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士的出现,让海伦想起来,陛下的父母过世早,只有一位从小照顾他起居饮食的姨母岑太太,再听她的自称与四五十岁的状态,基本可以确定身份。
江慕寒皱了皱浓眉,对年长的女士道:“您怎么过来了?”
语气稍显亲近些,但也并没有过于热络。
岑太太继续对着挂在江慕寒腿上的小可爱招手,微笑着弯腰:“来,你爸爸不赶你走,你以后就住在我们家里了,姨奶奶照顾你,好不好?”
扣扣本来就没多少力气了,听到这里,自动从大长腿上滑下去。
小脚可爱地晃晃,落地踩稳后他才松开手臂,一溜烟跑到这位和蔼可亲的奶奶身边。
从江慕寒的视角,就是一团小棉花从自己腿上飘到了岑太太身前。
怎么有这么小的小孩子?
站直后,似乎还没有他的长筒军靴高。
小幼崽声音甜软如蜜糖地唤了一声“姨奶奶”,听的岑太太心情大好,弯腰抱起他笑眯眯地说:“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呢,叫扣扣是不是?”
扣扣点点头,软软地说:“嗯,我叫扣扣,我今年四岁了。”
他被抱高后,可以看到更多的爸爸的模样,眼巴巴地瞅一眼。
岑太太见他乌黑的眼眸中巴巴看着江慕寒,问道:“扣扣,留在我们家里好不好?姨奶奶陪你玩,给你做好吃的,再让你爸爸带你认字读书,好不好啊?”
扣扣听得很认真,小小的手掌搭在姨奶奶的肩膀上,乖巧的点点头。
姨奶奶说的是他想象的美好幸福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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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手跟在江慕寒身边太久,又是聪明角色,自岑太太出现,立刻就明白来龙去脉——
递交给培育中心的幼崽抚养申请书上一定是岑太太模仿陛下签字。
这事儿虽然匪夷所思,但副手一直都知道岑太太会模仿别人的字迹。
不过,这“来龙去脉”不合适当场说明,更不合适让除了内廷以外的人知道。
副手瞥一眼陛下的神色,猜测他应该会顺了岑太太的心意,将小幼崽留下。
果然,副手刚如此思量结束,便注意到陛下给自己使了个冷冷的眼色。
他咳嗽两声,对着培育中心的人说:“那小幼崽就留在这里。如果还需要后续相关手续处理,由我来配合你们操作。”
海伦快速看了眼八字胡长官,两人心思都很复杂。
八字胡长官心惊胆战:如果不是陛下亲自申请,怎么会有他签字的申请函?如果签字是假的,那么培育中心完全没有审核出来,这不会最后怪罪到培育中心的头上吧?
海伦则是在担心扣扣。
她看着扣扣长大,自然是希望他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明朗。
抱着扣扣的岑太太一眼看出海伦的顾虑,她语重心长地说:“请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扣扣。我记得你们培育中心有很多要求,隔一阵子我们也要带孩子回去,让孩子跟你们沟通对吧?我们不会因为陛下的身份,就特殊对待。我会带着孩子去见你们,让他告诉你们他过的是否开心。”
除此以外,每个被分配的小幼崽耳后都会被植入一个无法取出的情绪跟踪器,培育中心每时每刻都会检测小幼崽们的情绪状态。
一旦小幼崽发生特殊情况,导致情绪异常波动,培育中心会第一时间联系小幼崽,并派出执行官去确保他的安全。
加上帝国相关法例十分严苛,培育中心还没有出现过小幼崽被伤害的情况。
海伦早就听说陛下虽然由于从小缺乏家庭温暖,加上受军事化教育长大,多少有些冷情冷性,但他的姨母岑太太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她便放下心来,微微欠身:“好的,麻烦您照顾扣扣。”
她抓住扣扣的小手,轻声说:“扣扣,海伦老师走了,你要乖乖。”
“嗯~”扣扣反握住老师的手指头,用力点点头,“老师再见!过几天,我去跟老师玩。老师要想我哦。”
