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歌伊后传 第2章 二王子

白色的墙壁冰冷冷的，有些石砖的裂纹中流动着蓝光。

蓝光是流动的灵，石砖上看似风化出的裂纹，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走势，这是父亲布置的法术，针对他的。

而法术的作用……是让他怀孕，虽然一直没有成功。

十三年前，辉杳湫的母亲生他时去世了，不巧，她是他们家族的最后一个女人。

辉家一直靠近亲结婚来保持他们贵族的“优良”血统，生出的大多是畸形的孩子，大多没多久就会夭折，偶尔能有一两个活下来的，被历代家主视为真正“纯洁”的血脉，是神的后裔。

结果就是，上一代全辉家只有他父母两人，而这一代只有辉杳湫一人了。

辉父的姐姐死了在分娩床/上，留下的却是个男孩，可辉父只能对外说生的是女孩。

因为辉家是神的血脉，历代家主均是兰城的大祭司，兰城不能没有大祭司。

作为家主的辉母一死，大祭司的权利就到了她的刚出生的“女儿”身上。

辉杳湫本来可以健康地长成一个男人，但多年法阵的浸润，他现在骨架比认识的许多同龄男生都小，面部也越来越像个女孩。

所以夏千伏的那句话有点激怒他了。

不能被认出他是这一届的大祭司。

夏千伏能认出他是个男生，应该是因为他的声音。他们是第一次相见，晚上又看得不如白天清楚，他辨别出他是男性，很正常。

而对他在上城区的熟人，他的父亲让他说音色像男声只是暂时的，恰好他也处于变声期。实际上，辉父最近在寻找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女性的方法，而且好像很快就找到了。

夏千伏应该想不到，这个见不得太阳的人会是满口谎言的神的祭司。

欺骗所有人，甚至欺骗神，也要成为祭司。

辉杳湫忽然听到父亲醒来的声音。

一阵利落的翻毛被的声音，稀稀率率的穿衣服声音，金属碰撞的声音。

柏架的一些守卫这个时候也醒了。十几间石屋、兽皮棚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动起来时的声音很吵。

他在门口唤过来一个牧奴给他扎辫子。脸上刺着兰城的文字符号的女人沉默地进到屋子里，扎完后又沉默地退下。

辉杳湫随意一瞥，看到牧奴已经发黄的枯发，心想这个奴隶也快不能用了。

她脸上刺的符号是兰城文字的“贱”字，沉默是因为她没有舌头。

辉杳湫披上轻简的祭司袍，把兜帽戴好，调整帽檐到能遮住眼睛后，咳嗽两声，走出了柏架最西边的这间屋子。

柏架的屋子都有讲究的。柏叶之棚，鸟灵栖之，柏干之柱，灵龙盘之。柏架是兰城的祭坛，他们都要记住，大祭司只是为了能迅速侍奉神才被允许住在神降旨之地的附近。

祭坛坐东朝西，大祭司的屋子应该在祭坛正对面，所以在西边，辉父作为他的父亲和“未来的丈夫”，本应该和他一间，但辉父出于种种原因没有这么做。

他的白石屋的北边，一个用兽骨和兽皮搭建的简易的棚子是辉父的住所，他已经在那里住了十多年了。

他掀起辉父棚子门框处新换的兽皮帘子，看见坐在席子上正打理头发的父亲，闷闷地问了句好。

“月儿，来。”父亲叫他的小名。

辉杳湫理了理祭司袍，乖巧地跪坐在辉父面前等吃饭。

辉父岁数不大，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算是青年。他容貌昳丽，用现任兰城城主的话，是“姿色不差”，无愧于“王女的血脉”。

辉父打了两个哈欠:“第二石板录，背。”

辉杳湫张嘴：“威灵王女，降我大泽，巍峨高山，王女作向……”

背了半天不知所以然的祷词，辉父满意了，叫牧奴准备饭。

牧奴是贵族的奴隶。兰城的氏族体系比较麻烦，这和他们的信仰有关。

最初，兰城信仰一位神号为“镜花王女”的神明，传说那时人们受神的影响，户籍上，以女人为主，女随母姓，子随舅姓，母亲是贵族，女儿就是贵族；母亲是牧奴，女儿就是牧奴。儿子则随舅舅的户籍，遵守贵贱之分。

