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落黄昏后 第75章 坠落

又是熟悉的场景转换。

漫天血红的黄昏，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火药味。远处时不时传来爆炸声和魂骸死亡的尖叫，阴冷的空气让人瑟缩。

禾玥浑身是血地坐在坍塌的废墟上，抬头望天，表情淡淡的。她光脚踩在一块玻璃上，任由玻璃渣刺进脚心，血液凝结在脚趾间，化为一层厚厚的污浊。

“那里还有个幸存者！”

“是女孩儿，让老大去吧。”

不远处，四散找寻幸存者的队伍发现了这个古怪的女孩。这种场景最近看得够多了，没有人贸然上前，只是求助般望着他们小队的队长，他们之中唯一的女性。

“咳咳，你没事吧？”

一声轻柔的呼喊唤回了禾玥的思绪。她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盔甲，略显局促的高大女人。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女人微微蹲下，查看她的伤势和体内侵蚀程度，“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白歆，是极昼军团十一团团长，奉命带队前来协助皇城幸存者撤离。”

禾玥依旧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她，一言不发。

“咳，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哦，对了，这是我的勋章，百分百真实。”

白歆在口袋里掏掏，摸出一枚磨损严重的金属勋章。禾玥的眼睛终于亮起，她伸手摸了摸章面，喃喃道：“......哥哥也有。”

“什么？”白歆没怎么听清，“妹子，你现在状态很不好，需要更系统的治疗。跟我们回去吧，我们收治了很多幸存者，你的家人说不定也在里面。”

禾玥收回手，犹豫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哥哥......”

白歆总算听清了她在说什么，爽快地询问：“妹子，你哥叫什么名字？我们这边都有幸存者登记，要是他在我们的名单里，我能马上查到。”

“凌......焓声......”

“什么？”

“他叫......凌......”禾玥犹豫了一下，“凌默。”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另一个。禾玥满怀期待地看着愣住的白歆，后者强行掩饰住自己的震惊，小心翼翼地问道：“妹子，你说的是哪个凌默？我记得他......他......”

禾玥怔怔地望着她：“死了。”

“你还有什么别的......别的......算了。”白歆放弃了，“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等安全期一过，这里就会被炸掉。来，到我背上来，可能有些硌人，你得忍耐一下......”

“还有......姐姐......”

白歆背着禾玥离开了。禾玥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与在一旁默默观看的凌焓声对视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票，手一松，票飘落在地，混进了残垣断壁间。

凌焓声走过去，把那张象征着生机的车票捡起来，目送着二人离去。半晌，他面无表情地把这张票撕成了碎片，随意地抛洒在地上，顺便踩了几脚。雪白的纸片可怜地印上几个脚印的痕迹，看得凌焓声很心痛。

背后，消失已久的成年禾玥缓缓开口：“哥哥是生气了吗？”

“我只是想知道你带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他平静地回答，“让我觉得你很可怜，被自己的亲姐姐当做替身半生不死地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说你想让我觉得你那可笑的献祭都是理所应当，让我愧疚？”

“你都想起来了吗？”禾玥一愣，随即轻笑道，“也是，这种低劣的障眼法对你来说确实不太能入眼。”

她拍了拍手，两人重新回到属于侵蚀泡的现实，只是这一次，两人站在了神谕阁总部的楼顶天台。天台边缘有低矮的栏杆警示人们勿要靠近，但事实上，这并不能妨碍这里成为浮叶历年来死亡率最高的地方。

“要是我不制止，你是不是还要在这上面浪费更多时间？”付焓默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皇城的阴霾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你早就成为世间一缕幽魂，不该试图干扰正常历史进程。”

“我就知道，在哥哥眼中，这些事早就是历史了。过去你总是把这些未来会发生的事当做普通故事讲给我听，以为我不懂，实际上我都记得很清楚。”

禾玥挥挥手，天台上出现了一个小茶桌和两把椅子。她走过去优雅地坐下，开始沏茶。付焓默也不客气，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在了她对面。

“但我还是想努力一把，毕竟我和哥哥一样，早该是死人了，再多死几次也没什么关系。”

付焓默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带了个坏头？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禾玥的沏茶技术非常熟练，像是练习了很多次。付焓默不忍心告诉她，自己过去经常喝茶只是为了提神醒脑，他本人并不喜欢这种苦东西。