海伦老师笑得温柔:“嗯,会的。”
扣扣还不肯放手,絮絮叨叨地说:“老师,你跟小锦说,扣扣会想小锦,每天每天想,他也一定要想我。”
“好。”海伦揉揉扣扣肉嘟嘟的脸颊,这才不舍地离开。
扣扣目送老师和八字胡伯伯离开,扭头看向温柔的姨奶奶,再瞥一眼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严肃爸爸,嘟嘟嘴,黑漆漆的大眼睛润泽如晶石,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慕寒的背后是向日葵星系的大幅油画,优雅神秘的旋涡星系里点缀着一个一个小小的星球,暗色调的油画,衬托得他越发深沉,一个站在高处不愿俯首亲近旁人的上位者。
岑太太见他可爱的小模样,握住他垂落在胸前的小手:“扣扣,姨奶奶为你准备了房间和小床,还有很多小玩具,走吧,去看看你喜不喜欢。”
“真的吗?”扣扣都没想到,原来姨奶奶会准备他的房间和小床。
他做梦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呢。
原来姨奶奶是这么好的人,扣扣小手捧住奶奶的脸庞,瘪瘪嘴,感动地说:“姨奶奶真是太好了。”
岑太太见小扣扣虽然年纪小,但很懂事,也很受感动:“这不是应该的吗?”
扣扣小胳膊搂住姨奶奶的脖子,小脑袋往她肩膀上蹭蹭。
姨奶奶跟海伦老师一样好呢。
扣扣这时候才想起口袋里有“小礼物”,赶忙扭了扭身体从上衣兜兜里摸出一个彩色包装纸的小糖果,捧在手心里递上前:“姨奶奶,给你吃甜甜。”
所有一切甜的东西,都是扣扣喜欢的,他统一称之为“甜甜”。
在四岁的扣扣世界里,任何开心的、不开心的时刻,都应该有一个甜甜。
岑奶奶取了一枚小糖果,问道:“是扣扣从培育中心带来的?”
圣美宫殿里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如此可爱幼嫩的新生命,真是叫她欣喜。
扣扣点了点小脑袋,看了看另外两枚糖果,一枚蓝色一枚红色。
他的视线从沉默的爸爸脸上划到站立的中年伯伯身上,扭动身体,从姨奶奶身上下来。
岑太太看出这小家伙的意图,没有阻止他,反而是眉目慈祥地看着他吧嗒吧嗒地迈着“大步”跑到江慕寒身前。
江慕寒正端坐着,见这小家伙摇摇晃晃地走到面前,他终于可以通过直观的比较确定——
小幼崽只到他的膝盖那么高。
江慕寒沉默地面对小幼崽的靠近时,副手注意着他的神色发生微妙的、难以言语的变化。
他想:陛下这是什么表情?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小幼崽吗?
不过也是了,陛下好像从未亲近过这么小的孩子。
副手都开始期待在陛下跟小幼崽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扣扣走到爸爸面前,仰起头看他,像是平时在培育中心和其他小朋友说话那样,稚声稚气地问:“拔拔以后不说不要扣扣好不好?我跟拔拔做好朋友哦。”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手心的小糖果放到爸爸的膝盖上,是蓝色那一枚。
副手瞠目结舌:厉害了小扣扣!
江慕寒嘴角微抽了下,眼睁睁地看小幼崽圆滚滚的身体转了转,摇摇摆摆地跑向副手。
副手立刻蹲下来。
扣扣露出奶甜的笑容,将小糖果交给伯伯,而后害羞地扭头扑向姨奶奶。
岑太太抱起扣扣,对着一动不动的江慕寒说:“陛下,我先带扣扣去我那边。”
江慕寒的视线焦点从膝盖上泛着蓝色光点的糖果,转移到姨母宽厚慈祥的面容上,语气有些轻飘飘地说:“随您。”
岑太太看了看怀里的小可爱,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对江慕寒道:“陛下,穿上军装你是恒海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但脱下军装,你也要尝试扮演其他角色,对吧?”
