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不得已,白霜序只能以《不死之法》的内功基础,快速还击,抢得时机脱身。《不死之法》分两卷,天地双宗共“日月星海河岱”六境界,借着曾经练过一遍的优势,补足木樨孱弱的身骨,现今已练实第一层岱境,讲究实劲如山。
少年气盛,打得十分刚勇。
一拳冲肩井,一拳冲气海,连拳如影,打得眼前的“裴二爷”节节后退。打架打的是气势,便有了信心拿下人,白霜序甚至还盘算,或许能以此从孟府捞些什么好处,届时借宋灏之手,自己不会有半分暴露的风险。
但对方却忽然抿唇一笑。
白霜序四肢冰凉,像是瞬间被看透。
师昂同时也在看他。
这个少年此前并没有给他留下过多的印象,只依稀记得,跟在某位公子的身后,作为普通的家奴,他的反应和武功都很是不错,直到他用出天都教的武功,刹那间将他的记忆拉回从前。
很像故人呢。
他勾起唇角,缓缓摇头。
一掌推在白霜序的拳风上,立时,奋勇的少年再难进分寸。少年再接再厉,又出了一拳,这一次,身前的人接拳换成了两指。
白霜序一阵恶寒。
他突然抑制不住的恐惧,怕对方下一手接招会变成一指禅,更怕自己,连一指禅都攻不破!
箭在弦上,输了的后果他无法设想。
只能继续打!
只能赢!
白霜序吞咽唾沫,重振旗鼓,低吼着接连挥动手臂,顶着风雪继续前进,在对方闪避时抓住一丝机会——
“哈!”
“劲动如山,破!”
嗡——
这一次,对方连一指禅都没用,只是轻轻抬起手臂,拳风便消散于无形之中。白霜序甚至不敢低头,此刻,以两人四脚为圆心,三丈内飞雪尽化为水,又遇寒气,迅速凝结成冰,地上地下互成影,形成颠倒的世界。
哗哗。
被那如龙卷般的气劲掀搅,枝头常绿的叶片飞舞成柱,又簌簌落下,击打在冰上,削出一颗颗冰晶。
差距如芥子须弥,白霜序的心情已难用复杂形容。
但他咬咬牙,并不肯放弃。
“劲如山崩是为攻,静如山岳是为守。全力强攻,移山不易;一心只守,沧海淘尽。”见其攒着一口气不肯服输,师昂忍不住开口,“你只悟到了一半。”
背水一击后,白霜序体力不支,后退时右脚慢了一息,侧倾的身体被师昂拦臂挡了回来,矮身脱困时又被扣住手腕。白霜序忍痛出掌,与他推手纠缠,继续寻找机会金蝉脱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落空,对方招式竟是严丝合缝,一点机会也没有。
师昂以目为矩,判断出他手臂力量薄弱的地方,抽手旋身,依次拂过穴枢,故意想后撤,诱他深入。等退到山涧的边缘,师昂强行止住脚步,眼神一变,突然也学这个小鬼先前的霸道,给他来上一拳。
轰——
萧疏草木,齐根而断。
白霜序被打得飞了出去。
不,这绝不是现学现用!
这个人,这个人不但完全打乱了自己的攻势,而且早已看破全盘,这种了解由内自外,甚至还能灵活自如化用,非钻研通透不可得。
白霜序喝道:“你的武功……”
“你怎么会天都教的功夫?你是谁?不说,我杀了你!”师昂语气森冷,以不可违逆的气势,率先打断他的问话,同时飞快探手去掐他的脖子,白霜序反抗,撞在树干上,憋足劲僵持不下。
既是高手,敌友不分之下,白霜序心生一计,先以狐假虎威的手段,试探此人:“我……我是天都教……”
“嗯?”
白霜序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发现对方并没有退缩和慌张,心里有些拿不准,便想着先捏个不大不小的身份,见机行事:“……教……教主……夫人的亲传大弟子!”虽然阿娘的徒弟已死,但这两年对外一直秘而不宣,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师昂略一沉默,复才开口:“贵教教主夫人尝为阆中鸳鸯剑的传人,嫁入白家,不仅改了夫姓,竟连武功路数也改了?”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可不是调侃。
白霜序虽不死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熟悉《不死之法》,甚至隐隐有感觉,对方甚至能准确说出哪些武功乃白家不传之秘,哪些可教习普通教众,哪些为九部单传秘法,甚至连结亲的外族也摸得一清二楚。
他只能死鸭子嘴硬:“教主爱屋及乌不可以吗?鸳鸯剑我也会,你把我放开,我,我使给你看!”
只要能脱离钳制,他就还有机会。
然而,对方根本不上当。
师昂反复打量着他,许久后,方才幽幽问道:“巫抵还在搜罗天下奇珍异宝么?巫彭藏的佳酿如何?”
