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落黄昏后 第153章 暂别

“你这就走了？”

南焕倚靠在门边。几日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几岁，举止投足间都带着深深的疲惫感。凌焓声见状后退几步，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警惕地看看周围。

“别看了，他们俩不在，被我派去监督防御系统收尾了。”南焕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的时机挑得真准，他们刚走半个钟头。”

凌焓声放下心来：“他们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活确实干得快，就是精力过于充沛了。”南焕面无表情地说。

凌焓声眨眨眼，接过南焕递来的果汁：“我要跟着勘测队一起去雁罗了，你应该很长时间不会再见到我。”

“雁罗前线的气候比皇城还极端，你注意多带些衣服。”南焕叮嘱道，“尽量往太阳能照到的地方走，跟着大队伍，不要单独行动......”

“你好像个老妈妈。”凌焓声懒洋洋地打断他，“放心，我一定会脱离大部队的。我这次去是为了搭个便车调查一些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唔，究竟回不回来也说不准。你也别想我，好好辅佐大祭司，争取成为皇城最好的训狗专家。”

南焕：“......那还是算了。”

“说点正经事吧。”凌焓声把帽檐抬高了一点，露出那双锐利的眼睛，“3个月后的黄昏大家会安然度过，前提是防御系统好好修。这一点你无需担忧。”

南焕舒了一口气：“这是我近段时间听到最好的消息。”

“这次黄昏会在城外小规模蔓延，到时候大祭司会派人过去实地勘测，从而为黄昏的物理本质定性。”凌焓声快速交代着，“而这一次行动的主导人是硺黎，我希望你能跟过去看着他。”

南焕想起这个就有些憋不住火气：“我还没跟你算上次的帐......”

“嗯，欢迎你慢慢算，以后这种事还有很多。”凌焓声无情地说，“上一次的事我不确定会不会打动硺黎，所以需要你帮我看看他的态度。我总觉得在推动硺黎走向那条路这件事上，我还有很多细节没能看清。”

南焕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咬开笔盖开始记录：“行，还有吗？”

“之后......我想想，对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凌焓声猛然抬起头，眉心微微皱起：“密切关注已改造实验体的行踪。如果有人发生非正常死亡，立刻封锁现场。”

南焕挑了挑眉，在本子上记下这一条：“你先说清楚，这是件什么事？”

“现在说出来，你可能理解不了，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历史事件。”凌焓声深吸一口气，“异能者死后，能量溃散，会形成一个独立空间，承载死亡者的记忆与执念......在后来，我们把这个空间叫做‘侵蚀泡’。”

南焕点点头：“好，这个......侵蚀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凌焓声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化作满脸的一言难尽：“呃，这东西很难用几句话来形容......总之你密切关注一下，发生异常后第一时间通知大祭司就好，他会解决的。”

南焕沉默一瞬：“我还是习惯不了你的身份。”

“我看你挺习惯的，你敢跟另一个我这么说话吗？”凌焓声抬了抬下巴，“行了，你只是起一个安全带的作用，最好祈祷一下用不上这些保护措施。应该就是这样，我的记忆很凌乱，理不出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南焕眨眨眼，有些迟疑：“你这就要走了？”

凌焓声摆了摆手，转身走下了楼梯。神谕阁的门面并不大，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那个由过去自己写出的牌子，心中是久违的空无一物。

就这样吧，他想，这里的事他已经安排完毕，他应该放心把这个烂摊子交给过去的自己了。

他长舒一口气，最后与站在门边的人挥挥手，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南焕注意到他的犹豫：“还有什么事吗？”

凌焓声用手背的鳞片贴了贴冰凉的果汁瓶身，随口答了一句：“百里行歌如果要干什么，可以随他去干。”

“什么？”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害怕你们家成为他的阻碍而已。”

凌焓声最后一次对着神谕阁大门挥手。待南焕从满脸震惊中缓过神来，来自未来的大祭司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他为什么会认识......？”

通讯响了起来。南焕接通后不耐烦地“喂”了几声，随即瞪大了眼睛。

“不见了？他还能去哪儿？”

