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香观地底,王落闲和九十九守在刘二身旁,神情焦急。
坑中戾气虽然散了,刘二却迟迟未能醒来,九十九原想先带他们出去,却发现封印的关键此时就在刘二体内,若他不醒,怕是谁也出不去。
“土地公,现在怎么办?”
九十九还记着之前的仇,别扭道:“我不该是邪祟么?我怎是土地?”
“土地大仙,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成不?如今先救醒刘兄为上,是不是?”
九十九到底没再同个凡人计较,问道:“少君昏迷多久了?我醒来之前,他便已经晕了吗?”
“应当是,当时我同他一道被强光刺晕,只是我醒来之后,他却未能醒来。兴许是……”王落闲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我净化戾气之时,它正与刘兄缠斗,会不会因此强光的力量对他影响更深所致?”
“倒是有此可能,”九十九认同道,“我方才探他周身经络,确实有股奇异的力量附着于他身上,我觉得他不醒来,未必是件坏事,也许正巧歪打正着。”
“歪打正着?”
王落闲正一头雾水,忽然地上的人动了动,继而睁开了眼睛。
“刘兄,你醒了!”王落闲大喜过望,扑了过去。
刘二虽然刚刚醒转,但还是眼疾手快的挡开了他,继而揉了揉脑袋上磕出的大包,他看着王落闲,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吼道:“以后别叫我刘兄!反正我的话你都不听,你根本没将我当作兄长,我是生是死同你何干?”
王落闲被他骂得都楞住了,低声道:“刘兄,你怎么了?”
“这次是侥幸,倘若戾气将你一道吃了怎么办?说到底你不过一个凡人,老子堂堂一个神仙轮得到你操心?”
话到此处,王落闲才晓得他为何如此生气,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疙疙瘩瘩道:“刘兄……我下次一定不管你死活,你别生气了好吗?”
刘二方怒发冲冠,听到这一句差点岔气,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但面上又不能斥责他说的不对,只好道:“嗯,下次注意吧,那个……适当的略施援手还是可以的。”
“刘兄你放心,我下次一定把握好分寸。”
王落闲信誓旦旦的模样看在刘二眼里,怎么看怎么欠揍,忽然反应过来,他娘的这种性命攸关的事还想有下次?咒谁呢!
刘二虽心下不忿,但好在几人都无大碍,便蹲下来一起商量如何破开封印。
这时他忽然想起梦中所见之事,不由问道:“九十九,少君乾坤从前是否有过一本生死簿?”
“你怎知?”土地惊诧之下脱口而出,等自知失言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本生死簿现在何处?”
土地公看了看他,本想再装个糊涂抵死不认,但到底太过明显,微微叹了口气:“丢了,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你们没有问乾坤吗?”
“少君的事情谁敢问?”九十九一副别开玩笑了的模样,“那时广德道人身殒,上主寻少君想想办法,结果他一句‘不见了’就把所有仙家都打发了回来。如今听到你说帝君嘱咐你再谱一本生死簿,想来应当是真的丢了吧。”
天地间最强的宝器居然会弄丢,反正刘二是不信的。乾坤为何要拒绝朝夕?他们二人感情不是很好么?又怎么会闹到后来乾坤公然在九天寻九百九十九个仙子取乐?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九十九,我再问你,少君乾坤究竟是神是鬼?”
“你……你作何这样问?”土地的小心肝都快抖起来了,“你知道的也太多了,是不是昏迷时候看到了什么?”
九十九如此反应,不用听到答案刘二也基本明白了:“为何一只恶鬼也能做神仙?”
土地听闻,只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是真的,有些荒唐的笑了起来:“小刘兄弟,乾坤从头到尾便不可能是神仙。少君什么辈分,神仙什么辈分?他若是神仙,九天可就太有牌面了!往后这些话莫要去别处问了,这世上能叫他恶鬼的人早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世上能叫他恶鬼的不就是广德道人么?除此之外还有谁?
刘二将自己昏迷时看到的同土地公讲了讲,土地公听完以后惊得嘴巴都张大了,连连咋舌:“看来小爷这回的霸王餐吃对了,想不到少君身殒时飞散的居然是记忆。咱再接再厉,赶紧把所有的记忆都补上,如此,小爷也就不用再为你提心吊胆了。”
“九十九,”刘二从怀里抽出一张绢帛,仔细查看了起来,“倘若这里就埋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那这图有问题。你看,虽然方位不差,但山川地貌也变化的太多了,雷公所画的真是凡尘?”
“若非凡尘,你又如何能在凡尘找到?只是……”九十九说到这儿,挠了挠头有些窘迫,“因事关重大,此图只有少君一人能看懂,你问我的这些不若有机会自己去问雷公吧。”
刘二没想到此事居然算是一桩机密,但转而一想也对,凡人冒充地府少君的事若是被戳穿了,确实挺要命的,于是将绢帛重新收好:“既然如今取回了一部分记忆,我是不是能用乾坤的法力了?”
“要不少君试试?”
刘二心道你大爷的能不能靠谱一回,依照在地府所学的那样招了朵祥云。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后,刘二抠了抠脚:“土地,你诓我?”
“等等,且再等一等,此处有封印,祥云没那么容易……呯!”
