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写着“锦仪宫”三个大字的牌匾熠熠生辉,余长笙踏入院中,才不过一晃若梦,房檐和廊角上下都已经装点好了红绸花,满园的华贵看着很是喜庆。
等到了正午时分,宫女们便开始东奔西走地忙碌起来,备热水,点香料,摆洗具……伺候待嫁的公主沐浴更衣。氤氲的水雾中,浴间的屏风外,一袭华贵秀丽的嫁衣霞帔就在架子上静候亮场。
洗浴完毕,穿整好衣衫后,宫女又开始为她涂上妆粉,轻梳着她亮泽柔顺的及腰长发。随着妆容和金冠玉钗缀越来越丰富的点缀,那张与红嫁衣相映的脸庞一下变得容光焕发,颇有绝世珍宝般无双的倾国倾城之美。
“吟夏,他醒了吗?” 余长笙盯着镜子里梳妆完的女子影像,忽然开口问道。
“回公主,林太医说他正午时便已经醒了。”吟夏轻声地回答道。
“正午?那现在可是未时?你怎么没跟我说?”镜中那粉装玉琢的脸庞凝起眉,立马多了几分愠怒。
“回公主,今日是公主大喜的重要日子,吟夏不说,是怕让公主分心了。”吟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苦心地低声道。
“你……”比起他,这大婚算得了什么?余长笙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立马甩甩怒气直截道:“算了,那我现在就去看他!”说完,她就立马起身,提起裙摆直接快步离开。
吟夏脸色一愣,赶紧朝外面追去,公主等等就要上轿了啊,“公主!”
但她越喊,余长笙却奔走得越快,吟夏看着那越来越远的红色背影,赶忙快步地追赶上去。
一路上,周围宫女太监的眼睛都半藏不露地落在这片疾步如飞的大红色上。等她们到达林太医府上时,林太医更是直接被吓了一大跳。
“林太医,前几日我托你照看的那人现在怎么样了?”驱驰而来的余长笙抓着裙摆,焦急问道。
“哎呀公主,您、您怎么这样……”林太医上下端量,慌然无措地皱脸道。
“别废话,他到底怎么样了?”余长笙又再次追问道。
“哎……公主殿下,您托我照看的那人如今已经清醒,快、快随臣来吧!”林太医说着,又赶忙拱着手为余长笙引路,余长笙一提起裙摆,又赶忙随林太医走去。
急匆匆地冲进前院,又穿过几条曲折如蛇的长廊,林太医才终于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了下来,向她示意:“公主,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了!”
抵达的余长笙注意力一下被那扇门吸引,她兴奋地走上前去,对林太医道谢道:“辛苦你了,林太医。”
林太医默声地应了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道:“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余长笙满意地看着他,笑着回应道。
等林太医离开后,余长笙便轻轻地叩了叩门。扣扣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地在门上响起,但不想里面却半天都没有一丝回应。余长笙听着那悄无声息的房间,犹豫了几秒后,便只好直接将其推开,祟祟地探进门去。
“左承安?”余长笙试探着,悄悄地钻进了门里,视线在屋内左右横扫,却只见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沉默不言的黑色身影背在窗边,顺着她的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
“没人告诉你私自擅闯他人房间是不对的么?”左承安故作傲慢地回过头,但眼睛一撞上她的身影,余长笙就察觉他狭长的眼眸里诧异地映着一片红色,好像差点晃不过神来。
“怎么,是我今日就算大婚也要赶来看你……感动死啦?”余长笙故意地侃笑他道。
左承安沉默着,眼底泛起丝丝恼怒,却只能假装面不改色地别过脸去不看她。
见他如此,余长笙又轻松地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只要你醒过来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等等给我好好地待在这里养伤哪也别去,我们之间的事可都还没解决呢!我现在时间赶,等我成完婚以后再来看你,一定要等我啊!”说完,余长笙就赶忙地退出门去,又提着衣裙仓促离开。
左承安抬起眼看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红色身影,沉静的黑色身影也踏出了房门,离那个无趣的地方越来越远。
***
出去后,才看到这儿的景象和瑞州大不相同。说繁华,是更繁华,说热闹,也更热闹。也是等他察看了好一阵后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东槐国的都城——明诗——皇帝老爷子住的地方。
而今日,街上里里外外都挂满了鲜艳的大灯笼和红绸花,原来,是东槐国皇帝唯一的公主——余长笙大婚。
世人说,关于这段情缘佳话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
传闻镜都妖王嫉恨东槐繁荣昌盛,便偷偷地潜一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妖,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公主下毒,害公主日日昏迷,性命危在旦夕。
本以为公主年纪轻轻便会烟消玉损,没想到有一英勇无畏的少年将军竟不畏千辛万苦,只身一人前往凶险的镜都寻药,才终于把公主从黄泉路上救了回来。
而这位东槐国的英雄将军,就叫任知序。公主痊愈后,皇上便履行之前的承诺,将公主许配给他,并承诺只要谁娶了公主,谁就会是东槐国以后的君王。
哼,妖王嫉恨下毒?左承安心底轻蔑,只觉可笑至极。
正巧今日,就让他看看那皇帝唯一的女儿,究竟是值不值得妖王偷偷下毒了?
