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夭夭卯时前被小章子叫醒。
上朝时间又到了。
一声叹息,虞夭夭穿上龙袍,看着睁大眼睛盯着顶上发呆的姬轻墨。“架也不吵了,睡也一道睡了,还是换不回来。我二人还有何事未做?”
“要不,等妾身葵水退了,陛下就同臣妾做一次真正的夫妻吧!”
“做梦!我才不要自己睡自己!”
“朕也不愿被自己上。”姬轻墨大笑,缩入被褥中。“**苦短,多睡一刻是一刻。陛下今日上朝多努力些,记好你我商量的对策。切莫辜负了与妾身的一夜苦思。”
“那是自然。”
上朝真苦。
虞夭夭想。
若是篡了位,她就要日日受这种苦痛。可军中有一句老话,吃得苦中苦,方为军中豪杰、将上大将!
连上朝的苦都吃不了还想好皇帝?
便是快步踏上舆轿。声音比小章子还洪亮不少。
“走,上朝!”
见她精神颇足,小太监们的脚步更是轻快了几分。
李兆福已在大殿门口等待许久。他面有疲色,待虞夭夭下了舆轿后笑道:“陛下心系朝政,奴婢甚为感动。只是陛下若是再突然生出别的念头还是提早给奴婢说一声为好。不然夜深了,禁卫军歇息了,朝中臣子也已经睡下了。陛下是九五之尊,却也要明白‘体恤’二字的含义。”
“大公公,你说明白点儿?”
“陛下天资聪慧,在宫中游刃有余,如何不懂奴婢的意思?”
虞夭夭暗笑。姬轻墨的确聪明也有两把刷子,可要说他之前在宫中游刃有余却是在说笑。
李兆福也不多说,只带虞夭夭前去大殿。
灯已亮,朝中文武精神奕奕的却不过张文斐、虞秋东、虞冬裕三人,别的文武百官分立各自的位置呵欠连天。董深也蜷缩在太师椅上打着哈欠。
“圣上驾到——”
朝下众人如梦初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兆福又拉长声音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昨日喋喋不休的张文斐、几位尚书,虞家两位老爷今日却都不发一言。
站得端正说无事可言。
偏是五品言官韩静先开了口。
虞夭夭本以为韩静有军情要事上奏,却不想韩静跪地,摊开一五尺长、一尺宽、写满蝇头小楷的白绢,声如洪钟,用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引经据典,从上古说到前朝,将那些行事不堪、性子暴虐、酷爱残杀的皇帝纷纷拖出坟茔用言语鞭尸。
虞夭夭听得一惊一乍,心道这是早朝,怎么忽然有了听太傅上课的感觉?可那董深平日也不会这般上课啊?!
正欲开口,李兆福却在她肩头一摁,又冲着虞夭夭微微摇头。
——
不可阻拦此人。
虞夭夭便当做听说书,认真听起韩静的说辞来。
听下去,越觉不对劲,她总觉这韩静嘴上说的是前朝,实际上数落的却是她的不是!
正欲开口,李兆福又在她肩上摁了一下,依旧微微摇头。
虞夭夭便又忍着,不住对自己说,此人骂的是姬轻墨,不是她。
有了底气,也就不再生气,便细心听起姬轻墨的罪状来。细数来大致犯了七项过错。
其一,年幼时不在太傅那处求学;
其二,成年后不向先帝学朝政之事;
其三,继位后不批阅奏章;
其四,上朝时不处理政事;
其五,至今未能让后宫女子有身孕;
其六,在皇后宫中好几日,不顾皇后身子;
其七,原本三日一上朝,忽然改成一日一上朝。
听到前五点时虞夭夭尚且能自我安慰骂的是姬轻墨不是她,到了六七,便浑身不悦意起来。
第六那句“不顾皇后身子”自然说的是她来月事之事,后宫之事,怎么满朝文武都知道?!
分外恼怒虞夭夭却又不愿拿此事来说,她终究是个女子。
虞夭夭便有意看向虞家的人。
虞秋东面不改色。虞冬裕神色沉稳。
她夭本以为他二人听见“皇后”二字会争几句,一时竟有被大爷爷和爹一道抛弃的感觉。
而那韩静越发指桑骂槐,她自己想争,却又被李兆福在肩上轻轻一摁。
虞夭夭便将这口气忍了下去。心想这言官寻了七个不是,就有六个骂的是姬轻墨,与她何干?
她至少赢了姬轻墨。
想到这点,便气定神闲起来。
韩静终于念完了白绢上的字,昂着头,神情傲慢。可当他看见坐在龙椅上那人气定神闲,面色不改时,神色竟有些慌乱。
虞夭夭寻到破绽,便笑道爱卿说的极是。
瞄了一眼李兆福,面上似乎永远挂着笑的李兆福唇角动得很轻。
虞夭夭立刻懂了,态度越发恭敬。先前气势如虹的韩静此刻却像被霜打蔫的树叶,毫无精神。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略有窘态。唯有董深,依旧一副打瞌睡的模样,韩静那高声的念白对他似乎全然无任何影响。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一阵静谧。
张文斐率先发声,说起财政。六部官员除开兵部,别的尽数站在他这一方面。
文官集团与武官集团再度交锋。
经昨日之事,虞夭夭倒也有了主意,她也不开口,只悠然靠在龙椅上,由这群官员争个天翻地覆。
百官争吵不休,一个时辰过了,却等不到虞夭夭的回应,便又齐刷刷看向她。
时机已到,虞夭夭坐正,泠然道:“众位爱卿说的都有几分道理。”
“陛下,朝中大事可不能‘都有道理’就过了!”