但近百年来，信仰死亡女神的人变多，能解决食物和水源这些事关生死的问题的男人逐渐在姓氏上占了较大话语权，出现一些子随父姓，甚至女随父姓的氏族。

辉杳湫一般不关心这问题，他全家两个人一个姓，简单极了。明显就是信仰着死亡女神的，像左祭司坛的一户白姓贵族，就有子女都随了父姓的情况。

辉杳湫是镜花王女的大祭司，虽然死亡女神的信仰已经在兰城贵族中传播了不少日子，镜花王女仍是兰城的正统信仰。

想起信仰的事，顺便打听一下昨晚刚认识的那个死亡女神的小鬼关心的事吧。

“父亲，”辉杳湫等着开饭，说:“昨天是下弦月。”

辉杳湫和他父亲跪坐在石桌旁，牧奴拿来一个很大个的玻璃容器，往里放了块灰红色的发光晶体。

辉父眼珠子闪了一下：“嗯。”

牧奴又往里小心地倒了一玻璃壶水。玻璃壶里的水马上翻滚出气泡，晶体融化，白色的蒸汽滚出来。

辉杳湫:“为什么会有蓝水和红水呢？”

辉杳湫对昨天被夏千伏问住的事情耿耿于怀，辉家是大祭司的家族，多少兰城的藏卷就在辉家，从小到大，他都是周围孩子里知道最多的那个，也很喜欢周围人称赞他的学识。既然发现了他不知道的事情，辉杳湫就要问个明白。

玻璃壶里的白气在源源不断地上涌，两人把手放在蒸汽中，同时背起了祷词。大概两三分钟后，蒸汽停了，牧奴把玻璃壶里变得粘稠的糊状物体倒在陶碗中。

灰红色的晶体就是一种魔晶，魔晶遇水后会沸腾、融化，和水混成的糊状物可食用。

理论上魔晶本身就能吃，只是太硬了，人类不太能咬动，而水就是魔晶的软化剂。

辉父听到问题顿了顿，有点高兴似的，说：“什么时候对月亮感兴趣了——挺好。”

“所以为什么啊？”

辉父:“月儿啊，你这好像在问我，为什么会有太阳、月亮和人类。”

辉杳湫没听懂言外之意:“正好，为什么会有太阳、月亮和红水、蓝水呢？”

辉父差点被魔晶浆噎住:……

辉父:“你现在还小，不能告诉你这些天机。”

辉杳湫有点失望，“那，喝了红水，真的会长尾巴吗？”

这个他总能知道吧！

辉父确实知道:“不一定，也可能是头上长了角，或者背上起硬皮，又或者是腿肚子上长出来骨头，总之是魔兽的特征都有可能。”

辉父沉吟片刻:“你爸我之前见过的红水病，我小时候当城里将军的那个人，长了雌兕的尾巴，月末就死了，他弟弟的儿子的女儿就是息鸮瞿哦。”

息鸮瞿是他的挚友，只比他大几天。在辉父口中听到朋友的名字，辉杳湫还挺高兴，他喜欢辉父这种让他交朋友的态度：“所有喝过红水的人都会出现吗？”

辉父点点头:“一般发作很快，拖不到第二个月。”

辉杳湫想，那更得提醒夏千伏小心，这么说，他虽然一直不知道红水会致病，但也应该没喝过？毕竟夏千伏还活蹦乱跳的。

辉杳湫在那边给新朋友考虑，辉父已经开始好奇他儿子和他打听这些的原因了。

“柏架的板都看完了？没有了去左祭祀坛那边要。”儿子好学是好事，不过关于法术的大多数消息，这小子自己看祭祀板就差不多能成。他能教他的大多是实际经验，偶尔讲几个卷上的生字。