*

皇城西南门。

整装待发的车队正在城门外排列。不远处是还在抢修的防御系统工地，精密的防御塔尚未封顶，但已经能看出未来架构的雏形。

凌焓声接过卫晟递给他的钥匙，坐上驾驶座，启动了发动机。

车开始“哐哐哐”地响起来，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节奏。

“声哥，一路顺风啊。”卫晟站在车窗外用纸巾擦了擦凝固在车壁上的白色鸟屎，最后放弃挣扎，“没办法，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想进勘测队的人太多，除了实验室那边的名额，其他人只能自备交通工具。不过好在我有个哥们负责勘测队审核，他帮我搞到了证件......不好意思，我之后就发展一下实验室人脉。”

“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了，卫队长办事总是这么可靠。”凌焓声温和地说，“等我回来，我们三个再去烧烤店聚聚。”

“好啊好啊......不对不对，不要立这种flag啊。”

凌焓声轻笑起来：“我没那么容易被一个flag打倒。”

“嗯，我相信声哥的能力。”卫晟抬起他那漂亮的蓝眼睛，眼中流露出笑意，“我刚刚听说你之前去焕哥那边交待事情了，有什么事要和我交待的吗？”

凌焓声把手伸出窗外，与卫晟碰了碰拳：“暂时没有。卫队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那声哥也要记得，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把面具放下来透透气。”

凌焓声一愣，手指摸摸自己脸上的面具。自从那次差点被宫溯宁认出来，他就随时把面具挂在脸上。

说起来，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取下面具了。

“好。”凌焓声的眼神柔软下来，“晟哥，你也要保重。”

两人隔着驾驶室的门干瞪了一会儿，感觉称呼问题是无可调和的矛盾。

“哦对了，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物资，在后备箱，等你到落脚点记得打开看看。”卫晟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我知道你只是想借勘测队找路......必要的时候，可以拿这些物资换一点庇护。”

凌焓声乖乖点头：“好的，谢谢晟哥。你先去忙吧，这边看起来还要检查很久。”

“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凌焓声在车里目送卫晟离开，长舒一口气，摆弄了一下面具的角度。

等他到了雁罗前线，差不多就能把面具放下了。

出城的车队排得很长。等排到凌焓声时，守备军看了一眼他的证件，又看了一眼他的脸，突然说道：“把面具取下来。”

“能不取吗？”凌焓声问道，“我的脸......不太好见人呢。”

士兵立刻警惕起来：“我让你取下面具，这是规定！”

“好吧。”凌焓声叹了口气，“你别被吓到了。”

他伸手把面具摘下。士兵只是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被面粉糊住的鳞片和红痣部分，摆摆手：“行，过！”

凌焓声从善如流地把面具戴上。他知道这个规定并不是冲着自己，多半是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幸好他依稀记得皇城后来出城的规定，保险起见用婆婆的面团在自己脸上随意糊了一下。对于守门的小兵来说，这些掩饰已经足够了。

车跟随车队缓缓开上大道。凌焓声能看见路边的积雪，以及被太阳照射到的枯草。路上还时不时有停下来休息的普通人。所有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麻木，目送这群人离去，朝着皇城的方向寻求一丝生机。

这就是皇城，只有部分地方能享受太阳。而不被太阳照射的地方，则是常年的寒冷。

而他即将要去到的地方，将这种差别拉到最大。

凌焓声上辈子没去过雁罗。而他这辈子和宫溯宁一起去到的雁罗已经是皇城沦陷后防线倒退几百公里的结果。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雀跃，嘴里开始自顾自哼唱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对未来一段时间的探索充满期待。

怀疑宫溯宁的来历并不是他一时的灵感。他在担任大祭司时就已经思考了很多，苦于皇城的囚笼，不能亲身前去探查真相。

他直觉这会是一个颠覆他过往认知的秘密。

宫溯宁曾告诉他，从雁罗开车到皇城需要三天左右。而车队走走停停，会把这个路程拉长到五天甚至一周。

太阳逐渐落下，黑夜降临。在夜色彻底笼罩大地前，他们来到了第一个补给点。凌焓声把车停在了靠外围的位置，这是一个不易被人打扰的角落，适合他一人享用他的晚餐。

他绕过车，打开后备箱，准备看看卫晟给他准备了什么物资。

随着濒临散架的车发出一声喑哑的“吱呀”声，他看见后备箱的各种干粮泡面散落一地，而原本装着干粮的箱子里则蜷缩着一个人。那人双目紧闭，正枕在不知从哪里翻出的毛巾上熟睡。

“？”

凌焓声把后备箱门重新关上，开始思索自己的打开方式是不是又出现了问题。他在车后面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后备箱，沉默地看着那张青涩但熟悉的脸。

“起床了。”他无奈地说，“我的智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