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宋时祺拍拍手,“这里也解决了,叫穆大人过来就行,咱们回.......”
宋时祺身体摇晃了两下,因为面对危险而强行榨出来的体力在此刻终于被耗尽,这一夜折腾太久,连宋时祺都忘了自己还受着伤。随着他后退两步,眼前画面也模糊起来。
等再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熟悉的床头,鼻翼间全是苦涩的味道。宋时祺侧头望去,房间门大开着,宋宁玉坐在火炉边上摇着蒲扇,炉子上咕嘟咕嘟熬着苦药汤子。他动了动手,身上残缺的地方都被包扎好,也不知道宋宁玉又用了寿命方法,肩膀上缺的那块肉都补上了。
他支着脑袋,看宋宁玉一脸认真地煎药。插进头发里的手指碰到一根硬硬的东西,宋时祺皱眉拉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条小辫子,不用想也知道是宋宁玉做的!
“这是什么!”宋时祺刚要骂他变态,居然趁自己师弟昏迷丧失行动能力的时候做出这等不齿之事——玩师弟头发。
难道宋宁玉心里也有个师妹梦?还是看宋时祺穿了一次嫁衣,小年轻血气方刚血脉觉醒了?宋时祺打了个寒战。
宋时祺再度看向宋宁玉。
宋宁玉五官硬朗,看起来有些凶相,这里很多香客都害怕他。但宋时祺不怕,酆都大帝说,不知道是不是受宋宁玉灵力滋养,宋时祺才能活下来,谁也管不了的宋时祺在宋宁玉面前还算听话,只可惜宋宁玉在宋时祺面前是个软耳朵,数次被他拉着一起胡闹。
用酆都大帝的话来说——“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宠这枝桃花过了头。”
宋宁玉到不知道什么算宠,也不觉得自己过了头。
宋宁玉听见身后的声音,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长生辫。”
宋时祺挑眉,坐了起来,下一秒,宋宁玉就出现在床边,手上端着药,面无表情地送到宋时祺面前,苦味儿直窜宋时祺天灵盖。
宋时祺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让我歇歇?”
宋宁玉没收回手:“你歇得还不够?加上今天,你已经歇了十七天。”
宋时祺一愣,自己这一闭一睁竟然已经过去半月,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清楚。还没想清楚,宋宁玉已经舀这药送到他嘴边,宋时祺变相边张嘴,被苦得直皱眉头。
宋宁玉便道:“你醒得时机正好,叶姑娘也差不多养好了,我得把她送回去。”宋宁玉说话间,宋时祺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留神被抓住时机喂了好几口药。
宋时祺咽下一口,问:“这跟我什么时候醒来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辫什么辫子?真难看!”
宋宁玉继续抬手,缓缓道:“长生辫求长生。”
宋时祺扁扁嘴又想起那落入炼丹炉的孙钦,问:“这孙钦最后如何?还有那张道长和.......苏兄?”说起苏胜秋,宋时祺有些唏嘘,吸溜一口药汤,叹一口气。
宋宁玉看着他,缓缓道:“张道长已经下葬,苏胜秋没什么大事。”
宋时祺点点头:“嗯他没事........!他没事?!”
宋宁玉喂完最后一口药,放下手中瓷碗,解释道:“张道长以身祭天,等穆大人进去的时候已经跟蚕母同归于尽,不过临死之前,他最后下了一道口命,护住了苏胜秋。不过.......”
听了前面,宋时祺松了口气,然而宋宁玉一个“不过”,他又紧张起来,坐直身体看着宋宁玉:“不过什么?”
宋宁玉道:“老宅中实在惊险,又被孙钦召来阴气,那些冤魂无处伸冤,便想吸食苏胜秋的阳气,最后虽然未能如愿,却让他丢失一魄。”
宋时祺一愣:“哪一魄?”
宋宁玉道:“尸狗。”
宋时祺缓缓坐下去,有些无奈:“命保住了就好,你试过招魂吗?”
宋宁玉皱皱眉:“穆大人试过,没什么用,这段时间我和她尝试了很多办法,但还是无法召回来,可能......在老宅的时候已经被那些冤魂撕碎了。”
宋时祺叹了口气,靠到床头上:“算了,人还活着就好了,其他人怎么样?金蚕蛊解了吗?”
宋宁玉点头,见宋时祺嘴角有一圈褐色药渍,掏出手帕给他:“嗯,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穆大人都处理好了,无需我们担心。”
宋时祺接过手帕胡乱擦了一下,将那一方干净帕子揉的皱皱巴巴丢到枕头边,又长长叹了口气。宋宁玉皱着眉有些不解:“事情已经解决,还有什么问题吗?”
宋时祺无奈道:“本以为小爷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入无人之境,叫富贵镇人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本事,什么叫举世无双!免得又被这种江湖骗子唬住,没想到他们都被控制住,想必也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了。”
宋宁玉难得露出表情,有些好笑:“你出来的时候什么样子,你忘了?”
宋时祺出来的时候,身上嫁衣撕碎一半,松松垮垮吊在身上,里衣被血染红,脸上的妆容早在缠斗时被汗水溶化,糊成说不出的颜色,要是真被那些村民看见,恐怕会以为这百年老宅的厉鬼跑出来了。
宋时祺一时语塞,忽觉口中苦涩无比,再一转眼,宋宁玉手上的瓷碗都已经喂完放下来了,这才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掀开被子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不是说要送叶姑娘吗?走吧!”
