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刘二躺在金子堆里看着手中的绢帛发愣。
已过去半月有余,九十九教的术法他确实一样也使不出来,难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必须要去人间?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屋子的门被刘二系了根绳子扯在手里,闻声便拽了一把,门被吱嘎打开。
谁知扑面而来的熏香冲的他险些从金子堆上跌落下来,刘二捂着鼻子看着面前之人,脱口而出两个字:“你谁?”
那人一身紫色华服,隐隐有海棠暗纹显现,指间一枚扳指甚是惹眼,似玉似铁光彩熠熠,他长发半束泼洒到襟前,手中握了一副画卷,一双桃花眼风流之至,唇又偏偏生的凉薄,乍看之下似乎是个浪荡又负情的公子哥。
对方双眸微睁,有些诧异:“乾坤兄,不过一月未见,作何这样生疏?你过来,兄弟给你看样好东西。”
话语间眉飞色舞,似乎确实是样好东西,刘二反应过来这应当是个熟人,随口接道:“谁叫你一直不来找我,确实忘了。”
那人也不计较,见他不愿意过去,屁颠屁颠自己跑了过来,哗啦展开了手中画卷,只见一窈窕美人跃然纸上。
“乾坤兄,要我说这世间最有韵味的还是凡间女子,食烟火,懂得悲欢离合,比天上那些徒有其表的仙子可有趣多了。你瞧瞧,这是我之前去凡间时遇到的舞姬,啧啧,美,实在是太美了。兄弟我笔力不佳,只能展示一二,有机会我带你去人间看。”
“谦虚了,画了十成十。”
“嗯?”
“她已经死了。”
“嗯??”
“前不久,带着她的女儿刚投胎了。”
“嗯???”
半炷香后,紫衣青年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世间最伤情的莫过于此!苍天呐!”
什么“君生我未生”,他多少岁数,牡丹多少岁数,要脸么?
但刘二见他呜呼哀哉的模样,大有以头抢地的悲怆,又有些于心不忍,正不知如何开口,就听他吸了吸鼻子嘟囔道:“乾坤兄,我们必须痛定思痛,今夜我做东,就去黄泉酒楼听小曲儿,不找齐九百九十九个艳鬼不罢休。”
“……”
乾坤那九百九十九个仙娥,该不是同他学的吧?
黄泉酒楼今夜歌舞升平,被人包了场。
小孟婆从后厨里探出个脑袋,踮着一双小脚丫乐呵呵道:“乾坤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中元之后你作何去了?”
“混吃等死,”刘二随口道,又揉了把他的小脑袋,“你要是想我可以来找我。”
“呸呸呸,乾坤哥哥怎么会死呢。”小孟婆把不吉利的话都吐掉,“我不会来找你的,不能打扰乾坤哥哥。”
“哦?”刘二笑了笑,又想到真正的乾坤确实死了,心下有些歉疚,蹲下来道,“如果是你来找哥哥的话,就不打扰了。”
“真的?”小孟婆高兴的两眼放光,“你今夜都在这里了是不是?”
“嗯?”
“酆都说你都在这里,要不我不会把酒楼借给他的。”
等会儿,他方才说了个什么名字?
刘二惊得打了个嗝。
他转头看着大堂里喝高了的紫衣青年,正手舞足蹈的同一众艳鬼取乐,怎么看怎么都配不上这个名字。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执掌十殿阎罗的酆都大帝?
这……这他娘的不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浪荡子吗??
“乾坤哥哥,你怎么了?要不要给你拿点水?”
“没……嗝,我没事。”刘二忍不住又打了个嗝,缓缓站起了身。
“对了乾坤哥哥,这个给你。”小孟婆从怀里掏出一只面具,那面具通体赤金,富贵之中透着眼熟,“那个叫王落闲的少年走之前叫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希望你时时想他,明年中元他还会来。”
若不是孟婆提起,刘二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物,顺手接下。当日确实没来得及道别,不过明年就别来了,阴曹地府对活人来说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
“乾坤兄!你过不过来?姑娘们点名想见见少君大人!”酆都喝的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过来拽他,“走了走了,跟个小屁孩有什么好聊的。”
“谁是小屁孩?”小孟婆不高兴的跳起来打他,“长得高了不起么?酒楼不借你了!”
