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ling 第2章 犬与玉

犬与玉是一对双胞胎，除了名字和性格，两个人几乎完全相同。

你和他们一起长大，算的上是亲如一家，却也时常分不清两人的区别，闹出些笑话。

玉，人如其名，温润如玉，自小便是个乖巧的孩子，加之天资聪颖，学习和生活上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犬则不同，小的时候调皮捣蛋，长大后依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总是惹得父母头痛不已。

偏巧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于是每次犬犯错总会扮作玉的样子，明面里装乖，暗地里推卸责任。

几乎每位教过两个人的老师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一个人犯了错，因为担心不小心让另一个人背了黑锅，只好不了了之，批评作罢。

对犬而言，只要有哥哥玉在，他便什么也不用做，甚至什么惩罚也不必承担，因为人们只会看到玉，看到他的乖巧与优点，从而忽略他那些微不足道的“缺点”。

但人都有软肋，犬也不例外，那就是你。

你知道犬喜欢自己，却从来不敢接受或是明面里拒绝，只能刻意和玉保持亲近的状态，将他作为你躲避犬的避风港。

两兄弟向来不对付，有一个人的地方便很难见到另一个人，就像是磁铁的两极，而你习惯性吸附于其中一极，借以避开另一极的磁场。

即便如此，你仍能在不少地方看到那道黑影，在人群里，用口型向你诉说着快要溢出的爱意。

[我爱你。]

[和我在一起吧。]

[我没有说谎！]

[我要怎么向你证明你才会相信呢？]

[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么？]

从那一天开始，美梦好像就从你的生命里消失了。

即使闭上眼，耀眼的日光仍旧灼烧着你的眼睛，漫无边际的白光过后，你终于看清楚桌上的字迹，随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那是用血写成的，绝对没错，但你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血液，刺鼻的铁锈味不停冲击着你的毛孔，连大脑都快停止工作。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你抬起手想要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却发现掌心、手臂同样全是鲜血，你几乎是尖叫着从椅子上弹开，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模糊一片的红色。

那里大概原本写着和桌子上一样的内容——一连串大写的“爱”。

你不知道犬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只感受到原本残存的怜悯也在接连的惊吓中消失殆尽。

最后一次找他谈话是什么时候呢？

你不断回忆着，思绪重回到三年前的夏天。

“别再纠缠我了，犬。”

“可是，相爱的人不是应该在一起么？”

“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

“你不记得了么？你说过的，要和我们永远在一起。”

“可那时候我才六岁，只是小时候无意间说过的傻话罢了。”

你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我比全世界任何人都要爱你，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的！”

你知道犬其实并不爱你，只是无法分清自己的情感究竟是出于什么，只好强硬地划分为两类，一类是爱，一类是恨。

小的时候，家里人也带他去看过医生，但收效甚微，原本你还以为自己会和玉一样被他划进恨的那边，谁料却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偏爱的一隅。

你无数次重申他对你的并不是爱，而是友情，甚至可能只是一种习惯，可过量的信息总会被他化繁去简，变成一道简单的证明题。

你质疑他对你的爱是否成立，所以他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来证明自己的爱成立，像是一道无法证明的伪命题，在是与否之间来回反转。

“对了，要我把心脏挖出来给你看么？”

“它只要一见到你就会疯狂跳动，甚至让我有些难受，如果你能看到的话，一定就会相信了！”

“可是心脏没了，我就没办法和你待在一起了——不过没关系，如果这样能证明的话，我会掏出来给你看的。”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即使你死了，我也绝不会爱上你！”

你再忍受不了他的胡搅蛮缠，飞一般逃离了现场。

这三年，你改头换面，身居国外，生活终于在一场场噩梦中步向正轨。

一直到你因缘遇到自己的爱人，即将结婚时，你才重新回国，打算在国内举行一场婚礼，让自己的父母和亲朋好友一同见证。

如果不是三年里犬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再现身，你也不会迈出这大胆的一步。

为了弥补自己的不告而别，顺便修补两家原本的友好关系，你特意邀请了许久不见的玉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对不起，我来迟了。”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你先是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在对方和善的笑容里卸下防备走上前去和他握手。

“好久不见，玉。”

“好久不见。”

