！来！我们喝一杯！敬我们各自日后过得幸福美满！”

下一刻，姬夜真打斜里伸手出来，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拈，就拿走了，“梅小姐，千樱现在还是体弱，不宜饮酒，我来代她敬梅小姐三杯，可好？”

梅婉心笑嘻嘻：“现在就开始这么护着了，好呀，那就你代劳吧！”

另一边卫毅谦伸手过来，“婉心，喝酒伤身，我来代你。”不由分说的就把梅婉心手里的酒杯夺走。

两个女人啼笑皆非。

韶千樱对她笑着眨了眨眼。

“卫将军也对姐姐很好呢。”

“就是个呆头鹅。”梅婉心没好气的隔空点了点卫毅谦。

卫毅谦傻乎乎笑了起来。

逗得一桌子人顿时哈哈大笑。

笑过后，韶千樱和梅婉心她们看着两个男人酒逢知己千杯少似的，一面喝酒，一面讨论起来了……治国兴修水利相关的话题！

梅婉心有点傻眼。

韶千樱沉默只是一瞬，下一刻便选择继续好酒好菜吃起来，不管这两人了。

但是在见到一壶酒一下子少了大半时，她稍稍拉了一拉姬夜真的衣袖，“夜真，酒多伤身。”

“我娘子不让我喝了，”姬夜真从善如流的开始秀恩爱，“不喝了，卫兄请自便。”

“我娘子也不让我喝。”

卫毅谦立刻不甘示弱，看向梅婉心。

“我可没有这么说呢。”梅婉心笑眯眯拆他的台。

“对了，妹妹，过几日回扶黎我们就要成婚了！”她想起来，立刻转头对韶千樱笑道。

“恭喜——”

“我来迟了！久等了！”风烈遥的大嗓门突然自门外传来。

“怎么才来？我们都吃起来了。”

姬夜真笑道，其余人也立刻跟着他一样，笑着站起身。

风烈遥推开包厢门，“……嗯，这个吗？”

他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悄悄瞥了一眼自己的身后，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

卫毅谦和梅婉心夫妇二人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旋即，一个墨蓝绣银线云纹的身影，慢悠悠的自风烈遥身后走了出来。

苏慕羽。

韶千樱在看清他的一瞬间，惊诧。

他……还没回扶黎？

“怎么？”苏慕羽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觉得孤应该早就回扶黎了？”

韶千樱没有接话。

姬夜真戒备心十足的盯着他。

苏慕羽扯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在卫毅谦身侧坐了下来，“大涴东宫，不必如此戒备，这一次是我输了。”

“你是输了。”姬夜真戒备的盯着他，慢悠悠举杯抿下一口酒，“论对她的感情，我自信我能赢过任何人。”

“这话可真令人讨厌。”

苏慕羽冷笑。

他改为看向韶千樱，“凤婉，你当真要跟这个人走？你不打算履行我们的婚约么？”

“卫帝陛下。”韶千樱轻声，向他举起酒杯，“您会有更加合适您，也适合您这扶黎天下的皇后的。很可惜，千樱……现在已经不合适了。”

苏慕羽死死看着她。

“我于卫帝陛下，不过是求不得，所以执着。陛下是明白人，自然会想得开，放得下。”韶千樱口吻淡淡，“钟家有女蕙质兰心，家世背景也是高门出身，想来堪配陛下。”

“你说钟芙盈？”

“不是，钟家难道只有钟芙盈一个女儿吗？”

韶千樱微微笑一笑。

苏慕羽沉声，“可这世间，只有一个韶千樱，你却要我放下？况且，我们曾经是有婚约的！”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姬夜真手中的酒杯，一瞬间四分五裂。

韶千樱眼角余光瞥见，却不为所动，“婚国二书未换，那婚约不过口头，卫帝陛下又何苦执着？千樱是只有一个，可是却已一心一意爱重夜真。陛下，您需要的，也是一个只将你放在心上爱重的人。”

她平静的将杯中酒缓缓喝下。

苏慕羽一口仰尽杯中酒。

“和我回去，你仍然是扶黎的帝后。”

“卫帝陛下会甘心吗？”韶千樱笑语嫣然，“千樱已经是嫁作他人妇，若是同卫帝陛下回去，再嫁之名断断无法抹杀。扶黎不需要这样的帝后，卫帝陛下也不会甘愿由我抹杀了您汲营多年的好名声的吧？”

“……”

气氛陷入了僵持。

风烈遥连忙打哈哈，“今日是来给凤婉和夜真饯行的，不说了不说了，卫将军卫夫人，来来来，尝尝这道熏炙烤全羊，刷上特色酱料慢火烘烤而成的！只有在我们这朔方漠北才能吃到！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一面说，他一面手里小刀灵巧的飞舞着，从桌上架着的烤全羊身上片下来数片肉片，卫毅谦夹起一片给梅婉心，梅婉心尝了一尝，十分配合道：“果真是好吃，我在扶黎从未吃过这样的风味！”

“哈哈是不是？好吃就多吃点！卫夫人可不要客气！”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梅婉心笑着，给身侧韶千樱也夹了一片，“妹妹快尝尝，这真好吃。”

“是好吃。”

韶千樱神色恢复如常，挂着浅淡的笑意。

姬夜真和苏慕羽冷冷互相对视半晌，两人一同伸筷子，去夹烤全羊。

两人的筷子同时触碰到同一块肉，动作同时一顿，下一刻，苏慕羽的筷子反夹住姬夜真的筷子，姬夜真手一动，筷子便被侧抽走，重新向肉片俯冲下去。

筷子在空中激烈的互相击打交缠着。

韶千樱：……

好幼稚哦。

“……他们怎么这么幼稚？”

显然有这个想法的不只她一个人，下一刻梅婉心也悄悄附耳过来，气音道。

韶千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趁两个男人战况正激烈，韶千樱和梅婉心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后，两人非常默契的一起动筷子，将盘里片下的烤全羊肉夹走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卫毅谦和风烈遥：“……”

无语。

两个女人丝毫不觉得从人家打架的筷子底下夺食有任何不妥，笑眯眯的互相一击掌，然后开始说体己话了。

“前两日买了两本话本，写的那叫一个好，真不愧是坊市间口耳相传的平先生，文笔也好剧情也好。”梅婉心给韶千樱夹了一筷子木耳，笑眯眯说。

“真的吗？”韶千樱礼尚往来，给梅婉心夹了一筷子糖糕，“是什么样子的话本？”

“狐狸精的话本呢，那狐狸精变身成高门大户的小姐，然后和远方征战回来的王爷相爱了，然后……”

一旁听着的卫毅谦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姬夜真和苏慕羽各自撤了筷子，悻悻互相对视。

风烈遥：……

他莫名觉得自己的存在完全多余。

一顿饭还算是相安无事，各自吃好的结束了。

酒足饭饱，苏慕羽连看都没有看任何一人，径自甩了袖子上了马车便走了。卫毅谦和梅婉心二人对视一眼，同韶千樱和姬夜真，风烈遥三人简单道过别后，慌忙跟上了苏慕羽。

只剩下三人的时候，风烈遥尴尬：“……抱歉，他执意要跟来。”

姬夜真摇摇头。

韶千樱道：“有些话也是该说开，要他放下，大汉无错。”

风烈遥松了口气，“那好那好，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