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人呢?”书玉小跑着在附近找了一圈无果,又跑回黎浔面前瞪着一双大眼睛问,“他伤得那么重,应该不可能自行离开的。”
黎浔也愣在那里,甚至脑袋里还有一瞬间的放空。
上辈子回京的路上姬珩给她编排的身世和出事的原因显然都是谎言,而后来她到他身边的时候彼此之间已经存了隔阂,她也没兴趣再去过问他的事。
黎浔现在回想才发现她并不知道这次姬珩受伤的始末。
现在他人却不见了,是被别人路过救走了?还是被打伤他的敌人追查到了踪迹给带走了?
如果是前者,那么或许他还有救;
而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他应该就必死无疑了。
想到他可能会死,黎浔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毕竟是同床共枕了二十四年的枕边人,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的。
她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立刻冷静下来:“四下里找找吧,如果是他自行醒来的话,他应该走不远。”
“好。”
但是黎浔很快就发现带走姬珩的人很谨慎,似乎还是个懂得隐藏行迹的高手,主仆三个在附近找了一圈,发现周围的杂草被踩的一片杂乱,通往官道和对面一条小路的方向上都有痕迹,但是却没有留下血迹或者别的,而她们沿着这些踪迹找上官道和那条小路之后就也断了所有的线索,两条路,四个方向,根本看不出来人是被从哪边带走的。
黎浔不是个自不量力的人,何况她其实自己心里也很矛盾到底该不该救下这个人,既然找不到,她便也没再徒劳的搜寻,又带着两个丫头原路回去了。
只是一路上,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烦躁的很。
驿站里负责喂马的瘸腿李大叔正在抱草料喂马,看见她回来就乐呵呵的笑了:“黎家小姑娘回来啦?快进去吧,令兄从京城返回来接你了,正好你病也差不多好利索了,今天的都是好事儿。”
她大哥?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这些亲人都离开她已经太久了,黎浔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呀,大公子回来了啊?”书玉却欢呼起来,拽着黎浔就往里跑,“也不知道大公子有没有带一点京城的点心过来给我们尝尝鲜。”
黎浔的大哥是她亲哥,今年刚及弱冠,十四岁起就已经投身军营了。
他们黎家逃难出来之前一共分三房,她和大哥黎云泽出身二房,大姐黎浅是大房的,三叔带他们逃难去了边城,在那里娶的三婶季氏,又生了黎渃和三房的嫡子黎云澈。
上辈子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年底,边城失守,她三叔和大哥双双死在了战场上。
黎浔见她大哥的最后一面就是这次回京了,隔了这么多年突然又有机会重逢,若不是被书玉拉着跑,黎浔是很有种近乡情怯的怯懦的。
她思绪一片混乱间,已经稀里糊涂的被书玉拉着上了二楼。
“大公子,二小姐回来了!”书玉大声的嚷嚷起来,推了下房门却发现房门居然是从里面反插上的。
她愣了一下。
下一刻,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突兀的出现在有些狭窄陈旧的房门之内。
他的眉目一如记忆当中的那般俊朗,在军中历练数年,明明已经是个很英气的男子了,可是看向妹妹的时候眼波里也不自禁流泻出一丝柔软的光。
开门的一瞬间,他稍稍抬眸,看见站在门口的黎浔,脸上紧绷的表情就瞬间转化为柔和,绽放一个笑容:“阿浔。”
黎浔一眼对上他的视线,当即就心口一热,再听到他的声音,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往前冲了一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哽咽出声:“大哥!”
感觉到抱靠在臂弯里的这具身体所散发出来的力量和温度,黎浔突然觉得她冰封了多年的心脏就在这一刻彻底从冰天雪地里复苏,恢复了正常人的跳动。
黎云泽被她扑的一愣,手摊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缓缓落在她背上拍了拍。
他显然是没能理解妹妹此时的心情,就只是笑着调侃:“你这丫头,这才几天没见,你这么大的姑娘了,生个小病而已,怎么还矫情起来,哭什么?”
