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蒲衣有些想笑。
自己为什么会信一个蒲草新化形的孩子。
彼岸今日很静,就像在酝酿什么一样。岸上一男子盘坐,青丝无风自舞,胸前一小童将匕首送入他胸前半寸。
随着男子睁眼,似乎天地都发出一声谓叹——
可惜了,第二重解封失败。
玉蒲衣压着喉中那股猩甜,与团团对视。
“不杀我,是为了继续用我做去凡生界的钥匙吗?”
团团抿唇不语,撤开手后退几步。
“还是为了烙印,继续用我做灵气泉眼?”玉蒲衣拔出匕首,随手掷在地上。
团团又退几步。
“不管如何,不杀我,你们会后悔的。”
玉蒲衣的眼神悲戚,“还是,你是渡仙尊的人?”
师尊,竟也要杀他,束他。
玉蒲衣以宽大袖口捂住头脸,一滴泪水坠入彼岸。
他竟然将萧锦词独自留在那里。
他还能活吗?
遮面只是短短一瞬,玉蒲衣大袖一甩,便将团团打成重伤,将人提溜起来,玉蒲衣跳入黄泉。
“你疯了!”
团团尖叫挣扎。
“我是疯了。”玉蒲衣竟在激流之上站住,并顺流而去,直奔某地。
“你真幸运。”玉蒲衣看着被黄泉水灼烧而痛苦尖叫的团团,真心为他叹惋,“你还活着,因为有一个有用的师尊。”
三两句话的功夫,二人便走了不知多远,玉蒲衣开始七窍流血,团团早已没了动静,这是人质,虽然不一定有用。玉蒲衣将人稍稍护住,继续冲向萧锦词所在。
团团很会挑时机,解开第一重封印的玉蒲衣正是虚弱之时,又赶上第二重封印他心脉大动。
玉蒲衣抚上心口,还好,他命硬。
现在玉蒲衣可以理解第一重梦境中萧锦词火烧彼岸了。
没准是他要被族人害死了。
脚下的河水湍急,借势穿行速度快,但仿佛千斤坠顶,无时不刻想要将他吞噬,玉蒲衣已经开始打晃,意识也更加模糊——
快,再快一点——
终于,他再次见到了那片大雾。
玉蒲衣飞身上岸,拖着团团冲进雾中。
白光闪烁,墨势流转,成对抗之态。
果然还是打起来了吗。
玉蒲衣焦急望过去,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再也抑制不住,蓦地吐出口血来。
他眉心舒展开,小心擦掉鲜血,却忍不住弯起嘴角,还好,锦锦没事。
不远处一团鬼影瑟缩,玉蒲衣伸手将其抓来,一看果然是令令。
“令令,他们在做什么?”
玉蒲衣皱眉发问,这场面不像斗法。
“论道,已经持续多日,声势浩大到我被狂风卷到这里。”
令令十分害怕。
“道?”玉蒲衣喃喃道。
那不是渡仙尊做的,团团只是族人派出的啊……
玉蒲衣想将团团摇醒,但其伤势过重,他便将他埋起来,自己坐下眺望远方二人论道。
长风猎猎,萧锦词坐在彼岸旁,渡仙尊正滔滔不绝,他却忽然有些不安。
他不禁看向彼岸深处,又很快被渡仙尊的密集攻势拉回来。
不能再耽搁了。
萧锦词站起身,打断了渡仙尊。
“渡仙之法无数,我只是向前辈请教我道,并非否定前辈之道。”
渡仙尊亦是停下来,无奈道,“孩子,道法万千,却要是正的才好,否则入了邪魔道如何登仙?”
“以杀止杀便是邪魔吗?”萧锦词摇摇头,“杀亦是渡,此世他们注定不能登仙,让他们更快进入轮回,不好吗?”
