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员再次播放了一首助眠的纯音乐,这一次的纯音乐成功让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睁眼就是两张沉默的脸怼在眼前,四只黑亮亮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盯着她。
万赋雪心跳骤停,险些大喊“救命有鬼”,幸亏她转而想到自己就是鬼。
趴在她身前的两个小孩施施然起身,左边的小女孩轻咳两声,“这位姑娘。”
右边的小男孩紧跟着接到,“欢迎你来到鬼暝楼。”
小女孩道:“其实也没有很欢迎你。”
小男孩道:“主要是因为鬼卿夫子不在了。”
小女孩道:“夫子返阳后总得再来一个鬼。”
小男孩道:“接替夫子干活。”
小女孩道:“既然是你害的夫子返阳。”
小男孩道:“楼主决定就由你来接替夫子。”
小女孩道:“在鬼暝楼打工。”
小男孩道:“夫子签的卖身契是30年,现在还差5年。”
“加油。”两个小孩一齐攥紧拳头为她打起,语气平淡,毫无波澜,没有一丝鼓劲儿的意思。
万赋雪挠头。
她确实闲不住,但这并不代表她天性离谱爱当牛马。
目前接替鬼卿干教培已经花费了她全部的精力,更别提她还要收拾鬼卿的烂摊子。
她第一反应无疑是拒绝,鬼卿签了卖身契,但鬼卿他已经返阳了,留在这里的只有自由鬼万赋雪。
可那俩却好似早有预料。
小男孩道:“姑娘你。”
小女孩道:“应该是黑户吧。”
小男孩道:“你暂时出于某种鬼暝楼不知道的目的,想借用鬼卿夫子的户口吧。”
小女孩道:“可鬼卿夫子的户口和卖身契绑在一起的哦。”
无言,是此刻唯一的答复。
万赋雪最终还是妥协,人在屋檐下,低低头挺好的,“鬼卿夫子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她希望鬼卿的工作不会太离谱。
可考虑到这里是鬼暝楼,她迟疑了。
鬼暝楼是一小宗门,楼主师承不周,下山游历途中在阴间此处落地开宗,开宗百年来广收弟子,干起了阴间雇佣兵的生意。
虽然眼前的两个小孩子瘦瘦小小,袖筒露出来的胳膊只有细细一条,但在这个要功德不要命的鬼暝楼里生活的孩子多半都不会是等闲之辈。
小女孩嘟起嘴角,“帮楼主处理。”
小男孩不开心道:“鬼皮。”
小女孩摇摇脑袋,“鬼卿夫子。”
小男孩也跟着摇了摇脑袋,“不是好鬼。”
小女孩道:“他犯法了。”
小男孩道:“但鬼暝楼时常犯法。”
“大姐姐你要习惯一下!”说罢,俩小孩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他们走后二百鹉才胆战心惊地蹦出来,每次看见这俩小孩它就翅根疼,这俩胆大妄为、天真懵懂、初生牛犊啥也不怕的小孩一度尝试拔它的毛做鸟毫笔。
“我的老天鬼。”维修员迷迷糊糊、后知后觉地发出了今天第一声震悚,“这什么法外之地,这什么法外狂徒,这?”
万赋雪一头倒回被褥里,“我、我还是直播吧,直播都比这轻松,鬼卿夫子到底过得是啥苦日子啊。”
可话又说过来,俩小孩虽然通知了工作交接的事,但今个整整一天她都没接到工作通知。
鬼暝楼里的鬼都不辜负鬼的身份,全都神出鬼没的,冷不丁就从某个角落冒出来吓你一下。
万赋雪留意了一下他们的状况,目前她见到了5个鬼里,除开俩小孩,其他的3个鬼全是衣服沾血,眼神惊悚,看外表妥妥是黑恶鬼民。
一直到深夜,万赋雪终于坐不住了。
那个后台联系她的学生已经把自己家的地址发了过来:乐幽,西大门往北三十里。
阴间宝地,昆仑管辖下的灵方道场。
唯一的缺点就是离鬼暝楼太远了。
即使坐马车也需要五个时辰的脚程,一来一回,一天的时间“嗖”一下就没了。
正当她犹豫着拒绝时,维修员猛地一激灵,“我突然想起来鬼暝楼有一匹宝驹呀,如果楼主能把它借给我们......”
它回忆着鬼暝楼的档案资料,“那匹宝驹是玉尘926年捡到的,彼时它还是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非常可爱!一经捡到,鬼暝楼主就把它圈养在了鬼暝楼后院,若非大事,绝不骑出门。”
“可这是楼主爱物,恐怕不会借给我们吧。”万赋雪迟疑道。
“嗯......其实会的。”维修员吞吞吐吐,“楼主一直在第九域租借那匹宝驹,可第九域的人非穷即贫,宝驹在这里根本没有市场。”
“这......”万赋雪跃跃欲试,“多少钱啊?”