他不是感情很细腻的那种人,说着就把黎浔从怀里扯出来,拿袖子给她擦眼泪。
他显然是风尘仆仆赶路回来的,袖子上一股泥土味。
黎浔嫌弃的往旁边别开脸,自己拿手指把眼泪抹净。
黎云泽看见她眼睛红红的,这才发现她居然真是哭得挺伤心的,不禁有点发愣:“你到底怎么了?是我不在的这几天又出什么事了吗?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人欺负我,就是前面病得昏昏沉沉的,总觉得有太久没见到大哥了,我高兴!”黎浔没办法跟他解释,就只含糊了一句,但这句话也确实是真心话,没有人能明白这一刻她再见到大哥的时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有多久没见了?整整二十四年!
丢失在身后的时光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而现在她却失而复得,这得是多大的运气?
当然,这是喜悦,不是伤心。
不是失而复得了一件珍宝的那种感觉,她觉得自己此时失而复得的是一段曾经充满了缺憾的人生。
人在生病的时候确实容易胡思乱想,黎云泽并不疑有他,侧身将她让进了屋子里:“听驿站的人说你病已经差不多好利索了,这样我就放心了。婶娘他们还在京城忙着安顿,宅子什么都是新置办的,得好好归置,她不放心你,就赶紧打发我回来了。”
“嗯。”黎浔跟着他往里走,“我也想早点见到婶娘他们,现在时辰还早,我们是收拾一下即刻启程上路还是大哥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
话到一半,她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身后刚关了房门跟进来的书玉也低呼一声捂住了嘴巴:“呀!”
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里面的床榻。
姬珩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身上衣服换了一件黎云泽的旧衣袍,仓促间没怎么收拾好,看着很是邋遢。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眉头深锁,脸色苍白,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用力的攥着褥子,人虽然没醒,却是一副极尽挣扎的模样。
“大公子,这个人……”书云也跟了过来,诧异的低声询问。
将一个从半路捡来的陌生男子带到妹妹的房间里来,黎云泽也知道不妥,可是他心里怀疑姬珩的身份,为了不想惹麻烦,就只对驿站的人声称是自己的随从生了病,楼下的房间住的都是些过路的商人旅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那里人多眼杂乱哄哄的,不得已他就只能直接把人弄到了黎浔这里。
黎云泽摸了摸鼻子,解释:“在附近的小溪边遇上的,看他的穿着打扮和面相都不像是坏人,阿浔你回来的正好,帮他处理一下伤口的吧。”
为了赶时间,他抄小路来的,带走姬珩之后,刚好和又返回去的黎浔走岔了路,所以没有撞上。
黎浔脸上毫无表情,暗暗捏着拳头,站着不动。
就是黎云泽再迟钝也有所察觉,狐疑的又叫她:“阿浔?”
黎浔抿了抿唇,转头迎上他的视线,内心却矛盾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
阴错阳差,这次虽是黎云泽把姬珩带回来的,但也确确实实,眼前的这一幕情景又和当初重合了。
看着躺在面前的姬珩,她莫名就觉得恐慌,害怕一旦救下了姬珩,后面的事情还会顺着当初的轨迹发展下去……
黎家家破人亡,他们两个相守着又互相折磨……
可是这些话,她却没办法跟黎云泽解释。
书云见她不语,就走上前来,轻声的道:“大公子,这个人之前小姐和奴婢们在河边散步的时候遇见了,我们是回来取了金疮药……再找回去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书云有点心虚,越说声音越低。
黎云泽是了解自己的妹妹的,如果黎浔真的有心救人,自然一早就把人带回来救治了,不会把一个重伤之人放在野外再跑回来找什么药。
医者救死扶伤,最是知道救治伤患的时间宝贵。
“胡闹!这人命关天的事。”见黎浔紧抿着唇一语不发,他也无奈。
不忍苛责妹妹,便径自走过去要帮姬珩查看伤口。
书云和书玉都低着头不敢随便吭声了。
“我来吧!”黎浔见他动作有点笨拙的在扒姬珩的衣服,只能走过去,顺口解释:“这太平盛世的,这一带又没听说有什么不太平的,这个人受了明显的箭伤……我就是怕惹事。”
上辈子的姬珩是她救的,他受的什么伤她很清楚。
书玉是孩子气,没怎么在意这些细节,可黎浔之前明明都没有凑近了去看过这个受伤的男人……
书云闻言,就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随后黎浔喊她帮忙,她又赶快抛开这些散乱的思绪凑上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