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修界第一知名疯批 第40章 第 40 章

夜晚的寒风刮的厉害，窗纸被吹得簌簌作响。陆明策盘腿坐在床上看奏折。

宫人进来又加了几盏油灯，照的整个内殿灯火通明。

奏折翻过一页，陆明策脸上神情冷寂而严肃，在很多时候，他一直都是这副臣民心中最可靠的帝王模样。

宫人轻巧的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就要退出去时，陆明策突然开口道：“今天晚上是不是又冷了些。”

一名宫人道：“回王上的话，是比昨天冷了。”

“宫里的地龙都烧起来了吗？”

“朝华宫的地龙都烧上了。景德宫的地龙也烧到了最大，小谢姑娘那会儿还喊热，让把地龙的温度降一降，或者让她出去走一走。”

陆明策道：“别信她的鬼话，哪儿都不许去。”

宫人道：“周姑姑没有允许她出去。”

……

这边待在景德宫的谢芷，狠狠大闹过一场，终于把那些绕在他身边的宫人都赶了出去。

他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缓了会儿神，兀的坐起来，从柜子里摸出包袱皮，摊开在床上，开始紧锣密鼓的收拾起来。

这座宫殿曾经住过一位妃子，国亡的太快，宫中留下许多金银首饰没来得及收拾就逃跑了。

谢芷在各个小厢柜妆台上搜寻一气儿，金碧辉煌的头钗发冠，粉水晶的镯子，指头大小的珍珠耳环，还有一串又一串的翡翠珠串……他心里又惊又喜，这些宝贝都能换钱，等逃出宫后，他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也不用担心冻死在大雪天里了。

这越发坚定了谢芷要逃出去的信念。他又不喜欢陆明策，为什么要呆在他身边呢？

谢芷把沉重的包袱牢牢绑在肩膀上，沉甸甸的压感让他心里十分满足。尤其当他想到陆明策发现自己失踪以后，脸上露出的表情，心里的窃喜简直就要溢出来。

把点心匣子里的糕点扫荡到前襟里，谢芷振作起精神，开始了他的逃亡之路。

谢芷有种天赋，他的步履轻快，身形灵活，可以像某种灵兽一般隐匿行踪。

一炷香之后，他轻轻松松的躲过了侍卫和宫人的耳目，出现在景德宫外。

他回头望向远处黑暗中朝华殿的轮廓，仿佛一只巨兽匍匐在那里，陆明策此时就在那巨兽的腹中。他转过头，眼中没有一丝留恋，踏上了出宫的路。

脚下积雪将近半尺厚，踩在脚底下嘎吱嘎吱的响。

谢芷扶着宫墙，艰难的前行着，时不时停下脚步，从衣襟里摸出点心放在嘴里咬上一小口，嘴里有东西吃，他就不觉得难。

就在这时，头顶的琉璃瓦忽然发出有规律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声音很清晰，离他很近，谢芷本能蹲下身体，把自己瑟缩起来。

他闭上眼睛，心想，陆明策发现他失踪了，派侍卫来抓他。他一定不会回去，死在这里也不回去。他现在不需要陆明策了，他要自由。

可是那瓦片震动声却从他身后过去，声音越来越小。

谢芷心中疑惑，睁开眼起身眺望，六七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正在屋顶飞快奔跑，刚才的声音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只见他们跑到房屋尽头，足尖轻快的一点，下饺子似的落在地上。一尺厚的雪并没有阻碍行进速度，他们仿佛在雪上行走，很快又越上另一截宫墙。

这些人步伐统一，动作训练有素，有人腰间系着一把短刺，短刺在雪地里泛着金属色的光芒，仿佛一只转瞬即逝的银色的鸟。

他们朝着朝华殿所在的方向越跑越远，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谢芷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钟，忽然又觉得嘴里空空，腹中饥肠辘辘，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山楂糕嚼。

