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有令 第7章 花倚柳（二）

深夜，一群侍卫追赶着两个黑影。

“刘兄。”王落闲趴在刘二背上，忽然迟疑道。

“有话就说。”

“……你是刘兄吧？”

“啊？”

“你方才的样子不像你。”

“不是叫你闭眼吗？”刘二心下啧了一声，如果可以，他也想保持圣德伟岸的形象，奈何性命攸关，他也只好含恨弃了。

他娘的，亏大发了。

还好看到的人不多，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能使人遗忘的术法，到时候给王落闲来一下应该就没关系了。

刘二正打着小算盘，就听王落闲道：“那些人就非死不可么？就因为立场不同，他们就必须死么？”

“不然就是我们死。难道我们必须要死么？”刘二觉得这话问的可笑，背着他飞身落地，蹿入一条窄巷，“王公子，这世上本来就不是到处都开满鲜花的。”

王落闲没再言语，不知在想什么，刘二已带着他隐入了花苑。

花苑内此刻人声鼎沸，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刘二将染血的外衫一丢，带着王落闲避过人群，找了间空房破门而入。王落闲腿上中了一箭，必须尽快包扎，而王府的侍卫亲眼看到他们入了花苑，必定上下搜查，“三两枝”并不是什么小花苑，全部搜查怕是要花上大半宿，此时王府守备空虚，正好杀一记回马枪捉鬼破邪，然后离开石境功成身退。

刘二算盘打得噼啪响，谁知就在这时，屋门再次被人打开。

他当即戒备的握紧腰间佩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看着刘二和王落闲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就在刘二以为她要喊人时，少女反手关上了屋门，焦急道：“王公子，你怎么受伤了？发生了何事？”

刘二：“……”

这小子他娘的有多少红颜知己！

“刘兄，这是山茶姑娘，之前跟她打听过消息。”王落闲忙不迭的介绍道，“山茶姑娘，这是我兄长。”

少女看着刘二时脸颊微微红了红，继而道：“王公子，奴家看你伤的不轻，要不奴家出去给你取药吧？”

王落闲一把拦住了她：“山茶姑娘，我和兄长惹了些麻烦，眼下你还是先别出去比较好。”

屋内桌上放了一壶上好的酒，刘二拎开壶盖倒在了王落闲腿上，伤口沾上酒，对方痛得张大了嘴，刘二眼疾手快的塞了一节绸布到他嘴里：“忍忍，箭头拔了就好了。”

王落闲看着他娴熟的取下箭头，从衣服上撕下一节布料扎紧了流血的地方，有些愣怔的眨了眨眼。

“粗糙了些，凑合吧。”刘二打了一个死结，拉住他的手又背起了他，突然，一道沉重的破门声打断了他们。

数十个王府侍卫闯了进来，将他们重重围住。

此情此景，饶是刘二也愣住了。

他分明在另一道回廊扔了血衣混淆视听，他们怎么可能找的这么快，而且来的人数之多，就仿佛他们一开始便知他和王落闲躲在了这里。

“将此二人就地正法！”

“等等，刺杀王爷的另有其人，我看到了！”手起刀落间刘二喊道，此时能拖一时是一时。

谁知王府侍卫根本不听，乱刀照样砍下。

看来只能豁出去了。

刘二将王落闲推向尚算安全的山茶，举起刀鞘挡住了最前面的几刀，手中长刀一转砍向领队的侍卫，一边大喊道：“王落闲，跑！”

侍卫的血溅了刘二一身，与此同时，余下的十数柄刀刺进了刘二的身体，喉头的血气翻涌的几乎要咳出来，刘二知道今天大概要交待了，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好歹死的体面些。

突然，他感觉有些异样，只见眼前白光炸开，等视线再次清明时，他已置身于一片繁花中，其间有座小屋，大门微敞，门外有凌乱的脚步。

“刘兄！！！”

王落闲撕心裂肺的叫喊，差点穿破刘二的天灵盖，刘二捂着耳朵咳了两声：“别喊了，哭丧呢。”

“刘兄你没事？刘兄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那么多把刀……这是哪儿？”

被他一说，刘二也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什么事都没有，也来不及细想究竟是何缘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靠近了花中小屋，王落闲蹙眉掐指，忽然小声道：“刘兄刘兄，在里面。”