你上下打量了一番，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三个人仍玩在一起的时候。

玉从小学习就好，犬的成绩最差，并非因为他太笨，而是他总是醉心于其它事情，不肯学习，你的成绩则居于二者中间，但胜在天生好学，因此之后也基本保持在上游水准。

高中之前，你最热衷的事情便是趁着放学或是放假带着自己的书包和枕头，缠着玉教你学习。

你喜欢待在玉那个邻着花园的小房间，夏天可以伴着蝉鸣和鸟叫声听玉用轻柔的声音替你勾画重点或是再讲一遍刚刚考过的卷子，如果学累了便抱着自己的枕头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直到玉写完作业把你叫起来回自己的专属客房睡觉。

只要打开窗户，院里的花香就会乘着微风飘进房间，你会偷偷把视线从书本里抽出来再投向坐在身旁的玉，他一向喜欢穿着莹白色的衣服，在光线强烈的夏日像是要融进日光里。

你知道玉早已察觉到你的视线，但，那又如何呢，他总是默许你的观察、默许你的靠近、甚至默许你的暗自喜欢，但你也清楚，他并不喜欢你，如同你不喜欢犬一样。

可即使告诉自己一千遍道理，你依旧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当做自己的避风港，即使是被犬疯狂追逐时，最令你安心的依旧是那个同一屋檐下的狭小房间。

但眼下，你收回手，和他拉开距离，转而依偎着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子，眼底带着悄悄绽放的幸福。

“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吧，玉，毕竟你可是我除了父母以外最亲近的人了。”

“当然——”

玉极为认真地叫出了你的名字，你原本的名字，几乎快要被你遗忘。

“不过，可以带我去一下更衣室么，我的好妹妹？”

“原本以为这件衣服即使放久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有些不太合身。”

你顺着指尖指向的地方看去，肩膀的地方稍微有些开线，不过只要缝几下就好。

“小事而已，跟我来吧。”

迫切想要修复这段关系无非是为了尽早淡忘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一路上，你急匆匆地走着，好像只要走的越快就越是能远离过去。

“就是这里了，一会儿我会把负责服装的人叫来。”

你不自觉加快了语速，声音也飘忽不定起来，也许你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无法面不改色地面对那张相似的脸。

“可以请你留下帮我么——”

玉的神色暗了几分，那张时常带着笑容的脸如今也渐渐出现裂缝。

“你应该知道，我不太习惯以这种形象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你当然知道，玉有些完美主义，也许是因为从小便被人抬得太高，即使是在没人的地方，他也习惯要求自己保持仪态。

对你而言，这三年或许意味着安逸，但对玉而言，最好的朋友和弟弟接连失踪所带来的打击也许只是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精神压力。

于是你关上门，接过他脱下的衣服，在桌上找到工作人员放在上面的针线盒，重操起许久未做的工作。

“还记得小时候么？每次犬打架弄破衣服总是你来缝的。”

你挤出几分笑容，大脑却极力避免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后来为了让他安分一会儿，你总是拉着我们两个一起陪你玩过家家。”

“你总是全票当选母亲的角色，犬和我却总是为谁担任父亲一角争执不休。”

“也许小时候不懂的事情，长大后才会有答案。”

“也许吧。”你不愿多说，把衣服塞给玉便随即想要离开。

“不再多聊会么？”他突然颇为用力地抓住你的手腕，明明是开着空调制冷的房间，掌心却带着格外明显的热度。

“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别再叫那个名字！”你甩开他的手臂。

“别担心，犬早就被限制了行动，你应该还记得，就在小时候那座老宅。”

“我只是来给你送上一份惊喜。”

你看着那张笑脸，第一次觉得那竟像是一副面具......

婚礼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你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床的另一侧是空的，手机屏幕依旧亮着，上面显示最新一条信息来自你的丈夫——有急事，你先睡。

你不知道究竟什么事会比自己的新婚妻子还要重要，也许是病危的亲人，这也不难理解，但之后一周，你都没再见过他的影子。

那些被丢在角落的噩梦又找上了你。

每一个，每一个曾经向你示好的人都被犬警告过，你提醒过他只要他有任何伤害别人的行径，自己一定会想尽办法远离他，但犬总是另有办法，即使不能动手也有的是方法让那些家伙远离你。

可他已经消失了三年，甚至被关在老宅，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对了，那封信！”

你的父母已经垂垂老矣，亲戚们也因着你的离开多半疏远，只有玉，只有他是你仍然可以依赖的选择。

照片、照片、还是照片，你一股脑将信封中的东西倒出，这才找到一张丝毫不起眼的信纸。

“亲爱的——，我的，妹妹：”