“错了错了,”酆都立刻抱起了他,又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你看,你比我高,行了吧。都是男人,你也该学学了,总归会长大的,以后见到漂亮姐姐也不至于害羞。”
“我见过,投胎的漂亮姐姐多了去了,”小孟婆不以为然道,“可是我有乾坤哥哥就够了。”
酆都听了后哈哈笑了起来:“小屁孩眼界宽阔些,你酆都哥哥不比你乾坤哥哥强?”
“少占我便宜。”小孟婆又蹙了蹙眉,“本孟公还比你年长几岁,长幼尊卑能不能分清?这世间能让我喊哥哥的只有乾坤哥哥,懂不懂?”
“听听,”酆都回头看了眼刘二,“小屁孩也是没谁了,就是这样才长不大……哎,这位姑娘,敢问芳名?今夜月色如斯,小生丹青不错,不若赠你一幅?”
刘二:“……”
第二日,酆都宿醉不醒,刘二也懒得搭理他,翻上屋顶晒起了太阳。
小孟婆吭呲吭呲爬了上来,怀里还抱了一个大西瓜。
刘二半抬眼瞥了瞥他:“酒楼不做生意了?”
“今日打烊了,有鬼要来。”
“什么鬼?”
小孟婆有些诧异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切瓜的刀顿了顿,抬头眨巴了两下眼睛:“乾坤哥哥,每月初一,新鬼入境。地府一向的规矩,不是你定的么?”
刘二想起来九十九的小册子里确实写了这么桩事,少君乾坤为了省事,规定只有每月初一才开门纳鬼,新鬼戾气皆重,为了避免误伤,这一日所有旧鬼都闭门不出,难怪黄泉酒楼打烊。
眼下不小心嘴瓢了,刘二顿时睡意全无,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故作平淡道:“我问的是今日会来什么样的鬼,你就不好奇?”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我倒是关心他们胃口大不大。”孟婆切好瓜递给他,“乾坤哥哥,你以后真就再也不收魂了?”
嗯?
刘二正心下思量这句话什么意思,从远处传来咚咚的巨响,震得整个街市都震颤起来,狂风入境尘沙飞扬。
发生了何事?
刘二当即抱起孟婆翻身下了屋顶,孟婆咬了一口西瓜不以为然道:“总算回来了。”
透过酒楼的窗户往外看,肆虐的狂风几乎把街市上的铺子都快掀翻了,酒楼因为有酆都和孟婆镇着尚且安稳,但别的鬼就不好过了,风声夹杂着众鬼长长的叹息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震天响的咚咚声越来越近,黄沙间依稀露出两个身影,撑天踏地,如同蔽日的巨物一般,地府如此异变皆只是此巨物行走所致,通身荧绿,鬼火燃烧,一眼望去直教人心底生寒。
孟婆趴在窗口一张小嘴张得滚圆:“这回收了这么多?”
刘二依稀猜出那两个巨物是何人了,发愣着不知说什么好,酆都被风声吵醒,跌跌撞撞从厢房里摔了出来,见到眼前景象顿时酒意全消:“乾坤,孟婆,还看热闹呢?外面的鬼都要被吹跑了。”
他说着已经飞身而出,手中空白画卷一展,原本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小鬼们尽数入了画卷。
“叫我孟公!”孟婆不高兴的说着,从后厨搬出了一只大碗,也跑出了酒楼,当空一盖,大碗化形将整个街市稳稳当当的罩在其中。
街市上的众鬼这才得以安歇,九死一生,有些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坐在地上。
酆都身姿利落的将画卷中的小鬼放出,打了个酒嗝后道:“老黑老白疯了吧?招回来这么多,届时交给谁管?”
孟婆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十分有深意。
“看我做什么?我不管,阎罗们已经颇有微词了,再塞进去这么多,我就怕哪日他们来告诉我,他们也要投胎去了。”
“随便尥蹶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自己的阎罗你自己管。”
“尥蹶子这习惯,可不就是你乾坤哥哥带头养成的么?你让我管谁?少君吗?”酆都收起画卷看向刘二,“乾坤兄,事已至此,你同我走一趟吧。”
“走哪去?”刘二本能的拒绝,“我伤没好,什么事都做不了。”
“得了吧,又不是小姑娘,养个伤养这么久?”
酆都不由分说,已经带着乾坤飞向了鬼火处。
越靠近巨物,周遭的狂风便愈是猛烈,刘二脸上手上都被割出了口子,血随风散,酆都只觉得脸上被沾上了一抹温热,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少君,你究竟发生了何事?真的只是九天所说那样,受了点‘小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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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地府风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