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之长生诀 第31章 第三十章 国殇

这片沙漠广阔辽远，自古就在统治者的手中更换着，每一次风起云涌的时候，无数鲜活的性命，发出绝望的吼叫声，杀人或者被杀，猩红的血液斑斑地撒在漫漫的黄沙上，倒下的尸体被沙尘掩盖，被风一吹又暴露在外，空中翱翔的秃鹰盘旋而下，啄食着腐肉，皑皑白骨，空洞的眼眶沉默看着呜咽的大风，寒冷的星空。

萧宁双手结印，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蒙上厚厚黄沙的脸庞只能够看见一双灵动的眼眸。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的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沙尘暴已经移近了七尺。靠的近的帐篷被卷进风中，眨眼间就被撕成细细的布条，隐没在沙尘中。

陶知行一身浩然凛冽之气从中军的帐篷里大步踏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亲随侍卫。

陶文进连忙行礼道：“将军。”

陶知行转过脸，轻轻地一笑：“这些年来，你一直跟随在我的身边，每一次回帝都述职，也只是待了几天，然后匆匆忙忙回到边疆，你都来不及看那些繁华的景色。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平安归去，我便解甲归田吧。”声音一顿，悲怆欲绝，浑浊的眼泪从皱纹横生的脸庞流了下来，朝着沙墙里的黑影，嘶哑地喊道：“各位兄弟，军人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横死沙场，在所难免。陶知行不才，今日便陪各位死在这里，只是，这些人太过无辜，求求让他们安全离开。”语毕，恭敬地跪了下去。

陶文进吃了一惊，连忙跪下想要扶起老夫，悲痛地说道：“父亲。”

“跪下。”陶知行狠狠瞪了一眼陶文进，“这些，是我们夏朝的英灵，里面会有你的祖辈，你的兄弟，你的手下。他们受得起老夫一跪。”

陶文进一时心头痛楚，脑海中忽然浮现往事一幕幕，认识的，不认识，同僚同胞圆睁着双眼，不甘地倒在血泊中，残躯微微抽搐，直至到最后的一口气。

陶文进眼眶变得通红，眼底涌起一抹晶莹的泪水，看着父亲苍老的模样：“父亲，我想问你一句话。我们到底是权力激流中被舍弃的棋子，还是真正保家卫国的将士？”

“闭嘴，”陶知行狠狠地喝道，挺胸昂首，一脸骄傲，目光坚毅：“发屁，我们从来就没有参与权力，陶家军从一建立开始就只是为了拯救天下万民。”

陶文进松了一口气，微微苦笑地摇了摇头，一脸坦然地目视着前方。

萧宁心里安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一个固执的老人，身处权力的中心偏偏遗世独立，独善其身，难怪会被帝后给厌弃。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在陶知行的身躯中他看见了侠者的气概，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

一绿绿白色的光芒从萧宁的脚下浮现，空气中忽然想起了陈雄高昂的编钟乐声，一个男声吟唱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声音开始微弱低弱，渐渐激情澎湃，直击灵魂的深处，乐声悠扬伴着刚毅的吟唱，诸人心中涌起一股豪迈的感情，血液在四肢百骸中奔流着，他们跟着低声念到：“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空中的黑影似乎也沉浸在悲壮的歌声中，黑影渐渐变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陶文进惊喜地看着沙墙缓缓后退，风势变弱，道：“真是太好了。”眼角一瞥，一缕鲜血从萧宁的嘴角流了下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忙站了起来，奔了过来，双手扶住萧宁的肩膀，急急说道：“喂，你别死。给我撑过这场沙尘暴。”

萧宁勉强睁开眼角，看着陶文进的脸，虚弱地说道：“好，不过，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把我的身体火化，撒在沙漠中，不留一丝痕迹。以后有人来找，你也只能说没有看见过我。”只有这样，彻底抹除我的痕迹，师父，你就不会知道我已经死去，也就不会伤心了。