“杀性太重。”渡仙尊叹息,“此刻不是魔道,来日却难预料。”
“本心不变,自是不会入魔。”萧锦词抬手撤了道意墨韵。
“杀戮道——”
渡仙尊的叹气声还在持续,却也撤了自己的玄妙白雾。
“师尊,你那一套先收一收,洗洗眼睛罢。”
重伤的团团被丢过来,横在渡仙尊面前。
渡仙尊吃了一惊,看向来人。
萧锦词惊喜回头,在看到玉蒲衣的一瞬,墨韵重现,杀意滔天,一道剑气径直斩去,目标赫然是地上的团团。
渡仙尊挥手拂去剑气,急道,“蒲衣,莫要多言,快先过来疗伤。”
玉蒲衣面色惨淡,步子虚浮。萧锦词扶着他,眼中戾气愈发浓重。
“没事。”玉蒲衣拍拍他,但并没有再靠近渡仙尊。
渡仙尊苦笑两声,“孩子,是为师没有教好他。”
语罢一掌将团团的生机抹杀,团团当场陷入土层中,重新轮回。
玉蒲衣怔了一下,终于脱力,跪倒在地。
萧锦词手疾眼快揽住他,玉蒲衣瘫软在他怀中。
没有再多话,渡仙尊从体内抽出一根蒲丝,这根蒲丝轻飘落在玉蒲衣身前,散出斑驳绿云,丝丝缕缕环绕在玉蒲衣身侧,再钻入玉蒲衣的身体。
玉蒲衣的面色总算有几分好转,萧锦词放下心来,刚刚玉蒲衣摁着他不让动,简直要急死他。
渡仙尊抽出蒲丝之后状态还好,他走过来,在玉蒲衣身旁坐下。
玉蒲衣面含愧色,“师尊,是我错了——”
我不该疑您。
“你抓紧疗伤,只听为师说便是。”渡仙尊抬起手想要抚上玉蒲衣的发顶,想了想又放下来,“团团在族中福地长大,不受他们影响摆布才不合理,是为师看错了人。”
萧锦词没说话,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肯定和团团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才第一时间甩出剑气欲杀之。
“你神魂受损,为师一会会再给你一根蒲丝养魂,你可能要多呆一段时日了。”渡仙尊看着黄泉水长叹,“福祸相依,他断了你解封,也是好事。”
“以你现在的实力,是解不开第二重封印的。你一定是有些沉浸在梦境中了,所以才会被他近身攻击。”
“一旦没被打断,也不知要多少年你才会走出来。”渡仙尊有些絮叨,玉蒲衣有些困倦,他知道,这是要化作本体入定养伤了。
渡仙尊看出了玉蒲衣的状态不佳,又打了一道绿云进去,玉蒲衣才复清明起来,他虚弱道,“师尊,你直说吧,我还得留几句话跟锦词说。”
渡仙尊嘴角抽搐,指向团团的方向,“待你苏醒,它也发芽了,你带走他罢,这里是**的漩涡,他的族人会想方设法将他召回烙上烙印。”
萧锦词立即回绝。
玉蒲衣淡淡瞥了一眼,懒洋洋道,“可以,改个名字的事,反正它也不会记得什么了。”又转头安慰萧锦词,“人死恩怨尽,我只是带上救我性命师尊的新徒弟出去历练,没事。”
一棵草而已,而且是短时间内不会化形的草。
救我性命是重点,萧锦词勉强同意,带着几分不耐看向渡仙尊,这老头话实在太多。
“你们说吧。”渡仙尊叹息一声离开,照顾那棵新蒲草。
“衣衣,对不起。”萧锦词抱紧玉蒲衣,“我早该发觉那小子不对劲。”
是的,萧锦词之前便发现团团知道很多事,特别是封印的事,包括之前劝玉蒲衣去福地,只是他以为是弟弟为哥哥着想才这般。
“你没事便是天大的好事。”玉蒲衣扬起唇角,天知道,他一路奔袭,如果看到的是神魂碎裂的萧锦词会如何。
自己还是太弱了。
二人同时暗想。
沉默一会后,玉蒲衣抬手想揉一揉萧锦词柔软的发顶,无奈手下没力气,竟变成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萧锦词的唇。
氛围悄然变化,二人对视着静止住。
“咳咳。”玉蒲衣轻咳两声,萧锦词急忙问他怎么样,玉蒲衣眨眨眼,暗示他凑近些。
萧锦词俯身附耳过去,玉蒲衣的气息紊乱,照应着此刻他的身体有多差劲,萧锦词不由更为忧心,温热的气体吐在耳畔,他却无心可乱。
“蒲丝是师尊以神魂制出,他真的在救我,不必再疑他。”玉蒲衣低低道,“不过此事与他无关,你告诉他不必再给我蒲丝了,一根足够。”
“好。”萧锦词要起身,玉蒲衣却拉住了他。
“怎么——”
“如果你想念我,可以给我读些话本子。”
玉蒲衣说完便松开手,别过脸,似乎有些,害羞。
没了束缚,萧锦词却没起身,也不敢扭头与玉蒲衣对视,只低声回了句,“好,我会读给你。”
良久,玉蒲衣小声叫了他一声。
萧锦词回头看他,二人距离极近,玉蒲衣唇角勾起,在萧锦词的目光中化作一棵长长的蒲草,叶片一端轻轻扫了一下萧锦词的唇,而后再一点点变小,缩入土中,唯独留下小小一株,遗世独立。
是真的独立,当玉蒲衣插入土层时,周围的蒲草便都被分走了生机,纷纷枯萎败落。
萧锦词半跪着看这行径,不由失笑。
怎么追人不似这般霸道?
……
……
十年后,萧锦词睁开双眼,便对上那一双他等待了十年的温柔眼眸。
“怎么抱着话本子就睡了?”玉蒲衣笑他,眼底还带着浓重的绿意。
“渡仙尊说你要百年才能醒来。”萧锦词有些震惊,又看向玉蒲衣发绿的眼,忍不住抚上去,“还没完全好,对吧?”
玉蒲衣一笑,“我怎舍得让你再等百年?”
彼岸十载,凡生界不过一年。在萧锦词的强烈要求下,玉蒲衣又休养生息二十载,如此,凡生界已过三个春秋。
二人拜别渡仙尊,带上盆装圆圆,和鬼修令令,重新开界离去。
渡仙尊的声音仍在耳畔,“我会说孽徒团团已神魂俱灭,你带他远走,化神方可归家。”
玉蒲衣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虽然萧锦词转述了他拒绝再要渡仙尊蒲丝疗伤的想法,但渡仙尊仍旧给予了两根救他神魂。
“师尊,弟子走了。”
玉蒲衣:叶!(发出叶子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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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黄泉踏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