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王座从红巫开始 第20章 政变之后（五）

高烧来得突然，却在情理之中。

骑士们怀疑是她伤口溃烂，于是解开绑带，血水混着脓水，入目红红黄黄一片。

艾丽娅面部潮红浑身发烫，又觉自己如坠冰窟，冷得瑟瑟发抖。

“您需要清洗伤口。”霍华德紧皱眉头，“我们还要干净的水、药草和酒，不能让它再严重了。坏肉可以切除，可如果坏到了骨头……”

那就只能截肢。

我将会失去一条手臂。艾丽娅苦涩地想，而复仇也将离我而去，没有人会加入独臂君王的阵营，哪怕是仅剩的王室遗孤，也没有贵族会再搭理她。

艾丽娅想挣扎爬起，可高烧不愿放手，她又陷入半睡半醒中。

尤利塞斯背起公主，用几条残余的长布条充当捆绑，省得跋涉途中不慎跌落。随即，他们收拾好仅剩的物资，把马肉切割分装，用石头压灭营火，拿起火把，在黑暗的森林里寻找出路。

首要目标是出去，其次是搜集草药和水源。

两名骑士很清楚，他们现在最大的危机是迷路。

这片古老森林没有光，星辰指引不了他们，背阴的苔藓到处都是，根本没法用植物定位方向。他们只好苦苦寻觅来时的踪迹，回忆四周模样，摸索着前进。

寂静中只有落叶被踩踏的悉索声响，公主的头贴在骑士背后，眉头不安地皱起。

艾丽娅在梦里看见了妈妈。

她好久没看见妈妈了。

依偎在母亲怀抱里，艾丽娅闭上眼，原以为再次见面自己会有很多话想倾诉，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只想紧紧的相拥。可是那怀抱很快转凉，艾丽娅抬起头，发现妈妈的面容变得模糊。

“你要去哪。”她呢喃问道，委屈而不安。

母亲没有回话，但她能从那模糊的面庞中捕捉到些许哀伤又温柔的神色。

“你一定要走吗？”于是她又问。

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别再丢下我，你们都丢下了我。

那双手终究是抽离而去，艾丽娅还来不及挽留，就见火光忽然跃出，随即疯狂地燃烧增长，覆盖眼前一切。

……火光。

又是红色火光。

它们燃烧着，跳跃着，好似魔鬼般可怖，如今它又想带来什么灾厄消息？

艾丽娅已无动于衷。

她发现自己再次从火光中看见什么东西，那是一片意味不明的模糊剪影，在滚滚热浪中不断被扭曲身形，朝她走来。

耳边有什么声响，轻轻的，很柔和，它的语言如此晦涩难明，回荡耳畔却比母语更亲切。

它在呼唤自己。

但有什么东西阻隔在她们之间，那声音始终隔了层，雾蒙蒙的，听不清。

我应该再凑近些吗？

艾丽娅意识朦胧地想。

此时，埋在胸口衣领下的项链忽地暴亮，光芒如有实质，先是长亮，紧接闪烁几下，再默默回到最初亮度，这一切都藏在衣物下无人发觉。它将力量隔绝，连同所有不怀好意的诱惑一并驱除。

于是艾丽娅又睡了过去。

这次她什么都没梦到。

不知走了多久，头顶紧密的树冠总算有了喘息的空隙，细碎的光斑打下来，风又将叶吹动，于是光也就隐隐绰绰，叫人看不清。

但这是个好兆头！

两名骑士心中一振。

既然环境改变，说明确实走对了方向。他们抬头看上方的树冠，循着林木稀少的方向走去，渐渐的，光芒越来越多，四周环境也更偏向寻常森林，霍华德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外围有没有追兵扎营了。”

尤利塞斯说：“让我去吧。我从小就在森林里长大，明白怎么躲避追捕。”

“可殿下……”霍华德担忧地望了眼仍在昏睡的公主，“比起我，她更需要你。”

与他这个国王身旁的御前骑士相比，长期跟着公主的尤利塞斯更适合留下，万一有什么不测……尤利塞斯会是个更好的陪伴人选。

两人没有达成一致，但脚步不停。

周边逐渐有了生机，鸟雀虫鸣声时而响起。眼前场景变得开阔，林木之外，是一片被阳光柔和照拂的茵茵草地，零星长着野花。

很美好的画面，却绝不是外围的风景。

他们走错了方向。

——他们竟然还在旧日森林里！

尤利塞斯止步不前，手往背后托举公主下沉的身体，眼睛望向霍华德，黑发骑士显然也觉诡异。

他轻轻颔首：“如有不测，赶紧跑。”

