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落黄昏后 第108章 纠结

泼天雨幕倾泻而下，付焓默微微张开嘴，试图从水滴中寻找空气。他只知道男人在说些什么，但他既看不清男人的相貌，也听不清男人的话。

他踢开卓黎的身体，试图冷静地取下眼镜开始擦拭。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干脆把眼镜取了。

如今的剧本已经很明了。被动过手脚的祈福木牌成为了向母树借能的导火索，满溢的能量点燃了村口巨树，使其成为了承担如此巨大能量的载体。

而永夜之主的目的之一，就是借助这个实验，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命运子树。

“喜欢这个情节吗？真可惜，你躲的速度太快，我为你精心安排的节目还没来得及上演，就匆匆落幕了。”

不知不觉中，那个男人已经离他很近，声音穿透雨幕，直直进入他的脑海。

付焓默木然地抬头。可惜，他还是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能感受到一阵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威压。

是侵蚀的力量。

“你原本的想法是什么？”他只能配合地询问道。

“唔，想让一段经历在你的记忆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可不容易。我原本想安排一出舍身挡刀、为你而死的剧目，不过现在看来......”

男人若有所思地踢了踢地上的残躯，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没关系，只要最终结果达成，那这就是一出好戏。”

“你究竟想干什么？”

“实验还没结束，作为合格的实验员，我可不能透题。”卓黎，不，如今应当叫他“硺黎”，冲他暗示性地眨了眨眼，“不过命运子树已经构建完毕，非常感谢大祭司大人的帮助。”

“如果你真的想做一个合格的实验员，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出现。”付焓默冷冷地说。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莫非让我眼睁睁看着小白鼠逃走吗？”

硺黎用他那令人恶心的温和语气表达自己的遗憾。他凑过来，认真端详着付焓默被雨水打湿的脸，眼神中充满孩童般的好奇和渴望。

付焓默无言地看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硺黎伸出一只手，试图去触碰那鳞片。不过他很快“啧”了一声，直起身，躲过了飞来的一支燃烧的箭矢。

“大祭司大人，我知道你已经猜出了我的想法，你总是这么......呵，善解人意。”硺黎慢慢后退几步，冲他挥了挥手，“建议你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给我一个足够清晰的答复。再见！”

他骤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宫溯宁降落在那个位置，懊恼地跺了跺脚，似乎想把刚刚消失的人狠狠踩进地里。随后，他急急地捧起付焓默的脸，胡乱地擦拭着：“对不起，我来迟了。”

付焓默只能看见他的嘴在不远处一张一合，眯起眼睛：“你在说什么？”

宫溯宁掏出一把伞，把滂沱大雨隔绝在伞盖的外面。他牵起付焓默的手，吻了吻他的眼睛，低声说：“跟着我走就好。”

于是付焓默放心地接受了牵引，任由对方把自己引至室内。他浑身湿透，裤子上的水在他脚下积成一滩水洼，他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先去冲个热水澡。”宫溯宁把他推向村长家的卫生间，“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浴室内氤氲着湿热的雾气，付焓默仰起头，让温热的水流从额顶冲刷而下，脑子疲惫地运作着，似乎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他当然明白硺黎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事无非就是洪灾的情景再现，等这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洪水退去，留给他们的就是已经献祭灵魂成为命运子树养料的村民和再也无法改变的命运支线。

而帐篷里死去的人，毫无疑问，是被永夜之主亲手杀死的卓黎。自己一时兴起的行为扰乱了永夜之主的安排，为了形成逻辑闭环，他不得不从寄生的身体里脱出，用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达成目的。

至此，整个故事情节已经完善。在此刻人们的心中，这场大雨与雷击源于神明的怒火。可耻的外来者激怒了神明，毁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村庄。他们的愤怒化为命运子树的养料，并由命运子树加以扩大，以至于在祭祀仪典之后的日子，他们都会敌视外来者，一旦外来者做出任何不当行为，他们都会攻击外来者。

付焓默闭上眼睛，手指插进湿漉漉的发丝，轻轻吐出一口气。

是的，接下来他可以选择使用时间罗盘，回到过去修正整个故事。但问题很多，他们无法一一排除可能的干扰，况且卓黎死了，鬼知道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还有一种更为简洁的方式——

“阿焓？阿焓？你还在吗？”