扣扣没有听懂姨奶奶的话,只听到“军装”的时候,遥望爸爸的衣服——
墨黑的军装上,有金色的雄鹰肩章,领口两侧是六芒星金线领章,胸口还有一枚矢车菊蓝色的缎带胸章。
扣扣第一次对于“军装”有一种直观的感受,真是又帅气又好看。
江慕寒听到这一番话,倒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微微颔首,姿态依旧透着上位者的倨傲。
副手握着掌心的糖果,垂手而立,却在想:岑太太此次越俎代庖,代陛下申请抚养小幼崽,不知是否会真正改变陛下的性情?
岑太太说完,便抱着扣扣往外走。
摄政厅安静下来。
副手轻咳两声,恭敬地问:“陛下,您还出去走走吗?”
他感觉陛下现在可能需要“散散心”。
江慕寒抬手,点了点副手,眼神透着显见的锐利。
副手连忙正色:“是,您说。”
江慕寒道:“培育中心连我的笔迹都不核查?你让刚才那个谁亲笔写三千字的检讨送上来,记住要亲笔写。”
副手应下:“是。”
这已经算是比较轻的处罚,若是真惹了陛下生气,搞不好八字胡可以提前退休。
副手见陛下说完,目光停留在膝头的糖果上,他想:陛下不会要丢掉吧?那也太伤害小幼崽的感情了,虽然他也不可能知道。
正在副手走神的瞬间,看到陛下抬手快速掠过小糖果,握在手心,将小糖果放在白色色的宇航员笔筒旁边。
蓝色的糖纸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像极了苍茫星系中的一粒小小的星球。
副手没明白陛下的意思。
在他这个位置,猜测陛下的心思是家常便饭,否则怎么说是“伴君如伴虎”,可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饶是他也有些捉摸不透。
江慕寒站起身,利落地去拿方才那双手套,慢条斯理地套进去,一个一个手指整理到最贴合肌肤,最后双手交叉往里按了按,偏过侧脸看着副手,“那个小家伙真的有四岁?”
不可思议。
他四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小。
副手意外陛下的问题,回答道:“陛下,他是蓝血基因携带者,天生体质跟普通人不一样。”
江慕寒眼神晦涩,却没做声,大步流星地走出摄政厅去透透气。
他的身后,副手扬声提醒:“陛下,您只有半小时了,十一点您需要跟星级外交的官员用餐。”
江慕寒随意地抬了抬手表示知道,迈着军靴,身姿凌厉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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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被姨奶奶抱着抵达另一处宫殿。
他一路都来不及看周围梦幻般的壁画与摆设,喋喋不休地询问“这是哪里”“那是干什么的”。
岑太太很有耐心地为他解释,等抱到她的居所,将所有的侍卫和侍女招过来,为他们介绍。
长长的宝蓝色绒面沙发中央,幼嫩可爱的小幼崽端端正正地坐着,两条小腿儿垂落在沙发边缘,圆圆的小脚稍微有些不自然地轻晃一下,懵懂的小呆呆模样着实令人欢喜。
侍卫和侍女们笑着向小幼崽欠身行礼:“小殿下好。”
整齐划一的声音叫扣扣发愣,他看到在旁边拍摄的姨奶奶,不解地挠挠小耳朵,弱弱地问:“姨奶奶姨奶奶?这是在叫扣扣啊?”
岑太太将影像记录仪交给贴身侍女阿絮,上前拥住家里新来的小可爱:“是啊,扣扣以后就是我们圣美宫里唯一的小殿下了。”
她招招手,让专门安排照顾扣扣的侍女上前,一一为扣扣介绍。
扣扣都记不住,只知道有年长的阿姨,也有跟海伦老师一样胖墩墩的年轻姐姐,但是大家穿的统一制服都飘逸美丽。
他听着姨奶奶的话,小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小鼻尖,萌萌地发问:“都是照顾我吗?”