手轻放在剑柄处，包裹剑柄的柔软皮革贴于手心，勉强提振了点信心。霍华德迈步向前。

绿草被踩踏，柔顺地伏倒。他慢慢地走近，走近，再走近，直到自己从头到脚沐浴在阳光之下。

不知名的鸟儿欢快地啼鸣，声音从树梢处传来。

霍华德静立许久，没有异样。

他与尤利塞斯对望，阳光底下，树荫底下，他们各自身处一明一暗。

怎么办？

难道旧日森林实际和寻常森林无疑，传言只是传言，没有威胁？

贴在身后的公主热得像滚炉，不能再拖了。

尤利塞斯说：“就先这样吧。”

他们决定在此扎营休息。

艾丽娅幽幽转醒时，就看见霍华德蹲在一撮木棍堆前，匕首和燧石一擦便打出火花，用来当作引信的枯草开始冒烟。她们的营地扎在一块巨岩石旁。

“尤利塞斯……”话一出口，艾丽娅发现自己口干得要命，“尤利塞斯呢？”

霍华德朝火堆轻轻扇风，火焰跃起。黑发骑士注意到她醒来，“殿下，他去为您找草药和净水去了。”

“我们，出来了？”说话变得好费劲，艾丽娅支撑身体，坐起身来。

“没有。”霍华德赶紧过来扶起她，手一贴近，立刻感受到滚烫的体温。

“我们还在旧日森林里，这里……似乎是它的深处。”霍华德担忧地说，“殿下，你要坚持住。”

“我不会死。”艾丽娅笑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虽然又渴又饿高烧不止，可某种力量正为她修补创口，某种……很亲近的力量。

艾丽娅解开左臂绑带，伤口依旧红黄一片，血肉似乎有些发黑，它在恶化。

真奇怪，我确实感觉到自己在愈合。

她在霍华德忧心的注视下将绑带缠回去，陷入了沉思。

附近灌木发出悉索声响，尤利塞斯穿过灌丛，手中提了只兔子。

“我有找到蒲公英、车前草、蒲棒，还有溪流。水离我们不远，这算幸运的了。”他提起手中的兔子，“晚上还能吃兔肉。”

“你去太久了。”霍华德说。

“迫不得已。”尤利塞斯走近她们，将口袋里的草药和水袋取出，用匕首剥去兔皮，他动作很快，像怕什么东西循着血味前来。“这里有狼，至少是个五头以上的狼群。”他沉声说，“我在水边见到它们的脚印。”

霍华德接过草药、水壶的手一顿，“当真？”

尤利塞斯勉强笑道：“今晚都警醒点吧。”

他们每晚都很警醒，两个人交换着守夜，从未出过差错。可现在是狼群，如果被它们发现了，他们也就和死人差不多了。

艾丽娅读出骑士们的紧张，主动出声道：“这里有很多猎物。它们食物充沛就不会来袭击我们。如果来了，我们还有火，还有刀剑，我们能逼退、恐吓，甚至杀死它们。”

她平静的语气似乎帮助骑士们找回了冷静，只是她的态度令他们很是忧心。

殿下好像变了。

他们觉得是高烧的原因。

尤利塞斯用泥土包裹兔肉和剩下的马肉，丢入火堆里，最大限度避免让烤肉的香味传出去。霍华德则碾碎草药，清洗创口，然后将敷料上去重新包扎。

“希望殿下能好起来。”艾丽娅听见霍华德小声和尤利塞斯说，“她的身体烫得惊人。”

我会好起来的。

艾丽娅没办法和他们倾诉，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力量在酝酿，只是隔了层东西，迟迟没办法破蛹而出。可这没法解释，我的精神明明比早晨好了不少，他们却都不会相信。

实际上，艾丽娅发现当自己精神奕奕地参与守夜时，骑士们的态度就像她马上要死了似的。尤利塞斯严厉劝阻，要求她必须合眼休息。

“您需要睡眠，睡得好才能恢复好。”

于是艾丽娅只好闭上眼，哪怕毫无困意。静谧的夜里唯有虫鸣和呜呜风声，火堆被抽去了大部分树枝，以防过亮的火光吸引来野兽，所以只能听见细微的燃烧噼啪声。

渐渐的，艾丽娅又睡着了。

这次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梦里，她还在这片古老森林中，肉/体仍在沉睡，灵魂却警觉异常。