“你用什么方式恢复了我的记忆？”付焓默突然问道。

“是哥哥送来的帮手教会我的方法。他说，这叫强力角色扮演带来的共振，但只能在侵蚀泡内实现。”禾玥眼神一暗，“要是哥哥从这里出去了，哥哥就会重新变成之前那种一无所知的模样。”

“那样挺好，我很喜欢。”付焓默无意识地用手指随意敲打着桌子，“我不认识你，对你我都有好处。”

“哥哥就那么着急着想跟我切割吗？”

“那是当然。”付焓默觉得能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莫名其妙，“我不需要与太多人建立联系，那样对我来说是一种困扰。”

禾玥差点把茶杯捏碎。她忧伤地望着对面那个冷漠的人，后者显然不为所动，只是简单调整了姿势，让自己能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

“好了，让我们回到正题。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反堕可以拯救浮叶？”

禾玥猛地抬起头。付焓默依旧保持了一贯的平静，他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震惊。

“你都知道了？”

“你自己都说了，这是可笑的障眼法。”付焓默笑了笑，“的确，原本应当发生的剧情是，你在联合竞技赛开幕式上的死亡引爆了永夜在整个浮叶埋下的引线，失控的侵蚀泡把所有人吞噬，浮叶一下子成为一座空城。三大机构的负责人在开幕式齐齐陨落，这个从内部突破的侵蚀泡真正成为了毁灭世界的引线。”

付焓默微微倾身，直视禾玥的眼睛：“所以，你选择自愿反堕，试图通过自己的力量遏制这个侵蚀泡的扩散。你认为你的意志足够坚定，像邢敛那样的人都能抵抗反堕带来的负面作用，你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我说的对吗？”

禾玥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但是大明星，你多少有些高傲了。蝴蝶翅膀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世上并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有些灾难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能避免。就比如，原本该死于滨城的我来了，整个局势在朝夕间异变，大家转变方向，都把矛头对准了我，我突然就成了聚光灯下任人摆弄的小丑。”

付焓默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又或者说，在所有明面上的组织外又多出了几个旁观者，这些旁观者致力于让我成为主角，于是从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之前就开始谋划，一步步推着我走，就连我坐列车的路上都不愿放过。”付焓默眯起眼睛，“所以如果不是你的擅作主张，这次联合竞技赛或许能圆满结束。我也说不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目前看来你的举措很多余，在整件事彻底解决后，你或许会遭受惩罚。不过接下来他们将如何惩处你我都认为值得，因为这是你的自以为是造成的结果，是你应得的教训。过去我把你保护得太好，导致你从始至终高高在上，不愿睁眼看世界，只会抱着你那些陈旧的情感故步自封。”

付焓默狠狠骂了一通，终于舒爽了。他看见禾玥已经放下了茶杯，眼圈红了一片。他从不轻易被别人的眼泪触动，比如现在，他只是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反省，而不是试图安慰。

“不过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付焓默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更重要的事先交代清楚，“这次你的选择非常鲁莽，但或许会对不久之后的事产生影响。我不能透露太多，只能先解决你的侵蚀泡，之后的选择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解决掉......？”禾玥迷惑地抬起头。

“不然呢，把你杀了吗？”付焓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反堕在之后有极大的用处，如非必要，不要告诉其他人，特别是阮不回和禾苧。”

禾玥也站起身：“你要去哪里？”

“茶我就不喝了，我不喜欢喝这种苦东西，望你理解。”

付焓默慢慢走到天台的栏杆边缘，看着底下鳞次栉比的房屋，转头对跟来的禾玥说：“最后一点。”

“你不要站在那里，很危险！”

“死亡在我眼里通常是一种逃避。”

付焓默张开手臂，背朝虚空，微笑着倒了下去：“但我又通常知道，当我想要逃避时，有人会用行动把我接住。”

“不要！”

禾玥大声叫喊着，无比后悔地往下望去，却看见一抹熟悉的红色略过半空，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人，随后快速飞向了远方。她愣愣地站在平台边缘，注视着那抹红色远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禾玥：别秀了别秀了，我知道错了

*

嘿嘿，等我的be小短篇放出，大家就知道那张车票的意义了。这篇文通篇在用特权阶级的视角描写整个故事，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规则下的普通人，这也是小默生气的主要原因之一（简单来说，禾玥扔车票的行为让他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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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