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鸦一个激灵,赶紧提高音量:“在呢在呢,东君稍等。”
在毁尸灭迹和把黑鸦交出去中反复犹豫。
虞鸦最终什么都没做,咬牙打开房门。
吱呀一声,门口的东君突然对上虞鸦一脸沉重的表情,一时摸不着头脑:“姐姐,你没……”
然后,目光就越过虞鸦的肩膀看到了桌上熟悉的东西,和站在金链旁边眼神欠揍的黑鸦。
东君:......
东君的眼神瞬间变凉,意味深长地望着它。
虞鸦深吸一口气,莫名有种熊孩子闯祸被苦主找上门的感觉:“这个,东君,你听我解释,那个,娇娇......”
虞鸦越说越心虚,最终在东君清明的眼神中讪讪地没了声音。
“对不起。”
虞鸦丧气,目光无意识落下。
少年腰间此时没有勾得人眼睛晃晃的黄金细链,不知是否出门匆忙,穿得略单薄,深色腰带覆在薄窄的腰腹上,随着少年人还未平复的呼吸上下起伏。
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虞鸦下意识移开视线。
“道士姐姐为何道歉,失物去而复返岂不是一件好事。”
虞鸦抬头:“啊?啊,可是...”
“没有可是,”东君垂眸,晨曦照在他半边侧脸,为他黑长的鸦羽镀上一层金光,虞鸦直愣愣地看着,呼吸不自觉放轻。
“只是,”
只是什么?
东君的声音让虞鸦回神,听到他这么说,虞鸦不由紧张。
见状,东君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忽又换了一套说辞。
“没什么。”
他往虞鸦身后瞥了一眼,目光闪烁:“道长的黑鸦喜欢,不妨送给它好了,就当作我给它的见面礼。”
听到这虞鸦是又羞又愧。
东君多好的人啊,怕她尴尬还特意编出这个借口来。
“不……”
虞鸦刚要拒绝,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微妙的声音。
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虞鸦猛地转头,黑鸦口中叼着金链,伸长脖子往自己身上挂,似乎察觉到炽热的视线,黑鸦抬头与虞鸦对上视线。
虞鸦:.......!
背对着东君,虞鸦表情一片空白,她闭上眼睛。
半晌,虞鸦转身,艰难改口道:
“我是说,多谢东君……我以后想办法赔给你。”
后半句语气显而易见的心虚。
东君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是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无事,反正这东西我多的是。说什么赔,只当作我赠与它的礼物罢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虞鸦感动,“东君……”
谁家好人见面礼送黄金。
偏偏虞鸦现下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什么同等价值的礼物。
而且,虞鸦目光掠过那截劲腰,“……”
感觉突然空了一块,有些遗憾。
东君的饰品样样皆精品,光是那条金链通体有黄金打造,镂空工艺,显得精巧无比,更不用说上面红晶、珍珠之类点缀。
现在那条精美无比的细链正缠在黑鸦身上,虞鸦收回目光,暗自下定决心:怎么也得送配得上对方身份的东西。
“噶啊!”
突然,身后传来黑鸦的叫声,语气中充满喜悦。
虞鸦一顿,望向歪头装无辜的黑鸦。
唔,不出所料被腰链缠住了。
看来灵根还是好用的,刚挂上就生龙活虎。
也算一件好事。
既然当事人一再表示不用在意,虞鸦也不再纠结。
虞鸦不再管黑鸦,面对门口的东君装模作样打了个揖,开玩笑道:“东君大气,以后我请你喝酒,可好喝了,各种口味都有,包你喜欢......”