叶笙恢复地不错,但脸上失去皮肉的范围实在太大。孙钦动手时下了死手,想折磨她一番再杀死 ,也好给后面祭祀的女孩一个震慑,好在叶笙还是跑出来了。要是真的留在荒郊野岭之中,无名观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宋时祺和宋宁玉也不会出手。
宋时祺出去的时候,叶笙刚好出来,头戴斗笠,遮住面容。宋时祺一愣,有些担心叶笙因此一蹶不振。哪知叶笙看见他,大大方方走过来,道:“宋小道长,您终于醒了!”语气欢快,听得出是真心实意为宋时祺高兴。
宋时祺哈哈一笑:“那当然,我可是桃花仙人.......你这脸没有问我师兄要些药吗?他最擅长治病救人。”
叶笙低头,婉转笑道:“宋道长已经为我操心颇多,就不劳烦他了,况且,不过是一张脸皮,丢了又有什么?”
宋时祺抬了抬手,指指斗笠,风一吹过,斗笠外的白纱便扬起一角,露出斑驳的疤痕。叶笙仰头道:“富贵镇孩童很多,本就被老宅厉鬼吓得不敢出门,现在要是见到我这副样子恐怕更害怕。”
宋时祺“哦”了一声,叶笙想得比他周全,只有他还纠结人家外貌,如此一看,他还不如一个姑娘。想到这里,宋时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们走吧,这日头还不算晒。”
宋宁玉也收拾好出来,三人就这么出了道观,走到大门口时,宋时祺突然站住脚步,指着门边靠放着的牌匾,问:“诶!谁把我们牌匾下了?我就睡了十几天,你怎么能让别人欺负到我们头上呢?就算是无名观,也不能受这种气!”
叶笙和宋宁玉对视一眼,看得宋时祺有些奇怪:“你俩交换什么眼神呢?”
宋宁玉哑然失笑,示意他回头。宋时祺愣了一下回头,只见道观墨黑大门上挂着一副新牌匾,漆得油光水亮,看起来格外气派,其上落着描金漆的三个大字——桃花观。
宋时祺心情大好,“诶?欸欸欸?!”
宋宁玉走出几步,听见宋时祺还在“诶”,宋宁玉无奈地叹口气,招了招手。宋时祺高兴的时候最听话,当即跟上,“走!走走走!”
宋宁玉看着他脚步欢快,走在最前面,束起的马尾随着他脚步一扬一扬的,格外恣意。
.........
召来祥云,不过片刻便翻过两座山头,落到富贵镇的地界上。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看起来好不热闹。宋时祺背着手走在最前面,左右瞧着,这街道比无名村——现在应该叫桃花村热闹不知道多少倍,宋时祺又心情大好,一来二去拿了不少小玩意儿,宋宁玉就缓步跟在后面付钱。
等走到叶家,宋宁玉的钱袋子几乎已经空了,瘪瘪地挂在腰间。叶笙此时才停下脚步,这几天一直压抑的情感在看见熟悉的场景后翻涌出来。悬挂在老宅门口的两具尸体已经在穆兰的主持下落葬,宋宁玉亲手抄写了往生咒,让飞鸟携与穆兰。
叶笙沉默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正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喊:“小叶子!”
苏胜秋欢欢喜喜跑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没有掀开斗笠,问:“奶奶说你受伤了在别处养伤,你现在好了吗?”
叶笙重重点头:“嗯!”苏胜秋的事情,宋宁玉都跟她说了,什么尸狗尸猫,对她而言都不如苏胜秋还活着这个消息让她惊喜。
宋时祺看着两人寒暄,凑近宋宁玉,伸手比划了一下叶笙:“都围成这样了,他居然还认得出来这是叶姑娘。”宋时祺深出拇指,赞叹着,“怪不得叶姑娘对自己变成什么样子毫不在意。”
宋宁玉低头看着他:“你羡慕?”
宋时祺点头:“羡慕啊,你看那话本上都说了,世间真心最难得。”
宋宁玉挑眉:“要是你变了模样,我也能认出你。”
宋时祺嗤了一声:“你就吹吧,等再过个几百年,我就是不变模样,你能不能认出我都是个问题。”
宋时祺拧眉:“当然能。”
宋时祺一笑,没说话。穆兰也听见声音跑出来,连忙叫人进屋里。穆兰眼睛因为苏胜秋出事,哭出了问题,这下只看得见模糊光影,宋宁玉给她开了一张药方,可穆兰却将那一张纸烧成了灰烬:“我穆兰就算看不见,也不耽误什么,这小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却没能及时发现,老天只收了我一双眼睛,已经是对我的仁慈之举。”
穆兰早就听说宋时祺受了伤,听见声音摸过去,摸摸脸又摸摸身上,一路摸到提着一大堆玩意儿的手上,笑道:“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
宋时祺一愣,只好顺水推舟将东西塞进她怀里,道:“此地若非穆大人坐镇,恐怕冤魂早就闹了个底朝天,辛苦您了。”
穆兰笑得更开心:“哪里哪里,都是两位小道长的功劳,进来坐吧,正好,我有些忙想让你们帮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