白霜序明白他在试探自己,不由冷哼了一声:“喜欢纳百宝的是巫罗祭司。”他试图反客为主,“你竟然知道巫姑藏了许多坛坛酒,孟部每年花朝都会给她奉上数车,你可知道藏在何处?”
对方笑而不语。
白霜序沉吟片刻,正要自问自答,却又听他道:“药田大石溪五步柳外。”
“非也。”白霜序学他拖着尾调懒洋洋地答:“那里藏的是巫彭老头的侗笛,不过听说只有碎片,他的宝贝疙瘩被人盗走过,后又失手摔坏,看他终日睹物哀叹,大家便瞒着他偷偷埋了起来。”
哪知他刚说完,师昂目光一聚,手中用力更甚,一字一句道:“失、手、摔、碎?”
九巫九部对内未必齐心,但对外一致,戒心极强,当年教主白少缺要迎娶外族女子为妻时,便曾不留情面,大力反对,这摔碎侗笛之人并非他人,正是教主本人,而通过埋藏来“毁尸灭迹”的,也是教主本人,巫彭是绝不可能把教主的轻狂事随意告知外人。
白霜序被他盯得心虚,毫不怀疑他随时可能扭断自己的脖子,便又生一计,开始胡搅蛮缠起来:“你还说我!咳咳,你,你不也会《不死之法》?天都教的事情,咳咳,你一清二楚,可我在教中从未见过你,那你又是谁?你又有、何、居、心!咳咳!”
来硬的,脱不了身;来软的,人又不怕自己。
自己没有被立刻杀死,说明对方心里亦存在疑惑,只要他想弄清楚疑惑,而疑惑没有被合理解释,那么他就不会下杀手,从现在起,只能守株待兔,等待对方露出马脚,也许能找到可以利用的把柄。
怕“裴二爷”不上当,白霜序故意激他:“你说,你从何处偷学来的!”
师昂认真地回答:“我可不是偷学的。”
“不是?”
“不是!”
底气这么足,难道真不是。
那还有谁?
“……难道,难道你是……”白霜序越想越不可思议,一个名字徘徊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
“是第二十七代教主教的。”
师昂松开他,负手而立。
说实话,白霜序一直觉得此人异常镇定,说话间有一股能将人玩弄于股掌的力量,但他眼下的回答,着实有些匆促。
这又是为何?
白霜序掐着手指数,第二十八代教主是他父亲白少缺,第二十七代教主是他的姑奶奶白欢颜,教众敬称白姑:“姑……白姑还有徒弟?”
师昂忽悠道:“一般人可能学到白家不传之秘?”
白霜序不动声色:“那你为何离开滇南?”
师昂想了想,说:“我天资过人,留下来,白少缺还怎么当这个教主?”
“你留下来也当不了……”白霜序快嘴嘟囔。
刚才,他其实以为眼前这人是那位传奇的大祭司,十巫如今存九,就是因为他。
从前教中,九部九巫由巫咸大祭司统领,而大祭司又臣服于教主,但白姑死后,至他爹白少缺继位前,实际掌权人正是那位大祭司,而他爹还曾被其囚于魇池底的地牢中。并非没有遇到过大祭司擅权,架空教主的先例,但无非都是滇南九部的人,但这位大祭司不一样,有传言,他横空出世,不属于滇南任何一方水土。
后来“第二次天都之乱”,他爹从地牢中脱身,与其于大磨岩一战,险胜半招,令其身陨于万仞之下。
这个人来得不明不白,死得也不明不白,但因为他的身份不正,为后来者所耻,因此乃教中禁语,即便是九巫,也几乎无人提及。他知道这些,还是小时候从母亲和巫彭老头那里偷偷听来的。
白霜序摸了摸脖子,忽然又猜想,会不会还有第三种可能,便道:“等等,你,你该不会是……”
“我这叫明哲保身,”师昂故意示弱,“我又不姓白,白姑破了规矩,偷偷传授我武功,我还留在滇南,岂不是活生生的靶子?”他清了清嗓子,“当然,我个人觉得,前面一个理由更为充分。”
呸!
不要脸!
他爹怎么说也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也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家伙,就敢说教主不如他!
白霜序暗道,嘴上却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是前代大祭司,听说他当年篡位,可惜最后还是败了。”白霜序露出几分沾沾自喜,阴阳怪气道,“也是,你留下来下场也不定好,英明啊!”
师昂反倒给他逗笑:“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请各位看过前传的小可爱,谨慎剧透哈~没看过前传的小可爱不要看评论,别慌,可以当个伏笔看,之后会有解释的,没看过完全不影响!!!
(抱拳,感谢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