“哈哈哈哈哈——”
东君闻言忍俊不禁,那双潋滟的微扬,道:“好啊,我等着道长姐姐的好酒。”
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心悸,虞鸦搓了搓指尖,没再说话。
二人一同下楼,气氛微妙。
大堂中,人挤得满满当当。
一眼看去,虞鸦就发现有些不对。
“……东君。”
虞鸦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闻言,东君微顿,目光扫过大堂内,略微颔首:“嗯。”
只见今日大堂内多了许多人,看打扮似乎不是当地人,穿着偏向东部的长衫广袖,但又不太像,更加修身粗犷一些,他们或坐或蹲在大堂内,看似毫不起眼的角落,实则是视野开阔的监视偷袭好位子。
大堂中响起小声地交谈,昨天与虞鸦说话的商队领头,正与坐在客栈门口的中年强壮男子说话。
那中年男子形容颓废,胡子拉碴,遮住面容,看起来很久没有休息整理过。
虞鸦眼神一闪。
心中暗道:这人乍看像逃难而来,可仔细看去却见男子肌肉紧实个头高大,蹲坐时身体紧绷,是个武学高手。
而透过像是某种刻意伪装的杂乱胡子,隐约窥见五官端正,牙齿整齐,说话时神态闪过锐气。
不仅是习武之人,恐怕身上还有一官半职。
正想着,那人忽然回身,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虞鸦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王权斗争,权力倾轧都属平常,为了那点好奇心,可不值得惹上大麻烦。
二人草草用完早餐,将银两放在桌上,便要离开。
虞鸦递了一个眼神,东君会意,二人同时起身离开,眼神不着痕迹地扫了客栈门附近的一行人。
二人前后出门,为首的虞鸦刚靠近门槛,一只脚还没跨过去,就听到一道声音。
“等等。”
那是一道沙哑男声。
虞鸦脚步一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收回还未落下的脚步,循声看去。
身后,出声之人正是那中年男子。
他鹰隼般的眸子紧勾在东君身上,如蓄势待发的箭矢。
“这位朋友,有何要事啊。”
虞鸦率先开口,对空气中紧绷的气氛置若罔闻。
半晌,那人收回目光,道:“我观二位不似本地人,不知二位来自何地。”
孟非眼神隐晦得扫过虞鸦与东君二人。
原本在一旁抱臂的东君,闻言眼尾上挑,看了他一眼,或许是角度原因,一双黑眸格外幽深,神色莫名。
虞鸦:“……”
孟非问话并不客气,虞鸦心知这人不是惹了麻烦,就是本身是个大麻烦,现在恐怕是看出自己与东君二人有异,担心会对他造成威胁。
很可能发生冲突。
如此想着,虞鸦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在东君之间,隔绝孟非的目光。
虞鸦开口道:“朋友好眼力。”
孟非的目光落到虞鸦脸上,微不可查皱了下眉。
虞鸦看起来脾气很好,面带微笑,答道:“我二人结伴云游,四海为家,确实不是本地人,不知这位朋友为何如此问。”
闻言,孟非目光在虞鸦身后的剑鞘上转了转,不知信是没信。
他目光闪烁,顶着一张胡子拉碴的糙脸诚恳道:“是这样的,我们兄弟从东边逃难而来,见你们二人装束似东部样式便好心提醒一句。”
他压低声音:“——别往东走。”
闻言,虞鸦微微挑眉。
“东部出了祸事?”
“是。”孟非毫不犹豫回答,目光炯炯有神。
虞鸦垂眸,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思索,面上感激道:“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壮士告知,如此我们可提前避开这个方向。”
那男子拱了拱手,不再言语。
虞鸦瞥了一眼身后不爽的东君,好笑道:“走了。”
扯了扯一旁抱臂而立的东君,虞鸦顺势拉他走两步,出了客栈便松开手。
细腻光滑的布料从手中流走,虞鸦瞟了一眼东君,此时两人之间距离有些近。
然而东君好像毫无察觉。
“道长姐姐,他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东君凑到她耳边,低声抱怨。
“……啊?”虞鸦干咳两声,心虚地回头望了客栈一眼。
当着人家面说坏话吗?
不过,虞鸦好奇:“为什么这么说,你从哪看出来的?”
“直觉!”
东君笃定:“他肯定不是难民,藏头露尾的,谁知道隐瞒身份干什么勾当。而且,他还瞪我!。”
他撇了撇嘴,不爽地拨了拨身后的小辫子。
这个理由……
虞鸦哑然失笑,她思考了一下,却觉得不无道理:“确实,寻常赶路人应该不会主动开口惹事。”
不知走了多久,天气越发炎热,好像连空气中的水分都烘干了。
东君突然停下,一手遮眼,抬头望了望太阳位置,欲言又止。
身侧,虞鸦观察到东君的异常举动,奇怪道,“怎么了?”
她也环视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烈日和稀稀拉拉的植被,周围连其他活物都没有。
咦?
虞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道长姐姐,我们要去哪啊?我们这不是又走回去了吗。”
东君直言,他非常诚恳地望向虞鸦,试图找到一个答案。
闻言,虞鸦愣住,没再关注刚才的疑惑,她四下张望周围景物,“……”
好嘛,只能说一模一样。
走回去了吗?
虞鸦有些不确定:“是,是吗?应该不会吧......”
在东君的目光,虞鸦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哈、”一声短促的笑适时出现。
正好经过树荫,虞鸦缓缓停下脚步,转身,与东君四目相对。
东君笑了:“道长姐姐不会是故意走错的吧?”