“嗯，马上出来。”付焓默沙哑地应了一声。

他套上干净衣服，拿起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手放在门把手上迟疑地停滞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村长的客厅里第一次这么热闹。白歆在一旁帮自闭的尹珊子轻轻擦着湿润的长发，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神婆兀自坐在沙发上，跟村长的动作达成高度一致。老王沉闷地站在窗前，看着逐渐上涨的积水，一言不发。

另一边，宫溯宁招了招手，付焓默便自然地挪过去，让他帮忙用异能把头发弄干。狗子从茶几下钻过来，趴在付焓默脚边试图拱他的脚。

竟是久违的温馨。

“为什么村长能和神婆同时出现在同一天了？”付焓默悄声问道。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宫溯宁想了想，“总不能在祭祀仪典上都缺一个人吧？”

“倒也不一定。现在看来，这剧本水得很。”付焓默冷笑一声。

宫溯宁皱起眉头：“他做了什么？”

“他专程出现杀了卓黎，就为了完成跟之后情节的逻辑闭环......先不说这个。”付焓默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尹珊子，“尹珊子小姐情况如何？”

“不太好。”回答的是白歆，“她好像陷入某种回忆，走不出来。”

付焓默抿了抿唇。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通过引来大量水来激起核心寄生者的回忆，没想到这件事已经有人主动帮忙做了。

永夜之主根本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野心，他直截了当地把所有可能性一一展示给所有人，帮助他们一点一点排除掉所有可能选项，唯独留下他偏爱的那一个。

“她应该是被暴雨刺激了，除非让暴雨停下，否则......”村长转向一直沉默的老王，“可否帮助我们一下？她需要前往另一个时间。”

老王掐灭了烟，声音是刻意的嘶哑：“去什么时候？”

尽管付焓默看不清，但他能感觉对方在看向自己的方向。他往宫溯宁的位置缩了缩，心中没来由地起了个堪称荒谬的念头。

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王叔，会不会也是某位熟人？

付焓默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沉吟道：“去祭祀仪典之前的第二天，可以吗？”

王叔点点头，走过去拍拍白歆和尹珊子的肩，垂下眼眸开始用气声快速念叨一些旁人难以听清的词句。随着咒言落地，他的眼中突然闪现一抹绿光，紧接着，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连同老王本人一起便消失不见。

“好了，现在最有道德感的人走了。小默，你是怎么想的？”

“我？”

突然问到自己，付焓默有些迷惑。他眨了眨模糊不清的眼睛，转头看了看宫溯宁，又看了看村长，最后吐出一句：“我没什么想法。”

“是吗？”村长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是在纠结于某些......对你来说或许难以评判的价值观难题呢。”

“我......”

“阿焓，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相信你。”宫溯宁温和地垂眸，手指捋了捋付焓默凌乱的发丝，“所以不要有后顾之忧，我一直站在你身后。”

付焓默自暴自弃般地闭上眼睛：“这不能混为一谈。”

“我明白。”

宫溯宁轻柔地把付焓默一直掐自己的手掰开，让自己的手能够完美地扣合上去。于是付焓默便感觉一种灼热的温度正透过肌肤，借由指尖和手背流至他的全身。他猛地睁开眼，试图阻止：“等等，我还留那些侵蚀力有用......”

“现在没有用了，那些东西注定会为你平添焦虑。”

付焓默眼前一花，原本一直挂在视网膜上若隐若现的字闪了闪，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久久沉溺在冰水中的手臂突然恢复了原有的温度，发寒的身体逐渐热起来。

“你其实不必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你能想到的东西我们也能想到。小默，你只是个普通人。”村长拍了拍狗的屁股，狗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对着付焓默哈气，“你也不要觉得凡事都亲力亲为是个很好的习惯。我记得你明明很擅长借刀杀人，怎么一到宫溯宁的身上就开始犹豫了呢？”

“你可以尽情使用我，无论是干什么事。”宫溯宁目不转睛地看着爱人略显涣散的眼眸，补充一句。

付焓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其实想这么做很久了，只是碍于一些原因......阿焓，只需你一声令下，我就可以为你——”

“——杀死所有人。”

宫溯宁：（摩拳擦掌）终于要动手了吗？

付焓默：等等，我要算算功德

*

算了下进度，小默说不定能过个好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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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