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走了三天路,他们才到漠梁。
眼前是高大威武的城门,城头还有巡逻的将士。车马川流不息,到城门口时,已经是摩肩擦踵的境况。
陈实的骡车卡在人流里动弹不得,骡子又受了惊,怎么也不肯往前。
前几日都是连绵大雨,这天不下雨了,烈日当空,晒得水汽蒸腾,人群拥挤在一起又热又湿,难免心情烦躁。
陈实倒是可以举着骡子进去,但不好意思做这样太扎眼的事,就捋着骡子的耳朵耐心安抚。
堵在后面的人不乐意了,出声催促几句,被江沉凶狠怼回去:“不就是耽搁这一会功夫吗,你头上长两招子难道是出气用的,没看到前面都堵成什么样了!前面的人走不了,我们怎么走,催催催,有什么好催的。”
陈炼披着一件怪模怪样的蓑衣站在车边,要看着陈母和董小安,听到争吵声时,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陈实懒得去理这些,还在循循善诱的试图让这骡子听懂人话,好歹往前迈一步。
“……你当老子好欺负的,这队有什么好排的,爷来漠梁这么多回,就没有哪一次进城排队过!大白,我们走!”江沉吵不过那杂七杂八好几张嘴,恼羞成怒,从袖子里放出了白蛇。
白蛇落地后开始膨胀,白花花的蛇身翻腾不止,立马清出了一片空地。
人仰马嘶不断,跟江沉争吵的那伙人也被迫退后,他们的马惊了,几人又去拉马,嘈杂吵闹间,旁边马背上的骑手被颠了一下,头上的兜帽滑落。
骑手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按回了自己的兜帽,深邃的眉目一转,冷冷瞥了远处的陈实一眼。
陈实眨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人的目光好像认识自己。
他刚想收回自己的视线,腰上却缠上一条蛇尾,脚下随之一空,整个人腾空而起。
白蛇带着陈实、连着那头倔骡子和后面的马车、马车上的江沉及陈炼三人从众人退去的空隙间离去,也不从城门中过,而是直接攀上了城墙。
墙根处的守将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有一人对着马车上的江沉道:“江道友,你又不守规矩。”
“嘿嘿,你既然喊我一声道友,那我当然不能跟旁人一样走寻常路,不然不是失了我道友的派头?”江沉满嘴说着歪理,舒舒服服被白蛇带进了漠然城。
陈实也跟着不知是沾光还是倒霉,被白蛇卷着一并上了城墙,从高处俯视城门口,底下众人骂声不断,还有人啐了一口指着他们骂道:“游仙府的人了不起啊!!”
陈实:“……”
陈实默默捂住了脸。好吧,漠梁民风彪悍,他算是见识到了。
但那骂他们的人很快就止住了话头,他们“哎哟哎哟”叫着,被一根马鞭抽得抱头鼠窜。
抽他们鞭子的正是戴着兜帽的骑手,骑手从人群中经过,马鞭抽了一地的人,等他们反应回来,骑手早已经带着扈从跑远了。
底下的人还在骂,只是这次骂的不是游仙府,而是那该死的骑手一行人。
白蛇翻过城墙,落到漠梁城内。
江沉要回游仙府,还极力邀请陈实一同前去。
陈实要安顿家人,只说等事情办完后再去游仙府看看。
江沉恋恋不舍地骑蛇走了,白蛇经过之处,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陈实等江沉走了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对上陈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陈实反问:“怎么,你想跟他去?”
陈炼连忙摇头。
他们仍是坐着骡车进城,一路看尽了漠梁城的繁华。
陈炼怕城里的东西刺激到陈母,一路上都让陈母面朝着车上坐,自己则是抱着董小安的篮子,看得眼睛都不眨。
他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热闹的地方,看得这样高的城墙,见到这样多的人,见识到西北边塞最繁华的锦绣堆,看得直发愣。
陈实摸了摸弟弟的头,给他买了串糖葫芦让他啃着玩。
买完糖葫芦,陈实剩下的钱也不多了。他倒是还有一块金砖,但这块金砖来历不凡,陈实还不想轻易动用。
又要找工作了,唉,真是穿书也摆脱不了社畜的宿命……
陈实唉声叹气的,找了个客栈安置好陈母他们,时间还早,陈实就带着董小安去了葫芦巷。
葫芦巷里有董小安的亲人,今天或许就是陈实和董小安的最后一面。
董小安懵懵懂懂地躺在篮子里嘬手指,一触到陈实的目光就咯咯直笑。
来漠梁的这一路千难万险,董小安每天不吵不闹,有的吃就吃没有吃的就睡,倒是很好养。
陈实觉得自己跟董小安待久了,对这倒霉孩子已经有了滤镜,哪怕董小安咧着一口鲨鱼牙,他左看右看,也觉得董小安笑得是吓人了些,但起码……起码有一口好牙啊!
