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很是干净利落,转眼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楼梯口。
“大公子!”书玉从人群另一边挤过来,一把扶住了书云,“云姐姐……”
书云却吓得白了脸,双腿也在隐隐打颤,也还是强撑着先虚弱解释了一句:“这些人说要搜查强盗就非要往小姐的房间里闯。”
黎浔刚奔到门口,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知道她大哥回来了,心下瞬间大定的又飞快刹住了脚步。
她刚才是担心两个丫头出事,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但显然,就这样贸然开门出去的话姬珩的行踪必然暴露,所有人都要遭殃。
外面黎云泽能不能将人给打发了还是未知数,黎浔自然要做两手准备。
这屋子有窗户,可窗户出去就是院子,现在楼下的官兵和看热闹的人都不少,姬珩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跳窗离开。
她回转身来想再打量这间屋子的时候,不期然就又一眼望进了姬珩直视她的目光里。
这时候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整张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死死的盯着她。
彼时外面黎云泽已经款步走到了门口,站在了几个当兵的面前,试图交涉。
他方才救人时候的身手很利落,再加上样貌气度都透着沉稳冷静,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堵在门口的一群人都下意识的警觉,没敢再动强。
“在下黎云泽,现任赣州招讨使,携家眷进京路过此处,不知诸位是哪位大人手下?可是我家的下人有何不妥,坏了此处的法度规矩?”黎云泽顺手掏出一块牌子递过去,“我叔父为赣州陈弘毅陈将军手下新晋的怀远将军,此次奉皇命进京面圣,舍妹因为路上染病,我就拖慢了行程陪她在此养病,驿馆的官吏和下人都可作证。此乃女儿闺房,事关我妹子的清白名声,诸位就不能行个方便好好说话吗?”
他遣词用句虽然还算蛮客气周到的,可是态度不卑不亢,却绝对没有丝毫讨好求情的意思,甚至于眉宇间那种微冷的气势还很是带了几分威压。
“原来是招讨使大人,失敬失敬。吾等隶属此辖区内州府衙门,奉命连夜追剿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寻他踪迹追至此处。”那人拱了拱手,态度也变得客气起来,“方才兄弟们也是行事急切了些,有冲撞无礼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只不过有公事在身,实在也是不敢疏忽懈怠,也请大人行个方便,”
他没拿出足以证明身份的腰牌或者公文,再加上连自己的具体官职都没讲,就足见是刻意敷衍了,甚至八成这个身份都是信口胡诌的。
黎云泽当然心知肚明。
彼时的屋子里,黎浔也不会坐以待毙,她看了姬珩一眼就直接忽略掉他那虎视眈眈的目光,三两步又折回里面,放下手里的匕首,飞快的先把药箱和放在床边的脸盆都收到角落里。
她没去管姬珩。
但是同床共枕二十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在黎浔做这些的时候,姬珩已经默不作声的顺手捡起她放在桌角的匕首,然后两步走到门口,纵身一跃,翻上了靠近门口那边的房梁藏匿。
黎浔收拾好东西又快速解开衣带,脱下外衫,又抓起放在旁边的裘衣披在肩上,然后三两下除掉发饰,把发髻打散弄乱些。
回头,已经没见他了。
她也没特意去寻他究竟有没有藏好,只一边捋着头发一边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看见门口站满了人,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拧起了眉头,面露防备的扭头去看她大哥:“大哥,这是怎么了?你们都在我这门外做什么?”
因为是真的刚生了一场大病,她的脸色看上去确实带了几分虚弱和苍白。
十五岁的小姑娘,面容姣好,此刻俏生生的站在面前,娥眉微蹙,轻缓说着话的时候便如是春风化雨,眼前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瞬间缓和了大半。
前来追捕姬珩的人十分谨慎,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已经抢上前去一步目光锐利的往屋子里窥伺了一遍。
可以说是相当的放肆无礼了。
这番举动,就越发证明他们的来历绝不简单。
黎云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屋里的床榻上没来得及收拾,还乱着。
黎浔循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面露不悦,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一边举步往她大哥身边挪了挪,一边随口道:“许是风寒没大好,我刚才又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书云她们在嚷嚷,你们这是吵什么?他们又要做什么?”
