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返回途中遭遇了魂骸潮,凌队说他殿后,所以就让技术率先撤退,留下战力强的保护凌队。”
一群技术人员和零星几个负责保护的精英正在跟雒云鸢讲述事情经过,迎面走来凌渊和随行人员,所有人都表情凝重。
“有得到什么线索吗?”凌渊询问其中一位受到惊吓的技术人员,后者沉默地往后缩了缩,没有回答。
“凌长官,现在黄昏眼产生的原因尚不明确,边境线外的情况不容乐观,搜寻营救的困难加倍......还请您做出指示,合理分配人员救援。”
凌渊旁边一人突然说。雒云鸢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凌渊的方向。
凌渊紧皱的眉心慢慢舒展:“既然如此,就等到风暴结束后再做打算。”
“不行!”雒云鸢猛地起身,“风暴至少还会持续三天,人类绝不可能在状况如此复杂的野外生存三天!”
“可我们也不能任由其他人冒险,我需要为每一个人的生命负责。”凌渊轻声说,“我比在座所有人都更希望看到凌默平安归来,但事已至此......”
“我来迟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凌默失踪的地点确认了吗?他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一道身影急躁地推门而入,强势打断凌渊的话。宫溯宁大步走到桌前,在地图上寻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之前标记的位置。
“黄昏眼的位置在这里?”他指了指地图上的红点,询问突然沉默的每一个人,“你们从哪个地方撤退的?发现他们的地方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在一片焦灼的死寂中,之前受到惊吓的技术人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干呕几声,艰难地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下。
“我们......呕......原计划是从这里......这里切过来,走近道,但很快就遇到了那群怪物......呕......最后是在这里......”
宫溯宁抬头,观察着这个人:“你被侵蚀了。”
技术人员点点头:“是,小范围侵蚀,我已经服用了抗侵蚀药,现在药效有点猛......呕......”
“麻烦让后勤帮我也备一点。”宫溯宁卷起地图,朝凌渊和雒云鸢的方向点头示意,“十分钟后,我从找到他们的地点出发,药物和食物都很重要。”
凌渊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你们不是在......”
“出了这种事,我肯定要来帮忙。”
闻言,雒云鸢赶紧动身:“你要的东西我马上去准备。”
待雒云鸢离开营帐,宫溯宁收回目光,平静却带着莫名威压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
“有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由凌默去处理黄昏眼呢?”
*
山谷的风呜咽地吹着,中间夹杂着各种能量粒子的冲击,足以让任何健康的人体发生变异。
凌默第一次庆幸自己不属于健康人群。当年震惊世界的灾害摧毁了他的身躯。尽管他的生命早已走入倒计时,但这种体质同样能给予他短暂的生机。
尤其在此时,他得以无视那些可怕的粒子,为所有人撕开一条生路。
剑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凌默站在这条线后,淡淡地望着对面逐渐聚集的魂骸。
“不可逾越。”他说。
魂骸果然动了。无需目测,仅凭那与生俱来的直觉,他便快速锁定这批魂骸的头领。
武器切换成枪,他瞄准了被围在正中间的核心魂骸。手指正准备扣动扳机,耳边呼啸的风声中就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唤。
“小默......小默......”
凌默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之前坚持要留下保护他的人都被他劝退,这座山谷里除他之外没有一个活人。
“小默......妈妈在这里......”
他的手指仿佛被冻住,再也没法动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所有魂骸围在中央的那个瘦弱魂骸,早已看不清面容的白色躯壳无疑是在看他。
他突然想起宫溯宁的火雨。满天业火中,那人度化众生。当时他还在疑惑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去烧灼这些死物,原来生者的灵魂还被残忍地困于黄昏铸就的躯壳,无法摆脱。
但是,灵魂的残留,还能被看作本人吗?那他们用尖锐的爪子撕裂普通人的身躯时,会有一丝一毫抵抗的意识吗?
他不敢细想,却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动手。魂骸似乎知晓他的犹豫不决,开始自发地在那个魂骸与凌默之间腾出一条通路。
瘦弱的魂骸缓慢地前行,走到凌默面前。
“小默......我的孩子......”
凌默定了定神,攥紧手中的武器,垂下眼:“母亲。”
“你有很多疑问......”魂骸的声音被风吹得细碎,“我也只能解答一部分,其余......我也很难控制自己。”
凌默深吸一口气:“是的,我很想知道,当年,你们的实验室发生第一次黄昏,实验室所有人都被黄昏眼吞没......包括我,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我们探寻到了知识的边界,命运的痕迹,于是遭到了惩罚。”魂骸轻柔地回答,“这是我们的过失。我们,很抱歉。”
猜想得到证实,凌默并没有感到意外:“那么,我又是什么?”
