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有请 第64章 冤冤相报

云鹤不知道自己是该害怕，还是该有马上要知道真相的激动，两种情绪拉扯着他，让他靠着宁玉的搀扶才能站稳。但眼下想要结束这一切没那么容易，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真的说服自己站在旁观者角度看这一切的时候，他突然又无比平静。

他需要一个交代，也需要裴不愚给他一个交代。

小狐狸额头没磕几下就渗出鲜血，裴不愚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再要动手，小狐狸却是突然窜到他身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边磕一边求他：“求你了裴大哥，我真的求你了，你放过爷爷好不好........”

容貌是狐族的先天优势，对于狐族来说是很好用的一柄武器，所以他们格外注意自己的外貌。云鹤记得裴不愚也说过自己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可是现在，小狐狸跪在裴不愚面前，脸上又是血又是土，显得狼狈又难看。

金刀悬在小狐狸脑袋上方几厘米之处，迟迟不落下来。

“云鹤！你给我站起来！”

狐狸爷爷一张嘴就会喷血，而凶煞见血凶性大涨，更难对付。他身后的尾巴只剩下四条，少的那一条变成一柄大刀，一手权杖一手大刀，挥舞起来格外凶猛，但就算如此，也无法冲破七煞阵。

裴不愚单手拎起小狐狸扔到一边，隔着阵法看里面苦苦挣扎的狐狸爷爷，眼神中满布阴霾，他看着虎虎生风的大刀，冷笑一声：“当初你杀我父母，用了几条尾巴？”

没人回答他，狐狸爷爷只是狠狠瞪他一眼，重新投入到战斗之中。裴不愚并不生气，甚至有一种目的马上就要达成的快感，继续道：“杀孽太重，妖怪终究只能是妖怪，想要借三千界的灵气飞升？痴心妄想。”

狐狸爷爷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近裴不愚，像是有话要说，裴不愚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俯身靠近。狐狸爷爷凑在他耳边，“.......我死，可以.......”殊死一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但云鹤必死无疑。

况且裴不愚天赋异禀，当初留下这么个尾巴，当真是失策。

裴不愚眉心一跳：“想通了？”

狐狸爷爷看着他：“你要保证云鹤的安全。”

裴不愚一愣，如果按照原计划进行，云家的一老一小都会死；但裴不愚专心对付狐狸爷爷，倒是忘了云鹤这茬。不过就算不杀他，狐狸爷爷死了也没人能护住他，况且有这么一个“杀”过族人的爷爷，云鹤以后的日子不可能好过。

裴不愚站直身体，挑眉道：“好啊。”

裴不愚收起七煞阵，指着门外：“你现在就告诉那些妖怪，黎家那几口就是你杀的，我就给你们云家留个后。”

小狐狸一下子窜到爷爷身边，眼眶通红，一张俏脸又是泪又是血。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有很多事还没想清楚，有很多话没问清楚，有很多情没说出口。

怎么就变成血海深仇了？怎么就这么轻易敲定云家的结局了？

“裴大哥........”他呆呆地叫着。

“不许叫我！”裴不愚眼眸中射出道道冷光，狠狠盯着小狐狸。

他心安理得地活了这么久，享受着三千界的灵气，脚下却是万千冤魂。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非要杀了他，是不是想求饶？但是跪在你们面前求饶的人还少么？你们有想过放了他们吗？”裴不愚有些痴狂地笑起来，“你知道，我父母为什么会被杀吗？因为那天，是你的满月酒。”

裴不愚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控诉着：“他们用死亡，庆祝你的出生。”

小狐狸是踩着人命出生的，那些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要死。他们的死亡养出金娇玉贵的小狐狸，满月酒上的红色，生日宴上的红色，都是用人血染红的。所以裴不愚看见黎家门口那鲜艳的喜字时，毫不犹豫地动手。

这就是血淋淋**裸的真相。

裴不愚几近疯狂，大仇得报的喜悦让他浑身颤抖，他要看见云家的坠落，看见他们门楣上的红色变成白色，看见每一个嘴角沾满鲜血的妖怪跪在被他们杀害的人身前乞求原谅，死无葬身之地。

小狐狸也浑身发抖，但他是被吓得，他跌坐在地上，痛苦得抱着头：“我......我不知道.......”