她‘看’见枝桠上理顺羽毛的夜莺，‘看’见虫子振翅飞向悬月，‘看’见野兔在地层下刨动。还有狼，好多头狼，它们结伴奔跑，穿梭在林间，快得像一阵风。

它们奉令来狩猎，双眼发红，喉头在渴望血肉滋味，脚步却轻轻的。

狼群轻轻地靠近了猎物们，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那是三只很少见的猎物，气味很奇异，有铁的味道。

要杀死，要杀死猎物。狼群用独特的语言相互交流。幼崽，有受伤的幼崽，还有两个成年。

雌性，带崽的雌性。危险。

有狼呜咽着。

不能跑。头狼朝群体里的一位呲牙。必须杀死，杀死猎物是命令。

艾丽娅透过它们的视野张望，忽然浑身发冷，梦境能够如此真实吗？她清晰地看见自己蜷缩地面熟睡，尤利塞斯闭目休息，手还放在剑鞘上。霍华德负责守上半夜，正用砂岩磨长剑。

不，不能狩猎。

她尝试和狼群沟通。

然而她的话不比呼吸重多少，这群野兽抖抖耳朵，什么都没听见。为首的狼伏低身子，成员们看懂命令，各自散开呈现出包围姿态。

霍华德磨刀的动作一顿，抬眼环视四周。

人类的眼睛在黑暗里细致地搜捕着，看见暗处有闪动的微弱亮光，眼睛的反光——狼！

他飞快站起，同时踹了尤利塞斯一脚。熟睡的褐发骑士刚一睁眼便翻身爬起，长剑出鞘，清醒地反问：“怎么了？”

“来了。”霍华德只说。

猎物的警醒令狼群知晓机不可失，所以它们从阴影里现身，头狼缓步逼近，呲牙恐吓。

尤利塞斯从火堆里取出一根燃烧的木棍，对狼群挥舞，浓烟滚滚，火的灼热通过空气钻入鼻中，有几头狼耳朵后靠，愈发警惕。

霍华德尝试叫醒公主，可是几番摇晃都不见人醒，无奈下，他将人抱起。

头狼已经率先发起进攻，也许是为了振奋同伴，它首先攻向了高举火把的尤利塞斯。

褐发骑士挥剑横起，阻挡扑来的狼首。不料这是合作佯攻，头狼被阻，另一头狼就从侧面扑来，牙齿尖利，死死地咬在火把上，木棍顷刻间破裂。

紧急中拿火把格挡的尤利塞斯始料未及，被崩散的火星烫了个结实，他只来得及抽剑劈砍，先前攻击失败的头狼就又扑了过来。

尤利塞斯只好抬脚踹向头狼，却被顺势咬住小腿。狼牙深深嵌入，血味渗进喉间，头狼的双眼红得吓人，它忽然更加兴奋，上下颌紧咬猛甩，带着种不死不休的蛮横。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群狼见头狼得手，纷纷加入战局。只有几只在边缘游荡，等待猎物出逃后及时追捕。

霍华德紧抱公主，竖起剑，面向所有来袭的野狼。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慢了，艾丽娅静静地垂低视线，看着眼下所有。

显然，这将是一场必败的战斗，一场血腥的屠杀，而她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又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我无能为力？

她任由愤恨怒火点燃自己，体内的某种力量因此沸腾起来，它尖叫，它嬉笑，它在此刻突破封印的桎梏，顺从地被她握于手中，俯首称臣。

狼群忽然感知到什么，身子僵立，尾巴夹于腿间，瑟缩地后退。

它们从喉中挤出凄厉呜咽，本能地向某种强大祈求原谅。

艾丽娅冷漠回望，心中积攒的所有怒火都在此刻要求她撕碎这些血肉，用血腥慰藉自己痛苦的哀嚎。艾丽娅看见大地植株受力量感召，逐渐长出荆棘，扭曲地攀上此界生灵的脚踝。

要杀死它们吗？杀死所有不顺心意的弱者？

力量似乎在体贴询问。

艾丽娅心动了。

她呼吸急促，尤其在想象到肆意报复时愈发畅快。可艾丽娅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滚。”

有点小卡文，把卡住的点写通了后，不知不觉又写多了。下一章会在周四之后更新，看有没有榜单，有榜单按榜单字数更新，没有就先更2章。继续打滚求收藏评论啦[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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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政变之后（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