刘二险些被吓一跳，不耐烦道：“什么在里面？”

“鬼。”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两人眼神交互，一个箭步飞身上了屋顶，透过破洞看到了屋里的情况。

此时屋中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一身黑衣，面蒙黑巾，女子衣衫褴褛，衣角有着被火烧过的痕迹，楚楚可怜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刘二认出女子便是宴席上的舞姬，蹙眉看向男子。

“公子，奴家的性命是公子救的，求公子让奴家报答您的恩情。”

刘二年少时也看过许多传奇演义，一般这种桥段上场，多半是以身相许了。

果不其然，舞姬的下一句便是：“求公子让奴家服侍您左右。”

男子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摘下了面巾，算是应允了。

舞姬眼中生出几许欣喜，又急急道：“公子，奴家可否问您姓名？”

黑衣人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生了一张颇清秀的面孔，嗓音低越：“在下柳屏亦，牡丹姑娘以后唤我姓名即可。”

此言一出，舞姬和蹲在屋顶上的王落闲都惊呆了。

“刘兄，这一趟值了，柳屏亦，这人居然是柳屏亦，我居然见到柳屏亦了！”

刘二忙又做了一遍噤声的动作，小声道：“你认识柳屏亦？”

“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年马帮‘去无归’纵横江湖，强占北方十六城，其少主柳屏亦，何等风光意气，又生了一副绝顶的皮囊，话本子里多少以他为原型的故事，全天下的闺阁少女怕是大半都仰慕于他，就连我娘一把年纪了，也曾偷偷买过他的画像。”

刘二心道王夫人倒是不落人后，母子两都是挺爱凑热闹的人，王落闲继续喋喋不休道：“不过，传闻终究是传闻，我娘曾说他长得如何风华绝代，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添油加醋的忒狠了些。”

坊间传闻几个能听，骗骗小姑娘就不错了。

刘二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蹲着，开口问道：“你看出来鬼藏在哪里了吗？”

王落闲从怀中摸出一枚缠了红绳的铜钱，在屋顶上来回晃了晃，随即摇了摇头：“藏在人身上了。”

“藏在谁身上了？”

“没出来前，二人都有可能。”

“怎么逼出来？”

“刘兄……”王落闲支吾了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道，“你应当擅长此事吧？”

刘二被他问的差点没噎住，挠了挠头：“嗯……嗯，入夜，入夜我有办法……”

于是，刘二和王落闲又趴在屋顶听了屋中二人许多牙酸的情话，连王落闲都忍不住道：“刘兄，我听不下去了。”

等柳屏亦走后，王落闲再次掐指算了算，肯定道：“鬼应当就在这牡丹身上。”

是夜，刘二正准备摸黑一探究竟，黑衣少年忽然翻窗而入，屋内油灯渐明，女子与前来的少年相拥在一起，耳鬓厮磨音色勾魂——

“丹儿。”

“柳郎。”

刘二：“……”

王落闲：“……”

“刘兄，场面太大了，我受不了，先走一步。”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第二夜，柳屏亦又如期而至，刘二自觉转身，咳了一声：“明日吧，且再等明日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刘二和王落闲一连在屋顶待了一个月，好在石境中时间流逝的比寻常快，等回过神来时，似乎也不过一瞬的事。

这一日，柳屏亦给了牡丹一柄佩剑，道：“丹儿，马帮出了些事情，我得走了。此剑留于你防身，你等我，待此间新枝抽芽，我必来娶你。”

牡丹抱着宝剑，含泪送别，目送着柳屏亦离去后，刘二一跃而下直接来到了牡丹面前，彼时女子正默默擦泪，吓得险些背过气去，王落闲忙不迭的跟了上来：“刘兄，不是说晚上抓鬼么？现在还是白天啊。”

“等了一个月都快等成人干了，老子野果子吃腻了。”

“你……你、你们……”牡丹颤颤巍巍的拔剑，刘二直接握住剑刃，鲜血顺着手掌一直落到地上，吓得对方松了手。

王落闲趁势抽出铜钱击向牡丹印堂，就在这时，眼前突然白光炸开。

此情此景分外熟悉，刘二暗骂了一声，两人已置身于一片银白之中。

大雪纷飞，枯木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