他依旧用着你曾经的名字。

“事实上，我从未把你当过自己的妹妹。

但我知道，你讨厌犬那样直接了当的骚扰。

该说他可怜么？一个丝毫不知遮掩的家伙。

不过也许我该谢谢他，替我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总而言之，在看到他以后，我便知道决不能以那样的方式接近你。

一个克己复礼，温文尔雅的君子何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尤其是在有一个疯子在前的情况下。

其实我们是同类人，越是遥远、越是不可亵渎便越是想要靠近，这何尝不是一种病态呢。

你也喜欢我不是么？

对了，那个房间我还留着，毕竟全是你留下的痕迹，我怎么可能丢掉呢，明明每天、每天都要闻着你的味道我才能睡着。

三年了，我的妹妹，你还要离开我多久？

我把那些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即使再多的照片也无法安慰自己。

所以回来好么，回到我身边，就像以前那样。

这次我们可以一起待在小房间里，一起睡觉，你不用担心那条疯狗，他早就被锁在房间里，从未逃出去过。

拜托，回到我身边好么？”

你只读到这里，再后面便是些不堪入目的话，就连笔触都彰显着落笔之人强烈的情绪。

至于照片，每张的主题都无一例外是你，或是酣睡、或是发呆、或是正在偷看坐在一旁的人。

你想要尖叫、想要哭泣、想要痛斥，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瘫软在被照片铺满的床上，任由泪水打湿自己的脸庞。

[和我XX吧，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犬那家伙就在隔壁，这座老宅的隔音不太好，也许还能听到那家伙的惨叫。]

即使在梦里，你好像也摆脱不掉两兄弟的纠缠。

身体有些发软，但你只能凭着本能不停地向前奔跑，周围的景色不停向后退去，你回过头，才发现两个人和你只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

你惊呼出声，从床上弹起。

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为什么周围的场景如此熟悉？

你还记得床头柜上那个丑丑的布娃娃是你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替玉缝的，因为怕犬发现后大闹一通你还特意嘱咐玉不要将娃娃拿到房间以外的地方去。

不过你并不记得自己在上面多缝了几道刀疤。

“你醒了？”

玉坐到你的身边，继续用温柔的语调说着：“看来你还记得它。”

“如果不是之前被犬发现了，它应该被保存的更好才对，那家伙自从知道你只为我一个人做了这个之后歇斯底里地胡闹了好几天，简直和他的名字一样，像条疯狗。”

你大概猜到，玉一定是故意和犬说那个娃娃是自己特意为他做的，犬才会如此。

但实际上，那个娃娃只是你随手帮玉做的一份手工作业，如果当时犬不是在医院治疗而是还在学校上课的话，你大概率会做两份。

“玉，我知道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想要我放你离开么？”

你点了点头，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人生不过是场巨大的玩笑，只要摘下面具，大家都还是正常人。

“可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玉突兀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去试着求犬呢？他可是演的比我更加高明。”

“只有遇见你的时候，那家伙才是一个真的疯子。”

“你也不喜欢一直被关在房间里的感觉吧，手边只有看不完的书和写不完的卷子，没有音乐、没有游戏、更没有自由，但大人就是这样，他们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就必须扮演一个好孩子，不然就会用眼神质问你为什么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好在有犬那家伙，我才时不时能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当个捣蛋鬼，做些他们认为一个疯掉的孩子该做的事情。”

如果生活是个盲盒，那你大概已经拆到了最坏的结果。

“过会儿你想去他的房间么？”

“别担心，你一定会被吓到的。”

“毕竟那家伙可是抢走了我所有的备份，还在每一张照片上都打下了自己的标记。”

“好了，是时候做出选择了，今晚——你要待在谁那里呢？”

门外适时响起一阵脚步声，并不匆忙，反而一步一步极富节奏，由远及近，传到你的耳边。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所谓疯子，所谓君子，其实都不过是伪装出的骗子。

“这其中，包括他的病么？”

眼下，你的头脑反而突然冷却下来。

“嗯。”

“他当然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那家伙其实也不笨，知道你只要同情他的病就不会直接拒绝。”

“但你以为虚假的爱，其实是真的呢。”

原本的剧情设定其实会比现在的更曲折一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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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犬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