今晚有刺客去刺杀陆明策？那岂不是一个趁乱出宫的好机会。等乱起来，侍卫要抓刺客，就没有精力来找寻自己。

动作一定要快，万一宫里戒起了严，他就跑不出去了。

想到这里，谢芷跑了起来。踩在雪里的脚步深一下浅一下，寒风吹的他快要窒息了。山楂糕还在手里紧紧握着，他准备跑累了停下歇气儿时，就吃掉它。

这时，又一个念头出现在谢芷脑海里，万一陆明策死了怎么办？乍一想，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荒谬。

陆明策是云故王朝的王，他一直那么高高在上，有那么多人围绕着他保护他，那些刺客怎么会杀的掉他呢？

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可是谢芷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又想起来，他曾听说过一个传闻，钟鸣国的王室养着一队世间最厉害的死侍。这些死侍里有的是修真者，有的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据说世间没有他们杀不掉的人，摘不下来的脑袋。

说书先生曾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死侍在国君的命令下，如何轻而易举的斩下贪官的脑袋，如同摘西瓜似的那么简单。

如果谢芷稍微懂些朝堂之事，就能明白说书先生讲的是一个多么荒谬无知的故事，钟鸣国君要是有这等斩杀贪官的好本事好利刃，又怎么会失去了对朝堂的控制，任由臣子作乱犯上。

谢芷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心里忽然像被谁狠狠揪了一把似的喘不上气，原来陆明策也有死的可能。

他猛地停下脚步，口中粗粝的喘息着，把手里的山楂糕塞回衣襟里，转身朝着来的方向奔跑起来。

肩膀上的金银首饰坠得他跑不动，谢芷把包袱解下来放在宫墙的墙根下，匆匆忙忙踢了几脚雪掩埋。

这时候抄近路也来不及了，那些人的脚程太快。谢芷心急如焚，来到一座陌生的宫门外，一头撞到宫门上，脑袋震的嗡嗡的响。不负所望，宫门被他撞的哗啦哗啦直响，铁器撞击声在寂静的夜晚无比的清晰吵闹。

当谢芷站起来要去撞第二下时，忽然后领被人拎住，他大吓一跳，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小鬼头，想报信吗？”

眼角的余光中，谢芷看到男人所穿的夜行衣，分明与刚才那一队刺客一模一样。

他像一只被人捏在手里装死的野兽幼崽，虽然领口勒的他快要窒息过去了，还是乖顺的垂下四肢，任凭那人怎么晃动他他也一动不动。

男人哼笑出声，掰着谢芷的下巴将他面朝自己，谢芷双眼紧闭，不敢看他。

男人的声音略微惊讶了一些，“倒是长了一副好样貌，就这么弄死了有些可惜了，小鬼头，我问你，你是云故国人还是钟鸣国人？”

谢芷诺诺道：“我是钟鸣国人，老家泸郡。”

男人道：“呦，还是老乡。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杀你。”

谢芷在男人的威吓哄骗下，缓缓睁开眼睛。男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夜行衣，腰间别着短刺，脸上扣着一个面具，遮住了半张眉眼，面具下的眼睛阴鸷而摄人。

他捏着谢芷的两腮往他嘴里丢了一颗又腥又苦的药丸，捂住嘴逼迫他咽下去，道：“这是一颗剧毒的毒药，可让你全身骨肉腐烂，筋脉断裂成一截一截，在剧痛中死亡。世间只有我有解药，你乖乖的听话，等我办完了事，就带你出宫。”

“若是叫我发现你敢报信，我就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谢芷跌坐在雪地里，捂着嘴呆滞的看他。男人见将人吓唬住了，满意的一笑，转身踏雪离去。

待人走后，谢芷俯在雪地上剧烈呕吐，什么都没吐出来，那枚毒药可能已经融化在了他的肚子里。谢芷只觉得腹部一阵烧灼剧痛，好像十把火钳在里面疯狂的翻搅一般。

他不由得落下眼泪来，心里又伤心又难过，想起那坏人说的话，他很快就要全身腐烂而死了。

如果他没有半道回来，就不会遇到这坏人，也不会被喂毒药，想到这里，谢芷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朝华殿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朝华殿里，刺客们的行动并不是那么顺利，在他们潜入朝华殿时，惊动了值夜的侍卫。

