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谈有些焦虑。
以往他和潺潺闹别扭,都是潺潺主动来求和的,但自从那日城门他当众斥她之后,潺潺好像就彻底变了。
江谈对她的好已经习以为常,她捧着他哄着他,但就是这么个处处嘘寒问暖的人,居然忍心这么久不理他,这让他心头被挖空了似的,简直坐卧难宁,他这才发现,东宫里处处留有她的痕迹,因他素喜莲花高洁,小池里的莲花是她亲手所植,书桌上的玉笔,是他总用不惯宫里的狼毫,她便绞下马尾一根一根精心制的...
身畔处处是她的影子,他失落极了,他甚至觉着委屈。
她为什么不对他好了?
他近来已经主动服软了,她对他还是爱答不理的,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心里窝火。他知道潺潺最要面子,也最在乎清誉,可是至于吗?就为了他斥了她几句,她居然和他闹了这么多天。
还有那个谢弥...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那日何媪所言的面首之事,心中充满了不安,甚至夹杂了戾气。
他见马车里毫无动静,蹙了蹙眉,再次叩响车门:“潺潺,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若再不应,我便进去了。”
沈夷光那把细腰还被谢弥握在手里,偏生他眼下仍睡的跟死猪一般,听到江谈的声音还在外面响起,她简直要魂飞魄散了。
她想也没想就道:“不行!”
她话音刚落,谢弥便在她身后,缓缓地打开了那双华美狭长的眸子。
江谈以为她不愿见到自己,眉眼不觉沉了沉:“那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夷光简直要晕厥过去了,忽然肩头一沉,谢弥懒洋洋把脑袋搁在她肩上,狭长眼眸似乎还有几分朦胧睡意流荡,好像醉人的情波:“主人,说你在和我亲热,不方便出去。”
沈夷光:“...”
在认识谢弥之前,她是个再规矩不过的人,如今,如今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奋力推开他的脑袋,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勉强道:“我在换衣裳,殿下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
她火冒三丈地伸出手,把谢弥敞开的领子合拢,愤怒地看着他。
谢弥浑不以为意,又在她耳边嬉皮笑脸:“不说更好。”
这种事怎么好大庭广众之下谈?难道让他一国储君当众哄女人吗?江谈不悦蹙眉:“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沈夷光两只手奋力扒拉着谢弥横在她腰间的大手,偏那手就跟长在她腰上似的,怎么费力也拽不开。
她反而被他找准空隙,五指强横地插入她的指缝里,她被迫和他十指紧扣。
她心烦意乱,说话语气也不大好:“不必了,我和殿下没什么好说的...唔...”
谢弥这个挨千刀的,手指居然在她腰间轻轻地...挠了挠,
她嗓音打起了细细的颤,说话声音也变了调。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腰居然...极其敏感,她花枝般的软腰无力地弯折,整个人委顿地趴俯下来,谢弥就势接住她。
江谈还未听她说过如此狠话,当即变了脸色,一时竟未察觉她声音异样。
他虽是萧德妃所出,但因容貌俊美,性情淡泊守礼,自小便是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再加上他才干出众,后又被立为太子,还从未有人这般下他的颜面。
而沈夷光,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拒了他。
哪怕在他已经来示好,主动给她台阶的情况下,她还是拒了他。
她真的不怕自己弃了她吗?
他手指微微收紧:“潺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寒声道:“出来,和我谈谈。”
沈夷光正费心对付该死的谢弥,压根没注意江谈说了什么,不过就算她听了,现在也不会再在意了。
江谈在外面略候了片刻,见内里并无半点动静,他怒极反笑:“好啊。”他是真的恼了。
江谈闭了闭眼,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你别后悔。”
车里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他恼怒至极,转身欲走,忽然听见马车里环佩轻轻叩响,发出一声‘叮’,还有沈夷光极轻极轻地‘啊’了声。
江谈脚步顿了顿,骤然回头,眼底渐渐带了一缕疑色。
潺潺今日...好像有些古怪。
她就算心里再恼,行事也不喜欢藏着掖着,大方说开就是了,为何今日怎么都不肯下马车?说话也敷衍至极。
莫非...马车上有旁人?可是潺潺怎么会私会别人?她怎么可能喜欢旁人?
他眉心微跳,神色挣扎,额间青筋乍隐乍现。
他在原地静默片刻,正要强行打开车门,绣春忽然匆匆跑过来,在他耳边急声道了几句。
江谈脸色当即变了,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沈夷光咬牙切齿地坐在马车里,身上还搭着那条小猫毯子,毯子上还有谢弥的余温。
马车的后窗打开,谢弥像一缕轻烟一般,没被任何人发觉地离开了。
......
江谈听闻崔宁不成的消息,没做任何犹豫,当即快马赶回了长安。
可他还是来迟了一步,他到萧府的时候,萧家已经挂满了白帆,江谈心头巨震,随手撂下马鞭,大步走了进去。
他一进萧府就听闻隐隐哭声传出,他心头巨震,大步走向西院,就见崔宁的尸身停在床上,萧家的小辈恸哭不止,其中尤以萧霁月哭的最为伤心,‘义兄义兄’的唤个不住,连江谈进来她都未曾留意。
江谈脚步顿住,就这么定定瞧着崔宁尸身,沉默了许久许久。
半晌,他才嗓音嘶哑地问:“致远临去之前可有说些什么?”
