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疑问盘旋在他的心头,公交车上的是什么东西?刚刚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周恒是什么人?
一日之计在于晨,安知许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公司。
银光公司在一座商住两用楼里,整栋楼七七八八算下来得有两百多户。
早上的电梯尤为难挤,全都是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等电梯的间隙,安知许听到有人叫他。
“哟,小安,今儿你来的够早啊。”,王建辉冲安知许挥了挥手。
安知许点头示意道:“今天起的早些,就来得早了些。”
王建辉嘿嘿一笑,拍了拍安知许的肩膀道:“哎,你这个大学生怪勤奋的,懒觉都不睡。”
安知许摇了摇头说:“哪里哪里,是总监您为公司奉献的光辉点亮了我奋斗的心。”
王建辉说:“小安好好过,到时候给你加工资。”
他一如往常,在茶水间拿了两包廉价的速溶咖啡,和两块免费的点心,凑活吃了点算是把早餐应付了。
由于公司实行的是弹性工作制,对于员工的限制极少,只需要员工每天在公司呆满八个小时就行,福利待遇相当可观,实习期的工资也远高于市场同职位的30%。
最重要的是,这家公司月初发工资,对于一贫如洗的安知许本就有莫大的吸引力。
临近中午,工位上只有安知许和郝朗仁两个人,若是夏天,还有一个吱呀吱呀的风扇陪着他俩。
郝朗仁突然问了一句:“欸,安知许你有啥信仰不?”
安知许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唯物主义信仰算吗?”
“那你可能得改改信仰了。”,郝朗仁说。
安知许问:“什么意思?”
郝朗仁叹了口气说:“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你身上有股死人的气味,我闻得出来。”
安知许结合了一下今早发生的事,和他对于郝朗仁的了解,毕竟一个人桌子上摆满了桃木、葫芦、五彩绳、八卦镜……东西,还能闻出死人味的人应该比他对于灵异事件要了解的多。
安知许三言两语和郝朗仁讲了讲今早事情的来龙去脉。
郝朗仁皱了皱眉说:“集体诈尸事件,很少有啊。”
“这种要么是有人操控,要么是怨气过大,几十个怪瘆人嘞。”,郝朗仁听了都有些汗毛直立。
安知许冷不丁插一句:“所以还是国家政策好,不应该土葬,全火化了最好。”
郝朗仁去自己工位拿了一打柚子叶,“这个你放你衣服、包里备着,如果明天还遇到,你就冲它们撒过去,至少能煞煞它们。”
郝朗仁严肃道:“还有,今天你最好趁着天黑前赶紧回你租的那房。保不齐它们记住了你的味道,天黑了来寻你。”
安知许问:“那它们万一闯进来怎么办?”
郝朗仁说:“你今天先去买只鸡,别心疼钱,买只大公鸡,放在你的卧室里,再买些糯米、盐备用到时候给别墅周围撒上一圈。”
安知许一一记下,下了班头一次没往家冲,细细的买好了一串用品清单,他就只剩五十块了。
不过命可比钱重要多了,安知许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安知许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坐的941号公交,与早上相比,这辆公交现在可再安全不过了。
安知许一手抱着鸡,一手拿着郝朗仁嘱咐他的东西。
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小区门口,安知许发现随他的移动,那些螺旋纹又隐隐约约的透了出来。
螺旋纹的痕迹一直紧跟着他的步伐,就像有什么东西要跟着他回家似的。
他明确的感知到,太阳落下去的速度变快了,螺旋纹从半透明的颜色逐渐变得浓郁,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没入地平线,安知许也站在了别墅门前。
他,忘带钥匙了。
安知许心如死灰,但他却突然发现,那些螺旋纹止步于别墅的草坪前。
余晖落尽的同时,别墅上空一层红色的符文骤然出现,直至笼罩整个别墅。
安知许清楚的看见,有东西一拳一拳的砸向这个保护罩,将它砸的有些凹陷,但很快这个结界又恢复原样了。
“咔擦”一声,门自内而外的开了。
周恒打了个哈欠,朝他招了招手说:“别在门口傻站着了,进来吧。”
安知许安顿好公鸡,又依照郝朗仁的叮嘱,用盐封住了窗子,将糯米在屋外撒了一圈。
周恒没搭理他的行为,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看着安知许在屋内外忙上忙下。
做完一切,安知许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杯水下肚总算叫他的心脏平复了一点。
安知许斟酌半天,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谢谢。”
周恒打了个哈欠问:“谢什么?”
“谢谢你今天早上救我一次,刚刚那个结界是你做的,我看到了,谢谢你又救我一次。”,安知许十分诚恳。
周恒挑了挑眉:“你有什么谢法?你是不是准备以身相许。”
安知许:“……”
面对周恒,他的情绪显然是比之前浓烈的多,毕竟这人一天一个欠法,他很难保持一副平常心。
周恒看安知许沉默了,遂夹起嗓子,竖起兰花指,“你不会真考虑这个了吧,sorry,我对你没那个想法。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人家素单纯善良不求回报的小天使一枚呀。”
安知许道:“谢谢,我没有恋丑癖。”
诚然讲,周恒属于男女老少通杀的长相。是一个典型的五官标致的大帅哥,眉眼立体,鼻梁高挺,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汪清潭,修长浓密的睫毛和骨骼感极强的鼻子为他增添几分异域色彩。
周恒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人家分明是英俊潇洒的大帅哥一枚呀。”
安知许被他这发尖的嗓音吵得脑子嗡嗡叫,但随即窗外就响起了野兽撞击墙面的声音。
“砰砰砰”,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对许时安来是道活脱脱的催命符。
一时之间恐惧占据了大脑的主导,他什么也顾不上,眼前只有周恒一个人,他目前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安知许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今天能和你一个房间吗?”