风声似乎又大了些。面前的魂骸退后几步,朝他鞠了一躬。随即,周围所有魂骸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凌默本能地感觉到不妙:“母亲?”
可他短暂存在的母亲已经消失,魂骸勉强能被称作眼睛的部位发出红光,声音尖锐而扭曲。
“您是被选中之人。”
“您即是......”
凌默眼前一黑,随即腹部传来撕裂的剧痛。他跪倒在地上,看着乌黑的血液在荒土间蔓延、渗透。
判决在他耳边回响,而后,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
宫溯宁在山谷间低空高速滑行,时不时挥剑斩断干扰视线的枝丫。
这把剑是他的兄长临走前交给他的。这个世界的病灶已经被基本摸清,最多不过一年,命运之树与这个世界接触的部分就可以被连根拔起。
兄长参与了抑制阶段的任务,在最终结算分配上分数不会低,也并不想去参与瓜分最后阶段的积分。他更愿意把积分留给自己还没出过几次任务的小弟,自己率先退出竞争避免分母过大。
而交给宫溯宁的这把剑......用兄长的话来说,是为了弥补宫溯宁在近战方面的缺失。
宫溯宁并非不会使用剑,他只觉得,能用远程解决的事,就不必专门靠近与敌人贴身战斗。
山间的雾很大,他只能尽可能地贴地飞行,一边凭着直觉到处搜索。
不一会儿,他在山间勉强可以说是主干道的地方发现了精英小队的部分剩余成员。所有人的状态都很不好,其中几人的腿和脸都被完全腐蚀,皮肤上透着星星点点的白。这是黄昏侵蚀的第二阶段,到了第三阶段,人体部位会迅速僵化成魂骸那种骨头似的白,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幸好还来得及......
宫溯宁快速掠过这群人,在一个状态稍好的人身上扔下一个背包:“里面是抗侵蚀药物和我的血,你们自己看着办。凌默呢?”
那人赶紧接住打开,胡乱塞了几颗在自己嘴里,拿起血瓶直奔侵蚀最严重的几人:“队长还在里面拦着魂骸......他让我们先走,但雾太大了,磁场又乱,我们根本找不到出口。”
“顺着这条路直走就行,我一路做了标记。”
宫溯宁在这几人的后面抬了抬手,筑起一个短暂隔离侵蚀的防御罩供他们休整。而后,他望向雾蒙蒙的山谷内部,压抑不住心中的焦虑。
值得吗?
他展开翅膀,继续向前。
“凌默他......是见证黄昏的第一人,也是那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当时凌渊是这么说的,“我们的父母都是高等研究所的研究员。那天是周五,我们约好要去家庭聚会。他离得近,比我先到将近半小时。就是这半个小时,折磨我余生的半个小时......”
宫溯宁打断了他:“别抒发无用的感情,麻烦直奔主题。”
“哦......好。”凌渊不敢违逆他,“研究所发生了爆炸,而后形成了小范围黄昏。我赶到时,那里已经成了废墟。当时人们还不知道发生在城市中央的黄昏意味着什么......”
“然后呢,他怎么活下来的?”
凌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第二次见到他已经是局势稳定下来后,他的小队把我收留了。”
宫溯宁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给自己顺了顺气:“所以,他为什么要去找黄昏眼?”
“凌队他一直对黄昏的形成有执念。他似乎坚定地认为当初的事不是简单的实验事故,背后一定另有隐情。他想找到线索,或者说,真相。”一位技术人员接话道,“常人经历那次灾难或许会落下终生的阴影,但凌队他......从不避讳。他从来都强迫自己面对一切,克服人类对黄昏本能的恐惧。”
宫溯宁点点头:“好,看来各位都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我会去问他的。”
回忆戛然而止。他在风中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他放空思绪,不敢多想,直接朝着血气弥漫的方向飞去。
他看到了......
泛黑的血色在荒草地上绽放,中间倒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而早已踏破防御线的魂骸正在周围虎视眈眈地看着,离那人最近的魂骸正高举起染血的爪子,下一秒便要刺穿他的脖颈。
宫溯宁没有时间拿出武器。本能驱使他在爪尖落下的一瞬间动用他最强大的力量。
他闭上眼,而后睁开,瞳孔中出现火焰的颜色。指尖在空中向左一划,像是在挽留什么。
“等等我吧。”他轻声说。
而后,时间开始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