“好，”陶文进目光复杂看着萧宁，点了点头。

萧宁吁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滴答”萧宁眉头微微一蹙，“滴答”“滴答”“滴答”耳边忽然想起繁复单一的声音，仿佛夏日大雨击打在满湖绿翠的荷面上。萧宁睁开眼角，瞳孔狠狠一缩，自己身处另外一个灵异的空间，很寂静，一片黑暗，自己却站在一束光柱中，身披破旧盔甲的骷髅层层叠叠地围成一个魁伟的巨塔，而他则站在中央，头盔上已经变得暗淡的红缨，被撕成一条条的破旧的披风在空中烈烈飘动。

萧宁登时惊慌失措起来，刚走出两步，却蓦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被浸泡在鲜血中，深吸几口气，慢慢平复下来。“你们想要什么？”

沉默。

萧宁眼神一凛，心念电转，想起之前种种，暗道：“莫非他们是想要萧氏皇族的承诺。”

做出承诺，大声说道：“我，萧氏皇族后人，今后竭尽所能，为国为民。”话落，眼前的骷髅大军瓦解，变成一簇簇摇曳的荧火，萧宁叹了一口气，眼眶微红，敬仰地说道：“各位英雄，阔别故土已久，此时，应当回去聊以□□。”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也许，亲朋好友早已经撒手人寰，墙屋已毁，颓垣断壁。只是故土终究是故土，千山万水，迢迢而来，望一眼也好。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魂兮归去，以瞻亲族。”荧火受其感应，纷纷飞入空中，向着四面八方而去。萧宁长舒一口气，手脚软软地垂了下去，筋疲力尽地笑了笑。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即为国殇。

一只手在胸口处停留一下，解开了衣襟，正要往下的时候，萧宁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脚踹了下去。

“哎呦，”耳边传来一阵惊呼之声，一个黑影被踢到在地。萧宁翻身坐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衣服，满脸惊吓之色。带着一点恐惧：“你干嘛脱我衣服？”

陶文进痛得直皱眉，气哼哼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救了我们大家的份，我会来帮你洗面？哼，”一甩手，一块散发着汗臭味的方巾被甩到萧宁的脸上，起身一跳，一脚踩在还来不及站起身来的陶文进。

“嗷，”陶文进惨嚎一嗓子，运气不好，一天连被同一个人伤害了两次。萧宁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往旁边一跳。

陶文进苦大仇深地看了一眼躲在远处不安的萧宁，挣扎地爬了起来，揉了揉腹部，白了他一眼，骄横地问道：“你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萧宁一呆：“我从来就没有祸害过女子。”

“哼，”陶文进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袋，扔给了发呆的萧宁，摆了摆手，得意地说道：“我这些金铢足够你用一辈子了，你不用在躲躲藏藏，我想问问你，你究竟欠了别人多少的金银，才会死后不留全尸？”

萧宁眉开眼笑地扯开绳子，拿去一枚金铢，眼睛弯了弯，竟是上好的黄金所铸，如此一枚就可以让十口人家一年的开销。竟然有满满地一袋。听见陶文进的问话，眼神瞬间变得晦暗，把锦袋抛了回去。淡淡地说道：“我所修的门派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死后火化，骨灰随风而逝，就能够触碰神灵的衣角。”

“原来是想要羽化登仙，可不是痴人说梦。”陶文进嗤笑道。

萧宁苦涩的一笑，淡淡地说道：“是呐，痴人说梦。”脑海中又浮现那些骷髅，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终究是人微言轻，也许只能为这个苍生尽一些绵薄之力。转过头看了看陶文进，也许这个世界上需要像陶知行，陶文进这样为民的侠义之人。而我，只是这茫茫人海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萧宁不知道的是，英灵他们不想要萧氏皇族中一个皇子的承诺而是一个震铄古今，空前绝后的帝王承诺。而这一切，将是悲剧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