江谈对崔宁极为欣赏,崔宁又是为救他而送命的,萧家人便是装,也得在江谈面前装出一副和崔宁情同手足,悲痛欲绝的神态来。
萧家大郎萧霁空擦了擦红肿的眼眶,有意把话题往萧霁月身上引:“回殿下,致远和四娘一向亲厚,他最后的时候,是四娘陪着的。”
江谈不觉看了萧霁月,见她哭的几近晕厥,他目光不由放缓几分。
江谈这般日理万机的,为了处理崔宁的后事,都特地在萧府留了两日。
萧霁空帮着整理崔宁遗物,他临去之前,为数不多的几封绝笔上,一半是在夸萧家仁厚,剩下一半多是提起萧霁月,字里行间满是忧虑,江谈见了,不觉对萧家更移情几分。
崔宁已死,萧家人更得推萧霁月一把,萧霁空边归置崔宁遗物,边叹道:“致远自小和四娘情分最好,真拿她当亲妹一般,他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四娘了,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尚未婚配的,不光是致远放心不下,娘娘和我们也是一般...”
江谈自是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其实类似的话,萧德妃也说过几次,不过他一概婉拒了,但这回,他并不想给萧家雪上加霜,他便静默不语。
长安权贵们,私底下有关江谈和萧霁月的议论不少,就譬如江谈喜洁,萧霁月却跟他用同一个杯子饮过茶,就譬如萧霁月不通文墨,江谈把自己亲手写的字帖送她临摹,还有什么江谈给萧霁月描眉化妆,和她同塌而眠等等
...这些事虽未必能全信,不过江谈待萧霁月颇是亲厚,远胜其他表妹,这个倒是公认的,也难怪准太子妃沈夷光瞧萧霁月不顺眼。
不过江谈自己觉着,他待萧霁月,真就是表兄妹的情分。
大概唯一不一样的是,萧霁月性子活泼直率,和潺潺是截然相反的性情,而且实在懂他心意,和她相处,他觉得轻松自在,她就好像一朵解语花,每回和潺潺闹了什么不快,萧霁月总能及时地安慰他,并说出他想听的,他就更不愿向潺潺低头了。
也因此,他对萧霁月格外关照了些,默许她时时跟着自己,哪怕是潺潺在的时候。在他看来,萧霁月不过是端个茶,倒杯水,说几句表兄妹之间的玩笑话,潺潺便要大发雷霆。
这几日萧霁月因致远故去,伤心的两日水米未进,每日天不亮就他灵前守着,一派纯善赤诚,饶是江谈这般铁石心肠的人也有几分动容。
萧霁空心中忐忑,不知江谈这般沉默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坏,不过没有像之前那般直接拒绝,应当是好事。
江谈并未接萧霁空的话头,只道:“她总在家里住着,只会徒添伤心,让她去宫里陪娘娘吧。”
他想到前日沈夷光的冷言冷语,眉眼一凝,又淡淡道:“正好我也要进宫,让她坐我的车辇走吧。”
萧霁空闻言一怔,旋即大喜过望,忙不迭应下。
江谈和萧霁月共乘一车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以往虽有他们的风言风语,到底没摆到明面上,这回的消息猛地炸开,未来太子妃岂不是颜面扫地?
......
江谈和萧霁月同乘一车回宫的消息,很快有人传到了沈夷光的耳朵里,不过她也确实没空搭理,她最近另有烦心事——沈皇后硬压着她去练骑射。
沈夷光抵死不学骑马,除了不爱动弹之外,其实还有个缘故——她不爱穿胡服,她总觉着,胡人的窄袖短衫瞧着怪别扭的,不如汉人的宽袍大袖好看。
沈皇后为此特意让人给她赶制了两套胡服,她又怕沈夷光去马场的半道上跑了,还特令长乐殿里专门伺候沈夷光的侍女瑞星押她过去,胡服也是到了马场再换。
她这胡服换的十分费劲,忽听外面有人叩门,便以为是瑞星取东西回来了,忙道:“快进来。”
谢弥来找她拿选马的牙牌,结果一进来,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衣物的悉嗦响动,一道曼妙剪影打在屏风上,袅袅婷婷,窈窕中夹杂了几分青涩,既似女孩,又似女人。
他脚步一顿,忙转身替她把门关好,又本能地挪开眼,一时眼睛不知往哪里放好,也不知该走该留。
偷窥小娘子更衣...可不大好。
谢弥有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小爷耍流氓也是正大光明地耍,得当着沈夷光的面耍,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可不是男人该干的。
沈夷光已经不耐地探出头,自然而然地吩咐:“来帮我更衣...啊!”她看见谢弥,低叫了声。
谢弥难得纠结了下,就被她抓了个正着,他竭力忽略耳根处传来的热意,嘴角不正经地扬了下:“真让我帮?”
她前襟并未扣好,松松散着,露出胸颈一片柔腻的肌肤...谢弥耳根的热意慢慢地升腾,不过嘴角还是噙着那抹不正经的笑。
沈夷光慌里慌张地退回屏风后,七手八脚地把胡服系好。
谢弥见她慌张,便重新得意了,他把视线定在天花板上,嘴里吊儿郎当地道:“主人非要我帮忙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
沈夷光负气地哼了声,这回却没躲,她整理好衣服之后,居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跟他较劲似的,走到他面前,微微抬起脸:“好啊。”
谢弥一愣。
作为长安淑女妆容服饰搭配的的风向标,沈夷光为了搭配胡服,还特意换了新的妆容,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好看。
她把小脸仰的更高,让丰润饱满的唇暴露在他眼底:“你帮我看看...”
她故意学着他平时的德行,说话时斜眼看人,一副找茬挑事的样子。谢弥看着她开合的唇瓣,喉结却很不争气地上下滑动了下,笑意渐敛。
她拎着衣摆凑近了两步,跟他相距不过三指,昂首挺胸地道:“我好看吗?”
谢弥:我喜欢实名制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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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