辉杳湫说已经在借了，只是还没背完。

辉父满意地点点头，没多说。

下午的时间辉父带人出去巡猎，辉杳湫给自己补觉。

辉杳湫不久前和朋友们闲聊的过程中无意发现自己的睡眠时间比寻常人短，大概一天三四小时就会自然醒，醒来后精力充沛，没什么问题。

所以每晚辉父以为辉杳湫在睡觉时，辉杳湫在城外玩，每天下午辉父以为他在练剑时，他在睡觉。

白天他和他的四个狐朋狗友聚在一起时，就是正大光明地在上城区瞎转，嚯嚯各家的地盘。

是的，辉杳湫就是个兰城街溜子，基本上城区所有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和他关系不错。

傍晚，练了没多久灵剑的辉杳湫区王宫找戴扶风玩。

城主就是国王，国王家就叫王宫，由三套庭院组成，叫莠丫、茥圈和杻厨，戴扶风住在莠丫，守卫见他来了，只看了一眼，认出是二王子的朋友，当然不管。

戴扶风的屋子，室内的陈设和柏架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墙上的阵法比较少，木质家具却更多一些。

木质家具可以说是一个家族实力的象征，数量和质量都是家族的颜面。德歌伊高原上只有南方的旧风林和老竹林有木材，而两个林子离兰城很远，木材不好运输，就成了物以稀为贵，一般只有大型活动会用。

辉杳湫蹑手蹑脚地靠近戴扶风的床，飞快地捞起了一块被他不小心碰掉的木雕。

戴扶风还在睡！

辉杳湫直接掀了他的毛被！

一件衣服也没穿的戴扶风：！

他快速坐起来从辉杳湫手里夺走被子，重新压在自己身上，看向辉杳湫的脸都有点红。

辉杳湫嘲笑他:“怎么，睡不醒还嫌弃我叫你？”

戴扶风脸更红了，眼神飘忽着，不自觉看向被被子盖住的某处。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辉杳湫看见……

辉杳湫:“……哈，哈哈，打扰你的美梦了哈。”来人，给他挖个地缝出来。

戴扶风脸一红:“滚出去，我穿衣服。”

他的这个损友！

辉杳湫麻溜地滚。

有点尴尬。戴扶风比他长四岁，今年十七了，血气方刚点挺正常。

过一会儿，戴扶风穿好衣服了，把辉杳湫叫进去。

辉杳湫摸摸鼻子，努力遏制自己的视线往下跑，打趣：“感觉你快要搬出去住了。”

要结婚了，可不就搬出去了。

戴扶风:“再说就再滚出去。”

辉杳湫立马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是梦见谁了？”

戴扶风:……

辉杳湫从屋顶的烟囱爬进戴扶风的屋子，从壁炉里探出个脑袋:“那啥，哥，我就开个玩笑。”

戴扶风喝两口水，“哦。”

辉杳湫:“嘿嘿，我是想问问你后天的狩猎赛的事情。”

戴扶风挑了挑眉:“我的大祭司，你能问什么，你拿上第一名后的奖品？”

狩猎赛是兰城的少年人参与的一次盛会，比赛狩猎魔兽，以猎得的魔晶评出胜者，三年办一次。

辉杳湫今年是第一次参赛，戴扶风已经去过一次了。

辉杳湫:“我又不一定能拿第一……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上次去的经历？有什么厉害的魔兽之类的。”

戴扶风的眼睛暗了一下:“你爸不肯告诉你，我就肯了？”

辉杳湫气得跺脚:“王子殿下！你就告诉我吧！”

到底那家人会一点不给自己儿子透露狩猎赛的消息啊喂！

哦，辉家啊，他家做什么都是神的授意。

戴扶风咳嗽两声:“不告诉你是好事，我这病秧子的狩猎赛经历说不定还会误导你。”

辉杳湫:……

辉杳湫一听戴扶风咳嗽就受不了:“行，行，我不问了，你歇会儿。”

戴扶风:“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本来想偷偷避开其他人给你个东西，结果你不见了——跑的真快。”

一颗血红色的宝石从他手里变了出来。

“和你的蓝眼睛挺配的。”戴扶风说。

辉杳湫嘴角一抿，一双含笑的蓝瞳从兜帽下露了出来。

先发出来打个卡，明天补上今天后一半和明天的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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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