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车帘子一条细细的缝隙,萧宁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天空中的白云多姿多彩,变成不同形状的动物,奔跑在天际。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在官道上,旌旗蔽天,直指都城郢丰。湛蓝明丽的天际隐隐有一抹翻滚的乌云步步相趋。萧宁一脸复杂之色翻着那道圣旨,过了半刻,带着一点厌恶随意一抛,冷眼看着圣旨滚落到了角落。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过了一会儿,林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萧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胸间的烦闷一扫而空。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悦耳婉转的啁啾声,他一喜,急忙撩开了帘子,一只羽色明丽,姿态轻盈的青岚飞了进来。落在萧宁伸出的右手上,嘴角轻轻一弯,神采奕奕地说道:“你不要再飞走啦,过了一段时间跟我回清凉宫,到时候师父看见你了一定会很开心。”
帘子被人从外轻轻一掀开,詹台青身着轻衣长袍姿态翩翩弯腰慢慢走了进来,带着笑意微微行了一礼,萧宁点头还了一礼。詹台青看了一眼青岚,轻声说道:“殿下,这一次回宫您可要当心,朝廷内势力错综复杂,皇后娘娘一心想要扶持齐王殿下,多少会对其他的皇子产生排挤之心。”
排挤之心吗?难道不是杀戮之意,萧宁认真看着有一年未见的好朋友,没有想到之前那个心直口快的人也学会了世故圆通。詹台青的五官纤细清秀,一道意气飞扬的长眉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登时扫空他身形所带来的瘦弱。萧宁微哂,詹台青有着欺敌的相貌,一些身材高大魁梧的敌人往往还在耻笑他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快捷利落地干掉了。
詹台青看着萧宁目光灼灼审视着自己,不禁有一丝慌乱,面上露出一丝不安道:“殿下,殿下,您可听我说的话?”
“嗯,”萧宁点头,蹙了一下眉,脸上露出疲倦之色,竟然靠着车壁上睡着了。
詹台青一愣,随即烦忧地摇摇头,看来他是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见去啊。看着萧宁那张睡颜,心里一软,不忍再多说,轻手轻脚从矮屉中拿起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呆坐了一会儿,随即离去。
詹台青刚一下车,亲兵田师穿着一身软甲迎面走来,恭敬行了一礼,眼角瞟了一眼马车。詹台青冷峻看着田师,田师心里一凛,连忙低下头。
詹台青缓缓向前踱着步,田师跟在身后亦步亦趋,面似寒霜冷冷地说道:“这辆车里面是我一个朋友,不要让任何人进去,不管是车骑将军的属下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有人想要打探硬闯,杀了便是。”话音刚落,右手一掷,一柄镶嵌着青金石的短剑飞入田师的怀中,剑鞘上镌刻着“天授”二字。
田师满脸敬畏之色看着这柄皇帝陛下所赐的宝剑,恭敬道:“是,属下遵命。”
在重重的鲛人泪冰烛柔和的光芒照耀下,整座大殿蒙上了一层耀眼的光华,身着锦绣长袍的皇后睁着一双妖娆的眼睛,出神看着镂空雕花的窗棂,迟疑地抬起手指向前伸着想要推开窗,忽然停止下了,露出嘲讽的笑意,雍容款款走了回来,端庄坐在镶嵌宝石的金座,昳丽的脸上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皮肤依旧晶莹紧致,吹弹可破。
她瞥一眼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宫女,柔声道:“近日大雨阵阵,天气泛寒,你说,大雁山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越是柔和宫女却越是害怕,畏缩着身子,硬生生忍着恐惧,怯怯道:“自然一切安好。”
喟然长叹一声,喃喃重复了宫女的话,语气带着一些惆怅与遗憾道:“自然一切安好。”一个身着内侍服装的女官连忙挥了挥手,宫女赶紧站起身来,惶恐退了出去。
“少红,你说,在这个寒冷的宫里漫漫长夜是多么的难熬。眼巴巴看着漏刻中的浮箭,听着无休无止的水滴声到天明,原以为天亮了以后会好过一些,悲哀发现还是一场空欢喜的等待,”皇后茫然道:“自从我嫁给了陛下,整整二十年,七千三百零七天,每一天都好像处在奔溃痛苦中,少红,你说怎么办?”她的神色逐渐癫狂,歇斯底里抓着女官少红的手臂。
少红忍着剧痛,轻声哄道:“娘娘,娘娘您醒醒,少红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不离不弃。”
皇后忽然惊醒,猛地把少红推开,睥睨着凤眼,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偏着头轻轻说道:“少红,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想再等待了,再等待我就会疯掉,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二十年前我想要皇后的宝座,我就杀了那个贱人,现在,我已经不想要皇后的位置了,少红,你去把我爹请到宫里吧。”
少红心神俱震,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已,唯唯诺诺地行了一礼。
萧宁坐在马车里,揪着自己柔黑的长发,苦恼地皱着眉,唉声叹气对着青岚抱怨道:“你说,都过了这么多天,我让博闻师兄带给我师父的信也早该到了,可为什么师父没有回一封信给我呢?对了,师父不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轰”倏地脑海中传来一阵长长的钟鸣声。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天地间袭来,排斥压抑着他的秘法,内海华府震荡不休,一层层的巨浪在他的体内呼啸翻卷。胸口一股恶闷堵在喉咙间,让他想要呕吐。
这是什么?他差一点叫出声来。手脚酸麻无力,身子一歪扑向地面,迎面风一动,詹台青眼疾手快接住了他,身子一转带着萧宁坐上了锦垫,低声说道:“这是都城内华天塔布下的阵法,只要有修炼术法的术士进入都城郢丰,他体内的法术就会被压制住,成为一个普通人。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一点难受,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瘫在詹台青怀里的萧宁,苦笑一下,一股巨大的痛楚从骨骸深处席卷而来,好像有几百把刀在刮剐着骨质,他咬牙死命忍着,四肢竟然微微抽搐起来,满头的冷汗滴滴滑下,眨眼间汗水湿透衣裳。詹台青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萧宁的反应如此之大,低头看着颤抖不止的萧宁渐渐昏迷过去,再也顾不得冷静,心急如焚大声喊道:“田师,田师。”
“将军。”田师急急喊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詹台青惊讶地发现刚才还脉搏紊乱一眨眼间竟然慢慢平复下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一下额头间的汗水,冷静地说道:“我现在要进宫面圣,你把他安全送到将军府里,从后门进去,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交给我爷爷。”
“是,”田师掀开帘子一愣,詹台青呼吸一乱,但也是短短一瞬间恢复如常,把萧宁放在座位上。弯腰下了马车,整整衣襟,利落飘逸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皇宫奔去。
大雁山太乙峰,一座气势恢宏地阁楼矗立在郁郁葱葱的山岭间,屋檐下银铃在晚霞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山风吹来,叮咚叮咚的声音不绝于耳。言许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阁楼前,往日丰神俊朗的脸庞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丰润的脸颊消瘦不已。过了很久,“吱呀”一声,落满了灰尘的大红木门缓缓打开了,言许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大踏步走了进去。山峦间的夕阳最后一线红色的光芒照在言许的后背上,随即沉入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