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台 第8章 未尽之语

李淮夷赶到的时候，乱葬岗已被毁坏大半。

林木倾倒，土地焦黑，四处都是凌乱的剑痕，若是换一个有点修为的人来，都不会像她这般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一意孤行的朝着那些痕迹追去。

可偏偏来的是她。

仇恨化作肉刺，扎根于心中，当这根肉刺扎的足够深，又足够痛的时候，便生出了一股摧毁的力量。

此时此刻，这股力量告诉她，她要复仇，于是她便来了。

她只身来此，凭借只有在手中一把剑，一柄凡剑。

楚惜音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洁白的耳垂染上了斑斑血迹，身上四处都是细小的划痕，最重要的是，她偏了偏头，耳廓轰鸣，她已经听不清任何一种声音。

她唇边却勉力勾出了一抹笑，对面的妖魔人皮被摧毁大半，伏倒的地方缓缓流入血迹，将那雨后深色的土地染上鲜艳的色泽，唯有胸膛处的轻微震动还显示着他的生命力。

只是，她心中道，对不起了，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晚间的风轻轻拂过，她识海中听到那道声音的回应。

祂轻轻叹了一口气，像这晚风一般柔和，【无需歉疚，吾早在逃出妖界之时便已神魂溃散，若不是遇到了你，早该身死道消，何来这人间平静几载光阴。】

楚惜音扯了扯唇角，感受着身体溃散的痛楚，将注意力放到话题上。

她喘了一口气，笑道，“若是如此说来，惜音早就是该死之人，白得这几载光阴，该庆幸才是。”

祂在她的脑海里，听着她口中的庆幸，轻轻说道【可你此刻很是难过，你的情绪是不舍。】

楚惜音眼角沁出了泪，“前辈，帮我最后一次。”

祂在楚惜音识海中望着那些碎片，笃定道：【你想和她告别！】

祂想了想，似乎在曾经的某个的记忆里，有人对祂说过类似的话，只是祂的记忆太过久远，有些想不起来了。

但不妨碍祂在此刻答应她，【吾会以灵力稳住你溃散的身躯，支撑你见她最后一面。】

楚惜音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她喉咙动了动，“大人，与我这个人类一同消亡于此，您甘心吗？”

她强撑着神智，目光无神地望着天空。

祂很平静，【消散于天地间，亦是吾的永生。】

楚惜音虚弱笑了笑，可她好不甘心啊。

神魂消散的痛楚并不好受，渐渐地再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

当她几乎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澄璟最后一面，疲惫的快要陷入永久沉眠之时。

祂在她识海中轻轻地说，【她来了。】

有人半跪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有冰凉的液体溅落在她面颊上。

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唇角绽放出虚弱满足的笑容。

她想要睁开眼看看她，可她发现自己的视觉好像已经开始溃散了，她看不清。

李淮夷察觉到一只手努力想要够到她，将头低了下去，她握着那只手贴到脸侧。

大悲大痛之下，她哑声喊；“惜音，你睁开眼看看我。”

楚惜音听不到，摸到冰凉的脸颊后，她唇瓣嚅动，呐呐道：“我为你锻造了一柄剑。”

李淮夷将耳朵贴近她的唇，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凑近时，听到她微弱的声音说；“锻了一柄剑，锻造了十年，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旁一样。”

本已干涸的眼眶再次泪如雨下，她嘴角张合，几乎泣不成声，“好。”

最后的最后，她说：“对不起”。

我们的承诺今后之只能你一个人完成了

李淮夷意识到她已经到了极限，握紧了她的手，眸中含泪偏头在她耳畔哽咽轻语了一句话。

楚惜音此刻五官感官已经溃散，发不出声也听不见任何话。

可祂在她意识消散的那一秒告诉了她。

于是，死亡的最后一秒，她的唇边含了一抹清浅的笑。

下一刻，祂闭上眼，神魂随之消散。

李淮夷怀中那袭单薄的身躯渐渐化为透明，原地却出现了一棵枯死的梨树。

她跪在那里，安静了许久，直到旁边妖魔忽而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他竟还没死。

李淮夷伸手摸着那棵梨树的躯干，从根茎的缝隙中拔出了一把剑。

剑身极薄呈现淡青色，剑柄处有一抹血色蜿蜒至剑身，刃如秋霜，透着森冷的寒意，是一把极清极艳的剑，毫无雕刻好似天然生成。

剑拔出来，梨树也随之凋落了，化作平凡的剑鞘。

在这一刻，这把剑与她有了牵连。

她握着剑，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

平静的走到那妖魔跟前，一剑捅到他的胸膛，那妖魔嗬嗬喘着气，再也承受不住，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妖魔死后，化作血水流出了皮囊。

李淮夷忽而有些可笑，这妖魔残忍嗜杀，流出的的血竟是和人类一样的。

她这般想着，面上也这般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

她望着乌云过后，明亮的月光，笑的喘不过气，泪水洒满了衣襟。

恍惚间，她听见了一声叹息。

眼前忽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清雅的房间里，那把剑就放在她的身侧，晨间薄薄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床沿，她半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一手扶住额头，望向屋内。

空无一人。

她坐在床沿静坐了很久。

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寂静。

她平静的整理好仪容，拿着剑踏出了这间屋子。

屋外院子里，徐少凌叽叽喳喳追着道童问一些问题，梧桐树下，石桌旁坐着一个人。

李淮夷踏出这间屋子，第一眼就看到了石桌旁的男人。

瑰丽的金色光线穿过梧桐缝隙落到他身上，好似给他渡上了一层光环。

他在光线里模糊了面容，唯有一双深沉似深渊的眼睛在她看向他时，毫不避讳地望过来。

给她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这是个强者，她想。

突如其来的叫喊打破了两人的对视。

徐少凌跑到她跟前，惊喜的左看右看，“你可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醒不来了，都打算攒钱给你买墓地了。”

李淮夷收回视线，看了徐少凌一眼，微微颔首，“多谢，目前来说并不需要。”

徐少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尬笑了两声，“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没诅咒你死。”

李淮夷嗯了一声，“我知道。”

徐少凌觉得有点不太对，但他的人情世故不支撑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决定换个话题。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这是修仙界，我们到修仙界了，就我跟你说的那个。”

接着，他用夸张的语言神情描述着那天晚上他俩分开后的经历

李淮夷摩挲着手中的剑身，打断了他的话，提醒他，“不介绍一下这位前辈吗？”

“啊？哦”徐少凌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被他忽视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