暗杀行动一旦暴露在明处，便已意味着没有成功的可能。

七八名刺客抱着必死的心态和侍卫缠斗起来。外面叮叮铛铛的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陆明策吵的睡不着，干脆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坐在桌边继续看奏折。

过了一会儿，兵器声渐渐消失，侍卫首领进来禀报，八名刺客歼灭七人，重伤逃脱一人。

谢芷跑到半路，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朝华殿灯火通明。黑黢黢的宫殿不知什么时候亮堂起来，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多人，只见一队又一队侍卫朝朝华殿赶去。

看来刺客已经被发现了，那他们得手没有，伤到陆明策了吗？

谢芷摇摇晃晃往前迈了两步，终于撑不过发作的毒性，摔倒在地上。

……

侍卫们在宫里搜寻了半夜，一直没找到刺客，就在这时，又有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景德宫走水，蔓延速度奇快的大火照亮半边天空。

火势被控制住是在两个时辰之后。景德宫连主殿在内半座宫殿烧成一片废墟，里面的人无一逃出来，包括那名放火的刺客，他本准备以一场大火吸引人的注意力，趁乱逃出宫，却没想到自己也葬身火海。

好在景德宫离陆明策所居的朝华殿较远，而且陆明策住进来后，一直未启用这座宫殿，是以没有造成过大的的损失。

陆明策经遇刺和走水两件事一吓，又加上自来到钟鸣国后就连日操劳没有好好休息过，终于是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在身上绵延了半月有余，稍微见好之时，大雪停了，天气回暖，正是启程回云故国的好时机。

回国的前一日，一个阳光融融的午后，陆明策离开养病住了半个月的宫殿，兴起在御花园中游览，孟竟小心翼翼的陪侍在身边。

他侧目窥视陆明策的脸色，脸色发白，五官因连日清减而显得更加挺拔英俊，精神明显虚弱，不知多久才能养回从前的意气风发。

若是因为一场风寒而这样，孟竟心中反而觉得并无不好，陆明策是世间第一矜贵之人，不知有多少病癔邪祟盯着，老话说得好，偶染小疾而无大灾。

若是因为别的原因……他不知道那个姓谢的小孩在王上心中的重量，也不知道王上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是否与那小孩之死有关。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点关系的话，孟竟冷心的想，那小孩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与父亲，都不希望这世间有什么事与人能够掣肘影响王上。

只是……他仍能记得那日小孩从宫墙上掉落的情形，仿佛一颗花团锦簇香气扑鼻的花团砸入怀中。

走到一片树林中，陆明策停下脚步，拍了拍一株枝干遒劲的老树，道：“爱卿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孟竟装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又是打量又是摩挲，还凑上鼻子去闻了闻，惹得陆明策嘴笑了笑，才说：“微臣见识短浅，不知。”

陆明策道：“这是一株桃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红，只可惜，中看不中用，并不好吃。”说到这里，他敛了眼中笑意。

他吩咐宫人将午膳摆到这里来，菜品便是从前朝华殿常用的那几样。

孟竟心中一惊，开口相劝道：“王上，外面天寒地冻，您的身体才刚刚好一些。”

陆明策摆了摆手不欲多言，将人赶了回去。

午膳很快在桃树下摆起，为了不凉的那么快，将碳炉放在桌上，饭菜置于上面。

陆明策秉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斟酒喝了两三杯，他没什么食欲，没有动筷，端起一盘谢芷曾爱吃的面线虾放在土地上。

然后是山楂糕、冰糖雪梨、蒸鱼……最后尽数将桌上的菜品移到树底下，摆放的整整齐齐。

他还记得谢芷从桃树上坠下来的那一刻，带满身香喷喷的桃子汁水气息，像一颗鲜嫩多汁的大桃子，曾一度让他以为谢芷是一颗桃子成了精。

陆明策垂着眼，手背在冰凉的树干蹭了蹭，声音轻轻道：“哥哥食言了。”话音落下，眼眶蓦地红了。

“若是没有去处，就将灵魂依附在这颗桃树上，我让人每日来祭拜你，冬天在树干裹上棉被，夏天在四周摆满冰块，你爱吃的点心糖水天天都会有，我曾经答应让你衣食无忧……总归不会食言的太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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