“对。”岑太太抱着他做到自己腿上,“当然姨奶奶每天跟你在一起,所以扣扣不要害怕。”
扣扣懵懵地看看大家,对此没什么概念,茫然地点点头,跟他想的“新家”有很大的不同呢。
但姨奶奶给了他安全感,他也并不会因此感到恐慌或者害怕。
侍女们四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有人推着银色的餐车送来甜品、零食与新鲜的瓜果。
金色鸟笼设计的甜品台吸引了扣扣的注意力,里面一层一层摆着不同的好吃的。
瘦高的女厨师上前,单手按在身前行礼:“小殿下,请您品尝今天特意为您准备的甜品,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我为您制作。”
“真的吗?”扣扣直起身体,看看众多美味,再看看姨奶奶,小声问,“扣扣想吃什么都可以吗?姨奶奶?”
“对。只要不是乱吃,都可以。”岑太太拿起温热的白色毛巾,托住扣扣的小手,轻轻地帮他擦拭手指,将一个儿童专用的圆头叉子放进他的小手里,微笑着问,“现在你告诉姨奶奶,想尝尝哪一个?”
扣扣捏着温热的勺柄感受了下,另一只小手按住唇角,大眼睛看来看去,最后指着粉红色的玫瑰花:“那个可以吃吗?”
是多种果酱制作的玫瑰挞。
岑太太送到他面前:“来,扣扣试试。”
扣扣用小勺子挖了一点点,放到嘴里抿了抿,甜蜜滑腻的口感令他不由得惊喜,开心地放下勺子,高举着两个小胳膊扑到姨奶奶怀里:“真的好好吃哦!”
岑太太被这孩子逗得直笑,轻轻揉着他的婴儿帽。
不仅仅只是岑太太,就连侍卫、侍女们都发自内心地欢喜,整个厅堂里都充满着轻松愉悦的快乐因子。
到下午。
江慕寒同星际外交官员用过餐,从贵宾餐厅回摄政厅时,在经过花园的长廊上,听见了稚嫩轻快的幼儿笑声,花团锦簇中,显得尤为热闹。
他想起上午的小幼崽。
绿色的草坪上,小幼崽蹦蹦跳跳,手里捏着一朵蓝色的花朵给岑太太递过去,岑太太笑得无比开怀。
江慕寒想,这小孩子虽然看着小,胆子倒是挺大。
正要继续往摄政厅去,有侍女匆匆走来,欠欠身道:“陛下,岑太太让我来告知您一声,今晚她不陪您用餐了,请您自便。”
江慕寒:“……”
他站定,双手背在身后,沉着嗓音问:“为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唯一和家人相处的时光就是晚上用餐,今天居然要打破规矩?
侍女垂首,如实道:“岑太太说,您公务繁忙,每次用晚餐都太晚,她和小殿下要早点用餐。”
江慕寒双眸盯着眼前的侍女,不发一语,紧绷的下颌线令他看上去像是随时会说什么不近人情的话,而本来随意握着手套的手指不自觉地突然发力。
身后侧的副手却想:若是有个小可爱一起用餐,谁要和冷冰冰的陛下一起吃饭呢?
岑太太这个选择,毫无疑问是绝对明智。
副手见陛下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眼尖地注意到那双已经被握得变形的手套以及陛下关节泛白的手指,连忙宽解道:“陛下,岑太太年长,早点吃晚餐对身体好。”
江慕寒将手中的手套猛的用力甩给他,语气极重地说:“闭嘴!”
副手接住带着情绪甩来的手套,看着陛下一个人迈着大步离开,心道:孤家寡人,真惨哟。
花园里又是一阵一阵的欢笑声,真正是天伦之乐的美好画面。
江慕寒的脚步越走越快,仿佛要尽快远离现场,可是走回摄政厅,竟然还有些孩子气的气愤和委屈。
那可是他自认为最亲近的姨母,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居然为了一个小孩子抛弃他?
这个叫扣扣的小孩子,就这么讨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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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