“两千功德一次。”
“成。”
光油锅的补课费就5000功德,相比之下绝对是纯赚。
而且在这事里,功德只能算得上很小很小的一个好处了。
除了功德之外,“老爹小姑在油锅”本鬼也是很大一个诱惑——它是目前万赋雪能接触到地位最高的鬼。
地府凶险,卫逆司、鬼府、鬼暝楼统统不可靠,一桩桩一件件的麻烦事接踵而至,她和维修员除了信息差优势外毫无助力,迫切需要找个保护伞。
除此之外,万赋雪直播时也注意到“老爹小姑在油锅”讲了不少内部情报,八成它对这个案子也有一定了解。
在平衡得当的情况下,她甚至可以诱导“老爹小姑在油锅”发言,并以此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在她直播中,“老爹小姑在油锅”的几次发言都危险度极高,可它并没有因此被封号......这要么说明它说的全是真的、要么说明它背后有鬼且位高权重,无鬼敢动。
无论是以上哪一种可能,对万赋雪而言都是极有力的诱惑,让她恨不得立刻启程去干活。
事实上她也差不多这么干了。
她和维修员都夜里也闲得慌,干脆提前跑去看后院里的马了。
据维修员找到的资料看,鬼暝楼这匹宝驹是最高一品的天品宝驹,跑速上绝对的第一梯队。
和普通马相比,同样的路程天品宝驹能节省一半以上的时间。
而且路程越长,宝驹越快,路程如果能长的难以想象,那它的速度同样可以快的难以想象。
万赋雪顺着后门的小路往鬼暝楼里走去,这是她第一次踏足鬼暝楼,心里不由得几分紧张。
传说鬼暝楼是个破落宗门,人丁稀少,穷困潦倒,弟子为了维持生计,什么活儿都干,什么活儿都接,硬生生把一个正经宗门干成了雇佣兵基地,把自己一个宗门弟子活成了亡命之徒。
穿过一条竹林小道就到了鬼暝楼的内门。
内门意外的朴素,是一扇虚掩的茅草门,茅草门上是一顶茅草檐,茅草门旁是两边茅草篱笆。茅草干燥,扎得也整齐,乍一看倒像是一座农家乐的院子。
万赋雪轻轻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
维修员道:“万女士别怕,鬼暝楼一直是可以直接进的,这儿弟子少得可怜,根本没有守门弟子。”
说罢,万赋雪推开了那道虚掩了一条缝的茅草门。
一股浓郁的腥臭扑面而来。
她打眼一瞧,地上的土竟然都浸透了血。
维修员忽地一哆嗦,努力安慰万赋雪道:“正常的正常的,鬼暝楼经常接一些血腥的活,不、不用害怕。”
万赋雪只是吃了一惊,倒没害怕,她俯身捏起一层土在手中捻开,土是湿的,捏起来有些黏糊,这血无疑是新洒上去的。
她冷静地拍干净手,“怪不得我昨晚失眠呢,住在这附近很难......”
不等她和维修员说完,面前凭空冒出来一个鬼来。
鬼不吭声,鬼只是看着她,鬼穿着一身破烂布衫,上面除了补丁就是血,鬼的面容也颇为狰狞,右脸上盘踞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到嘴角,划破了他本是清秀俊朗的面容。
他一双阴灵灵的眼中透着了无生机的平静,但也是,他是一个鬼啊,能有什么生机呢。
万赋雪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维修员则紧张兮兮地直发抖,“呜呜呜呜万女士,鬼暝楼的鬼......来者不善啊,他怎么手上拿着大斧头啊。”
万赋雪顺势看向他手中的斧头,闪着银色寒光的斧刃上已经砍出了豁口。
“打扰了,我是接替鬼卿夫子的新鬼,夜里无事,来楼里认认路。”万赋雪解释道。
鬼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指向了内门的深处。万赋雪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又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一栋昏暗的矮屋,那儿莫名漫着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
“你想让我过去?”万赋雪试探性地问道,她试图从哑巴鬼的反应中寻找线索。
鬼点了点头,带着她朝着那条小路走去。万赋雪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上去。
维修员反反复复提醒她小心。
两鬼沿着小路前行,周围的竹子越来越密,月色越来越冷,腥味越来越浓。万赋雪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开始考虑搬家租房的问题了,住在鬼暝楼附近对心脏的负担太重了,她是死过一次的鬼了,心脏不好,受不了反复不停的惊吓。
就在她考虑租房位置的时候,前方的鬼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她,嘴角咧开一抹笑。
万赋雪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鬼缓缓地抬起手,眼前是一扇半掩的木门。门上是几个血手印,大小不一。阴冷竹林、狂风大作、两个孤魂野鬼、一把斧头、一扇木门、三个血手印......有几分恐怖片的氛围。
鬼轻轻推开木门。
早上的那两个小男孩小女孩急哄哄地蹦了出来,“师兄劈柴回来啦!”
门内的景象这才显露在万赋雪眼前——这是鬼暝楼的食堂。
里面热意融融,饭桌上满满当当摆了18道菜,凉菜、热菜、汤水、干炒......应有尽有。
小女孩“咦”了一声,“师姐!正要去叫你呢。”
小男孩跟着道:“正要去叫师姐!”、
“一起吃饭!”
那个被她俩称为师兄的鬼也点点头,“鬼卿夫子本是大师兄,他不在了,万姑娘便是鬼暝楼的大师姐了,楼里......不太宽裕,大家就给师姐简单做了一餐,勉强接风洗尘。”
鬼,温和至极。
万赋雪眼角一热,“真是麻烦大家了,这位师弟你怎么称呼?”
鬼道:“旺八蛋。”
鬼见她面色不好,急忙补充道:“我没有骂师姐的意思!‘旺八蛋’就是我的名字,‘兴旺’的‘旺’,数字‘八’,‘鸡蛋’的‘蛋’,是夫子费了好大功夫取的。”
万赋雪无力地问向小女孩,“师妹呢?”
小女孩道:“招小财!也是鬼卿夫子起的”
她宽慰自己,至少鬼卿夫子没有给小孩子起太恶毒的名字。
万赋雪问向小男孩,“师弟呢?”
小男孩道:“进小宝!还是鬼卿夫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