很快,黄昏时至,街上人群躁动起来,氛围瞬间变得哄闹拥挤。
随着唢呐,锣鼓,炮仗,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在左承安居高临下的视角里,最先露头的是仪仗队。
一大片火凤凰花般的队伍慢慢从眼前晃过后,接着是身披红衣的新郎。
只见那新郎一身端正华贵的红袍,俊朗的脸上神色端庄肃穆,一上来就如火苗般点得街上更加欢腾热闹。
左承安开始有些不耐烦。等了很久后,才终于见到那顶盼望已久的新娘轿子。
那轿子迎面而来,众人的视线便纷纷聚焦在那,周围的欢闹声更加如激流一般撞入耳中。
如此恢弘盛大的场面,真不愧是东槐公主的婚礼。左承安嘲讽着,嘴角淡淡一撇,藏在身下的手指轻轻挑起,划出一道红光。
随后,天边就好像突然生出一只巨兽一般,一口就将原本金黄色的斜阳吞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密不见光的黑云,和一阵来势汹汹的黑色旋风。周围瞬间变成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
眼看时机到来,左承安如飞箭般迅速地从楼阁上破窗降到轿子前,邪坏地一掀起轿帷,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竟什么也没有。
***
许是因为今日这场大婚是举国欢腾的喜事,所以街道两旁人群呼噪,往常的花香饼香也在轿外变得异常浓郁。
正叹着,一股醇正的酒香就从轿外忽地钻进鼻孔,余长笙没忍住深深吸了一口,脸颊一下被熏得泛红起来,仿佛要跌入这醉生梦死的惬意中去。
隐约的唢呐声继续在耳边高亢回响,余长笙的眼眸不觉地随着摇晃的轿子点点低垂,终于支撑不住在盖头下昏昏地打了个哈欠,把头轻轻靠在了轿壁边上。
原来成亲也是这般的没意思。摇摇晃晃的,简直……要把她摇到梦里去……
一睁眼一闭眼不知过了多久的功夫,等余长笙恍地慢慢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身下,只感觉那轿子缓缓地摇了几步,才终于不紧不慢地落下地来。
绕了大半个明诗城,身体早就已经僵硬得快要发麻,余长笙好不容易才忍住没伸个懒腰,老老实实地端坐在里面等着人来接轿。
但好一会儿,轿外都安安静静地毫无动静,她无聊地盯着眼前的红盖头,想不明白那接轿的人怎么敢如此怠慢。
“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余长笙有些不耐烦,凝着脸色犹豫了好几秒后,才终于抬起手悄悄地向轿帷伸去。
红艳的轿帷咧开一条缝隙,余长笙轻轻地凑过身去,一瞧见那轿外的场景,顿时就恐惧地软了双腿。
“我……我不应该是在任府吗……”她身体一跌,僵硬地往轿子内退去,可那漆黑荒芜,被阴冷寒气死死包裹荒林却深深在她脑海里留下烙印,催生出一种极致的恐惧猛烈逼上心头。
“不……不……这一定是梦!”她不肯相信地蜷缩着,颤抖着手不肯死心地又要掀开轿帷。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玩弄本公主……”她愤愤地在嘴边低声咬牙切齿道,但尽管如此,浑身还是因为未定下的恐惧而巍巍颤抖,苍白的手向黑夜试探,迟缓地等终于要沾染到红帘的那一颤间,一阵深沉的嘶吼声却忽然从远处穿透黑夜,清晰侵入耳旁。
悚然寂寥的黑夜里,那叫声连绵不绝,如雷震耳,毫无保留地向猎物宣告着自己的凶猛与威严。
狼……是狼!一瞬间,她的心脏好像被紧紧掐住,呼吸声控制不住地变得紧促困难起来,整个狭小却又空荡的红艳四壁里,她好像只能听见自己无法控制的沉重呼吸声,把自己越来越推入到恐惧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