“没事,只是一场误会。你病还没好利索,当心再着凉。”黎云泽也不傻,他刚救了个身受重伤的人回来,紧跟着就有官兵找上门来搜查,其中必有关联,一开始他也很是懊恼自己的莽撞,此刻见黎浔这里并无破绽,就也顾不上管她究竟是把人藏在了哪里,就先是配合着尽量把这场戏演好,只自顾低头给妹妹裹紧了身上的裘衣。
这房间原就不很大,现在房门大敞,一眼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黎云泽的身份不是伪造的,而且他还带着女眷丫鬟一起,并且又是个首次进京的新贵。
去年年底的时候南方边境上刚打了一场胜仗,天子龙心大悦,可是因为年关朝中诸事繁杂,就耽搁了,一直是到了最近才传召了那一役的功臣进京受赏,这件事但凡是消息灵通一些的都知道。
那一群官兵也不想贸然得罪这样的人,看黎浔神色如常,房间里也并无异样,就没再找茬,转而又跟兄妹俩拱手告罪:“是卑职等人唐突了,并非有意冒犯府上的内眷,实在是职责所在,不敢疏忽,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你不舒服就先进去休息吧。”黎云泽把黎浔又护着让进了屋子,转而就同那些人寒暄着下楼了。
黎浔退回屋子里。
书云和书玉互相搀扶着跟进来。
书玉脸上泪痕未干,书云且还腿软着呢。
姬珩就藏在黎浔这屋子里,方才两个丫头也以为是难逃一劫了,都吓得不轻,这时候都还心里发虚,颤巍巍的叫了黎浔一声:“小姐……”
书玉已经好奇的四下里往屋子里张望寻找了。
黎浔被姬珩的事弄得心烦,暂时也顾不上她们,隔门听见下面的说话声已经往院子里去了,就给两人使了眼色:“我这里没事了,你们都受了惊吓,去隔壁屋子里喝点热茶缓一缓吧。”
两个丫头确实都不太舒服,闻言便也顾不上坚持,应诺便先退去了隔壁。
黎浔把两人送出门,等再合上房门。
转身。
姬珩已经从屋梁上一跃而下,又面对面的堵在了她眼前。
他手上匕首是出鞘了的,原也是在做硬拼的准备,这时候才又慢条斯理的将利刃收进刀鞘里,可是自始至终——
目光没离开黎浔的脸。
他的目光太具侵略性,黎浔下意识的回避,不去与她对视。
目光一闪,就瞧见他胸口的伤处又湿了一片。
身上穿了深色的衣袍,血色不很明显,但显然是方才活动的幅度一大伤口又裂开了。
黎浔知道自己的斤两,一开始她想杀姬珩是仗着可以先下手为强,而现在姬珩也醒了,那么就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实力上她都不能再动他分毫了。
她是个识时务的人,当即就转身走到旁边又拿过药箱从里面找了金疮药出来。
她走回来解姬珩衣裳的时候姬珩依旧站着没动,垂眸盯着她指尖的动作看了两眼,忽而勾唇冷笑出声:“改主意了?你这是已经改主意不打算再继续将朕置于死地了?”
黎浔抿抿唇,沉默。
她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人,只是将他带到桌旁坐下,心里烦,不想一层一层的拆绷带,就直接拿剪刀剪了,重新止血处理好伤口之后又去翻了条新的衬裙出来,撕了布条重新给姬珩包扎。
姬珩的脸色虽然一直不好,但却很配合的由她摆弄。
黎浔全程低着头,手下动作利落的替他处理伤势,等把衣带也一并重新系好之后,她便把桌上仅剩的半瓶金疮药递过去。
姬珩没接。
黎浔虽然一直没抬头,却能感觉到他胶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刺得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如芒在背的感觉甚是明显。
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之前她想杀姬珩是因为觉得自己这重来一遍的人生很荒唐,就算她解释给姬珩听,姬珩也未必会信,她说服不了他,就左右不了自己将来的路,而现在好了,姬珩也带着那段记忆醒来了,有些话反而就可以说清楚了。
“陛下……哦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信王殿下才对。”飞快的调整好心态,黎浔微微提了口气……
她做好了面对面摊牌的准备,却不想刚一抬头,后脑勺就被姬珩突然抬起的手掌扣住。
黎浔没有防备,身体猛地被他压向自己,一时还无从反应就已经迎面被吻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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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006章 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