九十九话还没说完,从坑顶处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仿佛什么东西碎裂一般,继而满目红光生生冲开了坑顶,一朵硕大的火烧云从天而降。
那云如霞似火,仿佛秋日最盛的枫林,又如刀山剑雨中溅染的鲜血,乖戾又气派。
刘二都看呆了,就见一个身影已经一跃而上,甚是稀奇:“刘兄,这就是你的云么?”
刘二差点忘了王落闲也在,方才想起自己应该装装神仙的样子,以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嗯。”
“刘兄,既然封印已破,我们走吧。”
敛香观内。
等孟婆从土堆里爬出来时,刘二和王落闲一众正忙着在观内寻女鬼。
他们虽然隐去了身形,却还是被孟婆一眼识破,他看着同刘二一道而来的九十九,灰头土脸的小脸鼓得都快冒烟了:“九十九你个混蛋!给谁挖坑呢!乾坤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宰了你熬汤信不信?!”
九十九吓的连道几声小祖宗,一边讨饶一边解释道:“我虽爱吃百家饭,可若是让同僚看到我同凡人抢食,终归有**份,我的土坑只抓修为高深的人,你瞧,如少君这样法术尽失的,不就安然无事么?”
他这一通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小孟婆的一头毛都快气炸了:“就是因为乾坤哥哥不能施法,我才要保护他的!况且谁不知道神仙之中就你的破庙最少,你还要什么颜面?想吃饭找我不香么?你出去问问,哪家是把厨子埋起来的?!”
九十九听他话里有话,不由大喜过望:“你要给我做饭吃?”
“不做!没有了!你们两个,给我砍他!”小孟婆不高兴的跺了跺脚,他手中的连带着刘二手中的两把菜刀便快速的朝九十九击去。
土地哪里是他的对手,抱头鼠窜躲到了刘二身后:“少君,你家厨子疯了,你管管啊!”
刘二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抱起了孟婆:“随便剁只手就行了,别真的砍死了。”
“乾坤,你说的是人话吗?!”九十九遁入地下,只留了一颗脑袋。
“不好意思,我是只鬼。”
九十九:“……”
孟婆消了气之后,告诉他们女鬼已经被他安置在了观外。如今敛香观的师太未醒,九十九这只“邪祟”也未抓,所以观中道姑草木皆兵,若非此时他们隐了身形,怕是能被无数利剑捅成筛子。
出观之后,果不其然女鬼就等在一处树荫下。
“大人,您总算出来了。”女鬼见刘二安然无恙,微微松了口气,在看到王落闲之后却忽然愣住了,“……公子常欢?”
公子常欢?
王落闲??
刘二忍不住道:“姑娘,你没认错吧?”
“不会认错的,这张黄金面具怎么会认错?”女鬼十分激动,几乎热泪盈眶。
刘二终于明白为何一路上但凡听过公子常欢名号的人,都晓得他的行踪,戴着这么一张面具招摇过市,不晓得才怪。可是——
“你不是说公子常欢生得十分俊美么?他带着面具你怎么看见的?”
“我能想象的到,公子一定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刘二:“……”
王落闲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不过一些虚名罢了,姑娘过誉了。”
刘二心道虚名你大爷:“原来你还真是个淫贼。”
“不是的,刘兄,你听我解释……”
“公子常欢,”女鬼看着他,热泪彻底夺眶而下,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再次见到他,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王落闲见她落泪,有些无措:“姑娘,你别哭啊。”
“你还记得我吗?一年半前,水溪镇中,你邀我赏月,还给了我一盒月饼。”
“水溪镇?”王落闲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来道,“原来是你。姑娘,那时我问你芳名,可惜你没有回答。啊,对了,我给你定了来年的月饼,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女鬼擦了擦不断涌出的泪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月饼。”
“那就好,”王落闲微微松了口气,忽而又不解道, “你我分别时,姑娘分明好好的,怎么……”
“怎么成了鬼是吗?”女鬼笑了笑,神情渐渐从容起来,“人活一世总有生老病死,好在离世之前还能再见到公子。”
她没有告诉王落闲,她是寻他而死,刘二便也没有戳穿。
王落闲倒是没再追问,甚是同情道:“姑娘可有心愿?若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有的,公子。”女鬼点了点头,声音温柔似水,仿佛在说一件十分欢喜的事情,“我从前太害怕,害怕别人的目光,害怕所有的好事都会被我变成坏事,以至于那一日,我到最后都没能对公子开口说上一句话。公子,我很高兴你愿用平常心看待我,把我当作普通人,甚至愿意施以善意,真的,谢谢你。”
她说完这些话,身体又渐渐消瘦下去,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继而化作一道光散了。
她跨过千山万水,爬过悬崖峭壁,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的只是对一个萍水相逢,不过滴水之恩的陌生人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在多数人眼中,这未免太过可笑,可是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知恩”二字。
那些富可敌国、名垂史册者,或许远不如一个偏远城镇目不识丁的小女子。
刘二道不清心中滋味,忽觉袖中发烫,忍不住将竹简取了出来。
只见竹简上渐渐显出一排字来:水溪镇郎中之女,祁容,开鸿一十四年生人,卒于宣和三年七月初七,年十七岁。
此情此景十分熟悉,刘二回想起他在乾坤记忆之中看到的一幕,惊诧的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生死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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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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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封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