虞鸦:……
东君无辜地眨了眨眼,示意他什么都没干。
盯着他嘴角上扬的弧度,虞鸦默默在心底谴责他。
是嘲笑吧……是在嘲笑我吧……懂不懂人情世故啊……干嘛说出来!
虞鸦闭眼。
在与人同游之前还从没暴露出这个可怕的问题。
“那你以前是怎么...?”
东君眼含好奇,虞鸦莫名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虞鸦:“……”
实不相瞒,以前我用导航。
虞鸦干巴巴道:“也没什么,就,就再换一个方向继续走?”
东君挑眉,不置可否。
“……总能走到的。”
虞鸦默默补全了下半句,只是盯着他挑起又回落的眉毛,感觉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看错这小子了,哪有什么纯良,都是错觉罢了。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东君目光划过虞鸦的表情,有些好笑。
“唔……”虞鸦目光移到肩上的黑鸦身上。
“或者让娇娇选一个方向?”虞鸦的声音在东君谴责的目光下渐低。
“啊等等,还有一个办法!”
虞鸦眼睛一亮,在东君的目光下从袖中掏出了一桶签。
木制的签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是路边摆摊的算命先生人手一个的东西。
不同的是签上标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方位和颜色。
虞鸦兴奋地开口:“差点忘了它,这是我之前闲暇时制作的!可以根据不同的卦象问方位,寻失物!”
玄学**!
东君闻言多了几分兴趣,他眯眼打量了一下签子写的内容和颜色。
仗着好眼力,他粗略一扫便分辨出签上分别有八个方位,五种颜色,似乎对应了某种规律。
“道长姐姐连占卜都会,实在是厉害。”
虞鸦干咳一声,对上东君的笑吟吟地双眸,心虚道:“……其实我不会,只是看运气罢了。”
她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这个木桶主要起到仪式感的作用。”
虞鸦默默望了笑容僵住的东君一眼,“你懂吗?”
东君:……
他不懂。
沉默了一会,现场突然爆发一阵大笑。
“哈哈哈——”
东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长姐姐,你真的很特别。”
特别吗?
虞鸦沉默,幽怨地望他笑得叉着腰的模样:“……特别奇怪吗。”
东君笑声渐缓,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笑意,从容地反驳道,“不,特别诚实,特别有趣。”
啧。
他笑意散去,目光中带着几分认真,对上他那双黑瞳,虞鸦只觉浑身一僵。
虞鸦摇头,“不然还是让娇娇来?其实它挺靠谱的。”
东君摇头,“不,就用这个吧。”
见他执意如此,虞鸦深呼吸,气沉丹田,正色道:
“那就开始吧,我们按投出的卦象走,怎么样?”
东君自是没有反对,他递给虞鸦一个眼神,虞鸦坚定地回望,见状,他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厢,虞鸦将签桶置于腹前,闭目凝神,心中默问,手上来回摇了几下。
“啪嗒、”
掉出两根签。
虞鸦定睛一看,心中惊诧,真是巧了。
“东南,红色?”
东君疑惑的声音传来:“东南我能理解,那这根带着红色颜料的签该怎么解?”
他捻着签子,好奇地看向托着下巴的虞鸦。
五种颜色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不同的元素,红色,火?
难道是……战火?狼烟?也不太像啊……
“嗯……”虞鸦微微沉吟,刚刚问签时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今早客栈中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言灵在发挥作用,纵使虞鸦身上的言灵被封锁起来,但像这种问签的方式,在虞鸦身上会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虞鸦一个路痴,能顺利找到桃灵也得益于它的指路。
大概算是,言灵的跨专业领域应用?
但是时灵时不灵,虞鸦也不知道这会是对是错。
虞鸦琢磨着,同时不忘回答东君:“也许代表我们向这个方向走路上会发生的一些事情?”
她摊手,哂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东南方向岂不就不是青崖间所在?”东君扬眉。
虞鸦肯定地点了点头,笑道,“正是,真是巧了,我们不如先一同回青崖间瞧瞧?”
“既然如此,”东君着签子,对准一个方向,笑道,“那便走吧。
“好。”虞鸦点头,不知在想什么,乖觉地跟在东君身后。
东君心底暗叹,放缓脚步等虞鸦跟上来与他并肩。
“道长姐姐以前可去过什么有趣的地方,能与我说说吗……”
“诶!你这可问对了,”闻言,还在思考孟非一事的虞鸦来了精神:
“我去的地方可多了,不管是大漠风光,北国雪原还是黄沙古城……你知道佛若花吗,是只生长于西部某地的一种花……”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四处游历……”
一黑一白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