“礼部尚书说得很有几分道理。”虞夭夭抬手制止百官开口,继续泠声道:“你们接连吵了两日都分不出胜负的事,却要朕一句话定下结果?若是这般,只能说朕这皇帝比你们这一群人加起来还厉害。那么——朕要你们何用?朝廷要你们何用!”
朝中众臣屏息敛声。
虞夭夭笑道:“之前喋喋不休,此刻闭口藏舌。爱卿们还真是国之栋梁!”
见百官依旧不出一声,虞夭夭又道:“朝中的每一个决议都关乎我大吴的千万百姓的生计。朕知晓爱卿们为国鞠躬尽瘁之心,也望爱卿们知道国无小事,岂能在朝堂上随意决定?财政如何支出,朕自会与张宰相及其他大臣一道商议。若有机会,朕还会微服私访,查探民情。”
顿了顿,见百官听的认真,虞夭夭又正色道:“但南方的水患必须早些处理。先前有爱卿说用运河运粮,这般行事看似快捷不少,可运河常年未整修,水道阻塞,一路会耽搁不少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传朕旨意,着令有水患的那个县临近的那几个县城开仓协助赈灾。”
朝中鸦雀无声。
张文斐皱眉道:“微臣也想过这般行事。可让临近县城帮忙,那城中官员不一定……”
“不一定?军中将士皆为兄弟,若有困难互帮互助。难道我朝各县官员却不同仕一朝?难道那其中竟然混入了燕国人不成?不然为何不帮大吴的百姓渡过难关?”
张文斐又道:“可——”
“朕知道宰相的顾虑。宰相担心临近几个县若是遇见水患无法自保。朕已想好,先派人快马加鞭传朕旨意开仓赈灾。再派两路人,一路整修运河一路运粮补充临近几个县的粮草缺失。虞老将军莫急,朕还未说完。”
虞夭夭微微吸了一口气。
“我大吴与那燕国对峙已久,若真起了兵事,粮草就是重中之重,先疏通运河,一则有利漕运,不仅便于赈灾,若起了战事也便于运送粮草。三则今年天气古怪,才三月就有水患,提早修缮运河,提早防备,不然运河、以及下游河堤彻底坏掉才是真的毁我大吴基业!众爱卿觉得,朕这番决策如何?”
鸦雀无声。
朝臣面面相觑。
虞夭夭一颗心被吊了起来。
终于,听张文斐道:“陛下圣明。”
虞夭夭松了一口气。
也在朝臣眼中看见了赞许之色。
“退朝——”李兆福拉长声音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朝,虞夭夭便问起李兆福为何会阻拦自己对那个韩静发火。
“那韩静属言院。既称‘言院’,所作之事自然不过是言天子之过失。可那韩静也不过是个五品司言。在上朝官员中地位最低。今日上朝连他的上司言院大夫都不出一言,怎么他就冒出头来?”
虞夭夭深思,猜想一切不定与她夜间宣布今日上早朝有关系。“朕做事也是错了?”
“陛下勤政爱民,但万事都应先与群臣商量,而不是自己想做便深夜下令,一副若不依照我命行事便翻了欺君之罪的架势。言官的作用就是寻陛下的错误。”
虞夭夭终于明白了李兆福的意思,所谓言官,她做的好,不会表扬。但她做的不好,言官就会借古喻今,生生说得她喘不过气来。而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昏君,她还必须像今日这般带笑听骂?
“陛下夜间传令上朝,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包括奴婢心中都有一些怨怼。他们文武联手这才能只用一夜之间就写出了那足有万言的谏书来。他们今朝等的就是陛下你发火,最好再将那韩静拖出去打个半死,那般他们就可以群起而攻之。”
虞夭夭懂了,难怪之前李兆福会摁住她。“一起围攻朕?朕看来这么好欺负?”
“陛下的确是九五之尊,可九五之尊身边不能无人做事。陛下总不能换尽朝中文武百官。”
虞夭夭觉得自己懂了,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懂。“可那伙人如何知道朕的——朕在何处就寝之事?”
“陛下偌再生不出皇子,在朝堂上还会受到更多非议。”
虞夭夭叹息道:“做皇帝真难。”
“陛下,难着难着也就习惯了。”
“那韩静不怕朕杀了他?”
“韩静胆敢这般进言,自然有朝中官员指使。他不怕,此其一。其二,陛下若真杀了他,在他看来倒不失为青史留名的好时机。何况,言官敢数落陛下的不是,说明陛下是明君。”
“大公公可真会说话。”
“承蒙陛下夸赞。说来近几日皇后娘娘葵水,陛下着实应该去宁妃娘娘或是静妃娘娘那里走走。”
虞夭夭心道这大太监真是每日一催生,欲寻个机会溜了。
幸而就有小太监来请,说太后娘娘有请李大公公,似有急事。
李兆福离开后虞夭夭脚步更是轻快了几分,她心花怒放。只想快些回昭阳宫将自己对付文武百官之事详详细细说给姬轻墨听。
昨日夜间她本忙着排兵布阵,姬轻墨却忽然问起朝堂上的事,说总得想个应对之法,解决最紧要的国事。
“结我二人之力,就算胜不了文武百官,想来也不会落下太多。”姬轻墨当时说。
今日上朝虽有言官造势,却终究胜了一两分。
【卡文是个玄学……盯着一整天,盯到晚上十点前写不出来一个字,十点过了就会写了……】
【我觉得这本虽说没啥人看,但是写得不错~~王婆卖瓜中~~~男女主开始联手啦~~古代的言官有些久这样,宁死也要说,而臣子上朝时催生也是有的……忽然有些理解那些昏君,当昏君的确不好听——但是很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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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