狐狸爷爷刚要说话，裴不愚冷冷打断他：“你要说和他没关系吗？真的没关系吗？他的三条尾巴这么快就能修练出来，难道不是因为吸食了足够的精气吗？”

裴不愚蹲在小狐狸身前，眼神却紧紧咬着狐狸爷爷：“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他保护的太好，否则他在见到我的第一面，应该就会对我动手，不过，如果是那样，我保证，他活不到现在。”

狐狸爷爷拉起小狐狸，裴不愚挑起眉看着他。

屋外日头越来越高，又是一个晴天，此时的三千界尚在人间，未曾昼夜不分，仙气缭绕，青野遍地，的确是一座难得的仙山。清风一吹，遍野都摇晃着，奇珍异草愈发明艳。

但屋外的阳光像是照不进来，屋内寒气逼人，宁玉连连咳嗽，还要顾及身边发抖的云鹤。

狐狸爷爷也蹲下来，擦去小狐狸脸上的血泪，然而他手上也都是血，蹭得小狐狸脸上更脏。

“不许给别人下跪，不许求饶，不许报仇........”每个人都在跟他说“不许”，不许这样不许那样，没人在乎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能选择什么。

听到最后一句，裴不愚眯了眯眼睛。这倒是个明智的选择，否则他就无法履行放过小狐狸的诺言了，传出去的话，名声会臭吧？裴不愚站起来，倚着门框覆手而立，丝毫没有受到阴气的影响，金黄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癫狂褪去几分。

小狐狸看得有些呆了。

狐狸爷爷强硬地扭回他的头，“看什么看！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小狐狸还是心存侥幸，毕竟没经历过这些，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所有的真相都在一瞬间展开，好像做梦一般让人难以接受。

“不是的......没事的爷爷....... 我们求求裴大哥，我们给他道歉，我们让他放过我们好不好.......”

狐狸爷爷叹口气，裴不愚说得没错，自打小狐狸父母去世之后，他就越发宠溺这个小孙子，才造就他现在这样懦弱的性格。

裴不愚不耐烦地嗤了一声：“到底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再不开始，我就改变主意了。”

狐狸爷爷也一把推开小狐狸，一甩长袖，身后尾巴处鲜血淋漓，但气势反而更盛。他不再多说，转身向坡下走去，背影凌然，一步一步走得毫不犹豫。裴不愚当即抽出一张隐身符拍在自己身上，隐去身形跟上狐狸爷爷。

因为太息果的作用，裴不愚在其他人眼里虽然隐去了身形，可在宁玉和云鹤眼里却没有变化。宁玉低声道：“走。”

走出几步发现身边没人，回头看过去，发现云鹤更痛苦，小狐狸或许还能心存侥幸地认为这一切还有转机，但云鹤是从结局往回看。

如果是回到过去，云鹤或许还能出手寻找一丝双赢，哪怕只是都活着的结局；但云鹤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回看这些记忆，他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宁玉叹气，伸手拉住他，道：“如果你不想看，我们可以想办法结束。”

云鹤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出几步：“不能结束，我得给三千界一个交代，我.......我不能做懦夫。”

宁玉又看向身后的小狐狸，他也呆滞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他跌跌撞撞地爬着，“等一下......爷爷......等一下......我们想想办法........爷爷！”

宁玉长叹一口气，他倒是想把小狐狸打晕，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以便接受后面的结局，但作为旁观者，他只能无奈地叹气，连伸手扶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冤冤相报何时了........造孽啊。”

宁玉扶着大狐狸，身后跟着小狐狸，三人就这么跟在狐狸爷爷身后，他一边走，一边脱下了自己象征长老的长袍，扔下大刀，扔下权杖，一路走到祭台之上。

昨日这里还在举办婚礼，今日就变了一副模样。

祠堂里还有一些人，此刻有人看见他过来，满身鲜血，即便是怀疑他的人，也对一个伤成这样的老人于心不忍。片刻后便有人围了过来。

“长老.......您的尾巴.......”

狐狸爷爷没理他，径直走到祭台正中间，然后转身看着台下的人，他的动作很慢，裴不愚就站在几步之外嘲弄地看着他。越来越多的狐狸收到信号跑过来，太息树上也趴着几只狐狸。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止在裴不愚的位置。在其他人眼里，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但裴不愚特意让他能看见自己，看见自己脸上的畅快。

狐狸爷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昨夜的事，是我做的。”他看着台下每一个人，那些支持他的怀疑他的，一个个面露愕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是我杀了黎朗，是我嫉妒他的天赋......

都是我做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剑气飞来，直冲狐狸爷爷胸口，将他打得飞出祭台，重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