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么一出,韶千樱晚间就寝的时候嘴角都含着自己无知觉的笑意。
有人自她的梦中走来,不疾不徐,身上的衣袍在行走间隐约游荡开一片月一样的光华。
来者有一张出尘绝世的好容颜,好皮囊。
韶千樱是认识他的。
上京,叶惊尘。
此人是唯一一个能够在梦里看见自己,并且与自己沟通的人。其他人都视她为无物,更别提沟通了。
韶千樱向叶惊尘行了礼。
叶惊尘回礼。
他一扬衣袖,原本单调到空白的梦境忽然变了样子,他们端坐在巍峨高山的山顶上,身侧便是流水淙淙铮铮,远处云雾缭绕着另外几座山头,隐隐有鸟鸣的悦耳啁啾声。
叶惊尘随意挥手,流水中间便出现了大涴的国花,翠微夕照莲。
韶千樱一看,就知道他是比照着自己去过的现实场景,再添加了点他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也随意拍了一下手,身侧立刻多了一株参天的绯樱树,花开正盛。
叶惊尘随意虚空一握,手上便多了一个茶壶,伸手欲给韶千樱倒茶,韶千樱迟疑了一下,想说自己哪来的茶杯呢?一低头,面前便多了一个天然的荷叶茶杯,那荷叶是现实里不易得到的小小盏状,用作天然容器盛茶,倒是很相得益彰。
琥珀色的液体在荷叶中流转开来,韶千樱道谢,叶惊尘则含着笑回应。
“很久不见了。”
“是,很久不见了。”对于他的问候,韶千樱敛裾正坐,微微点头。
这位叶惊尘,于她来说乃是长辈。十年前,彼时大涴还未一统,三足分立为太宛,上京还有塔亚,他正是那时的上京太子,亦是后来昙花一现的上京帝王。
按说此人应该至少四五十岁,可在这个梦中,他长相仍跟二十余岁的少年郎君别无二致,就好像岁月从不曾在他身上蹉跎过一般。
他扬手,随意画了个圆,只见空气中忽然出现了恍若是水凝结而成的镜子一样的东西。
韶千樱品了一口茶,茶香袅袅,她压根就没去看那面水镜。
水镜出现了画面,同时声音响起。
“现在是最佳时机了,吾儿莫要错过。”
有些熟悉的阴枭语气入耳,韶千樱有些惊讶的侧目。这人……可不就是大涴的四位皇君之一的郑逍遥么?
大涴是四国之中最为特殊的一国,女帝执政,女帝的后宫男人们则被称之为皇君,最有名的当数眼前这位,郑逍遥,乃是大涴四皇子姬书衡的生父。
韶千樱喝着茶,看见对面出现的男子,此人同郑逍遥如出一辙的容颜俊美,略带一丝苍白的病态,眼角眉梢都隐含着暗黑的阴沉,可不正是大涴四皇子姬书衡么!
郑逍遥续道:“如今东宫太子行踪不明,归期未定,三皇子是个废人,六公主七皇子尚且还未完全长开,正是你丰满自己羽翼,剪除旁人的最好时机!”
姬礼央坐在红木的圈椅上,把玩着拇指上套着的红玉扳指,良久不言。
郑逍遥也不再急切的劝说他,他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晕开一片阴影。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长相当真是赏心悦目,同样是带着一种病态脆弱的美丽,但是当他们抬起头来时,神情就会变得高傲自信,好像天下事无所可惧。
然这侧颜,韶千樱作为一个身在局外之人,瞧着总是哪里哪里熟悉,她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转到坐于自己侧旁的叶惊尘身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叶惊尘侧头看她,莞尔。
此时水镜内,姬书衡先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他站起身,“皇父的建议,我会考虑的。请吧。”手势一出,这是要送客了。
“书衡,”郑逍遥也不恼,同样顺着他的意站起身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郑氏一族军权在握,你是我郑逍遥的孩子,我相信你是像我的,有野心也有抱负,可是那个东宫姬夜真横在你的前程上,卡着你,你如何去实现那些呢?”
他近乎没什么血色的唇勾起一个阴冷寒凉的弧度,笑一笑:“他挡着了你的路,你就该粉碎他,叫他再也不能重新绊住你。”
够狠的。
韶千樱慢悠悠又喝了一口茶。
她敛下眉眼,紫色的瞳中一片清冷,似有寒冰缓缓凝结。
水镜消散,叶惊尘徐徐道:“看来大涴的天要开始变了。”
韶千樱一口饮尽荷叶盏中茶,清冽的香气仍回荡在唇齿之间,似乎为她说话的语气也增添了一份冷冽:“自然,四皇子也是凡俗中人,既然是人,就会有所求。他欲求这皇权,若是飞蛾扑火,焚于其中化作灰烬,也是咎由自取。”
说着她反倒笑了,“但若他真有掌控这皇权之能,亦能免于引火烧身,我就祝他霸业有成,得偿所愿罢。”
叶惊尘缓缓点头,“唔,说的是,是人就有**,权力当然可以成为**。大涴的翠微夕照这时节该是开得正好,可惜了,碰上了不懂得欣赏花的美丽的人。”
韶千樱和他一同凝视着那潺潺流水上的翠微夕照莲,莲叶忽然开始蔓延开来,一片又一片,荷花也娉娉婷婷生根,抽枝,结苞,盛开,一瓣又一瓣舒张开来,一朵又一朵摇曳开来。
叶惊尘忽然道:“藕粉很是美味,多加点蜂蜜便更好了,趁热吃。”
韶千樱接过他递来的玉碗玉勺,里面晶莹透明的藕粉正哆哆嗦嗦着晃开了甜甜的清香。
……唔,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