出乎意料的是周恒答应的很快,周恒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可以啊,当然可以啊。”
是夜,墙外还是此起彼伏的撞击声。
透过窗望去,外面并不是什么野生动物,而是一群毫无意识的“人”。
它们正用自己的脑袋不断的撞击墙面,撞得头破血流,脑浆四溢,红的白的一起顺着头往下流,饶是如此,它们依旧没有放弃撞击。
有几个的头都与身体分了家,单独落在地上的头还骨碌骨碌的滚过去,依然要滚过去冲撞墙壁。
场面血腥诡异又有些奇异的壮观,安知许看着楼下一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二十二年的世界观在此顷刻覆灭又重建。
“怎么了,被吓傻了?”,周恒调笑道。
安知许摇了摇头,问:“它们是什么东西?”
“你肯定知道。”,安知许的语气十分肯定。
安知许确定周恒什么都知道,周恒对这一切的表现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早上他敞开房门这码戏就是演给他看的。
只有一个结论———周恒早上就知道这群东西会来。
“我不知道,何况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它们今天会来。”
“我真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周恒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我想吃凉拌鸡血。”
“别岔开话题。”,安知许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把那只鸡杀了,我就告诉你它们是什么。”,周恒指了指远处卧在客厅的公鸡。
安知许当然不能同意,郝朗仁特意嘱咐了他明天要带着这只鸡坐公交,他皱了皱眉说:“能不能换一个条件。”
周恒支着脑袋想了半天,“那你以后每天睡觉不许锁门。“
安知许被他这句无厘头要求问住了,半晌,“……为什么?”
周恒回忆起早上用了三张纸符居然都没把安知许房门炸开,只能用祖传撬锁技术卡了半个多小时才进门。
周恒愤愤道:“你知道哥昨天为了撬开你的门锁,哥在门口捣鼓了多久吗?再晚点进去,你就得成一具艳、尸躺床上了。总之,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还是别关门睡了吧。”
安知许:“不关门不行,我可以给你把钥匙。现在可以说它们是什么了吧。”
“行吧行吧。”,周恒正了正神色:“缠上你的那群东西叫莽尸,这种东西一出现就是一大片。人死魂散,它们的魂去了阴曹地府,留下的身体却一直不会腐烂。”
“其实,它们的本质就是一堆尸体,没有自己的意识。但是,它们以魂魄为食。从古至今都有人专门投喂这种东西,用来办一些见不得人的脏事。至于缠上你吗,因为你身弱,阴气重,哪怕你活着但也被它们认为是魂,它们应该是饿的太久了,在它们眼中,你简直是他们行走的大餐啊,”
安知许问:“那个公交车也有问题吧?”
安知许仔细的想了想,其实偶尔也有几次,他起的有点晚,七点四十才到,但他八点依然坐上了这辆公交车。
每次都是相距二十分钟,车辆驶入的时间有些过于巧合了。
巧合多了,就不叫巧合了。
周恒依旧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鸡。
安知许一个跨步阻挡了周恒的视线,周恒不满地看了安知许一眼,“公交车有点小问题,主要是那片林子有问题。瘴气太重了,有点邪,那群东西和你都被那林子拉进到了幻境里。”
安知许追问:“那我之前是怎么坐上公交车的?”
周恒说:“你不觉得你之前每天都很累吗?”
因为房子对于记忆的淡化,安知许有些想不起来。
周恒砸了咂舌:“941号公交车是辆摆渡车,专门用来承接生魂。营业时间不固定,有魂就来。换句话说,你被公交车当成鬼了。”
“你的精力被公交车抽取了一部分,当作车费。”,周恒说。
安知许轻声道:“谢谢。”
道完谢他随即就上了床,只留给周恒一个背影,这片空间只剩下淡淡的呼吸声和墙外汹涌的撞击声。
安知许并没有睡着,他仔细的在脑海里搜索和周恒为数不多的相处画面,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周恒搬来的第一天。
他和周恒打了三遍招呼,周恒一句没应。
整个人冷冰冰的,不像一个正常人。
他清晰地记着,周恒全天脸上一丝情绪起伏都没有,只是他现在的记忆并不可靠,但大体的感觉告诉他,周恒搬来的时候和这两天给他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自己和周恒并不熟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周恒究竟要从自己这得到什么。
抵挡不住的困意涌来,安知许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缓缓地闭上眼睛。
周恒站在床边,静静地打量着床上的安知许。
月光打在青年的脸上,像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他的皮肤白的有些腻人,唇不描而红,眉不点而翠,整个人笼罩着一种恹恹的病气,仿佛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但即使他此刻的眼睛没有睁开,也能感觉到他眉眼有一股锐气,那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颓废与蓬勃在他身上杂糅着,像一朵即将要开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