也不知道董小安他姑姑这不这么觉得。
陈实只希望他姑姑能有一颗足够强劲的心脏。
但等陈实找到葫芦巷,那里只剩一片废墟。
一个月前,葫芦巷就毁于一场大火,整条巷子烧了个干干净净。火是在晚上起的,所有人都在睡梦里,竟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
陈实转了一大圈,又带着董小安回到巷子口。
折腾这么一会,董小安已经睡过去了,在篮子里睡得直冒鼻涕泡儿,脸也睡得红通通,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陈实以为董小安已经够倒霉了,出生没了爹娘,自己又是这埋汰样,但人倒霉起来真的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现在连唯一的亲人都没了。
陈实捏捏董小安的脸,叹口气道:“算了,现在也不能把你扔这……先回去再说吧。”
董小安睡得很沉,被陈实带来又带走,兜兜转转,还是又到了陈实身边。
回到客栈,陈实讲了葫芦巷的事,又征求陈炼的意见,问要不要把董小安带在身边。
陈炼无可无不可,反正都由陈实说了算,他没意见。
在客栈待过一夜后,第二天陈实又带陈母去医馆看大夫。
大夫给陈母把脉问诊后,说她是惊惧所致,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好了……但也可能永远也好不了。大夫也给陈实开了方子,让他带着母亲回去细细调理。
这细细调理四个字一说出来,就不知要调理到何年何月。
抓完药后,陈实看着见底的钱袋,只能先踏上了找工作这条路。
游仙府
江沉说游仙府就在漠梁城的西北处,很是显眼,陈实只要一打听就知道在哪。
果然,陈实望着盘在屋顶晒太阳的白蛇,真如江沉所言的极·为·显·眼。
江沉是个话痨,但大白却是一条高贵冷艳的蛇,它看到陈实后,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继续趴着晒太阳,卷尺一样的蛇尾垂下来,给陈实打开了游仙府的大门。
陈实道谢后进去,府邸偌大,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屋子里窗明几净,只是在房梁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线,红线末端又坠了许多纸鹤,看上去就高深莫测。
陈实觉得那些红线怪异,就没有进去,只在屋外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大白,这里有人吗?”
屋顶上的白蛇动了动身子,懒懒从上面爬下来,径直进了屋子里。
陈实就在外面等,没等到大白蛇出来,却从里面先传出了声音——“这就是江沉说过的陈仙长吧,久仰久仰!江沉说仙长近日会来,我早就在此等候,今天可终于把仙长盼来了!”
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做文士打扮,身材削瘦,颌下留着两缕长须,走动时衣襟带风,看到陈实格外激动,连声道:“可算来了!可算来了!”
看他这模样,好像陈实是个什么天大的宝贝,今天总算进他家门来了。
他一把攥住了陈实的手,热情道:“我是游仙府的文书,姓黎,江沉已经把仙长的情况跟我说了,今日仙长既来,可是要加入我游仙府?”
陈实有些懵,但还是道:“是。黎文书……大白刚去寻你了,你看到它了?”
黎文书不甚在意道:“大白啊,又去后花园晒太阳了吧……江沉也在那,仙长若想见他们,等事情办完,我就带仙长去后院一观。”
“不急不急……”陈实使劲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黎文书瘦瘦弱弱的两爪竟如同铁钳,陈实疼得脸上的笑都挂不住,“黎文书好力气……我还是先去找江沉吧,他对这里熟……”
说罢,陈实几乎连真元都使了出来,想先溜为妙。
“哎!”黎文书一把薅过要跑的陈实,“说哪里话,我在这府里待了数十年,当然是我对这里熟,而且仙长的事情也是我办,仙长还是速速跟我走吧!”
黎文书热情地拽着陈实,他力气极大,陈实挣也挣不开,就跟个小鸡仔一样被他薅着跑。
他脚底生风的在前面走,又带着陈实左拐右拐,陈实就跟个陀螺一样被带着左颠右跑,好几次差点左脚踩右脚。
黎文书带他进的房间又是一溜的阴暗狭窄,陈实也不知道自己都走过了什么地方,只感觉光线越来越暗,暗到他连黎文书的背影都看不清。
外面还有一层隐隐约约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又听不真切。
“黎文书,你这是要去哪?”陈实已经觉得不对,对着前面高大模糊的背影道,“停下!”
黎文书只是冷冷一笑,笑声中带着一丝奇怪的颤音:“停不了了,仙长来都来了,就留在这里吧!”
“留你爷爷个榔头留!你停不停,不停我可动手了!”
黎文书“嘿嘿”笑着,也不说话,脸皮下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蠕动。
陈实一剑劈开面前的人影,腥臭的液体爆开,空无一物的衣裳轻飘飘落地。
陈实看向自己的手臂,这里光线太阴暗了,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看到手臂上的黑色爪子。
爪子上带着锋利的黑色甲壳,像是某种巨型虫类的外表。
这游仙府是发生了什么?陈实莫名其妙跑了这一通,还是一脑袋雾水的情况。
还是先找到大白和江沉,搞清楚这里的情况再说。
陈实将爪子从手臂上抖下去,迈过面前的衣裳,想找到出去的路。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清楚从侧门处传来,还伴有“咚、咚”的声响,陈实想装听不见都不成。
算了,反正现在也需要个人问问情况……陈实想着,小心地靠过去,用静水剑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后,先是露出一角的黑暗,然后是一双浅粉色的绣鞋。
陈实的目光顺着绣鞋往上,看到被五花大绑后泪流满面的女人。
女人在黑暗中乍见光明,情绪更加激动,对着陈实“呜呜”喊个不停。
陈实抽出她嘴里的布团,她马上就说了一句——“游仙府行走叛变,他们杀了府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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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游仙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