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毫无关联,只能说就是同一个人。
师尊和徒弟……啧啧,这青城派原来私底下玩的这么大啊!
无数或直白或晦暗的目光在陆长定的脸上巡视探究,也有人迫不及待要和陆长定交流一下个中经验,但怯步于那冷硬可怖的脸色。
陆长定弯下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勾住画卷捡起来,有画的那一面朝着自己,将画卷了回去。
这是假的。
他面无表情的想,有人想借此画诋毁师尊,是无定界的阴谋?还是巫溪派?诸暨派?
此画所用绢纸是熟皮绢,而织就熟皮绢的工艺早就在五百年前失传了,那时他还没出生。
画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想诋毁师尊,却用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办法,真是愚蠢如猪。
他两手捏住画卷,想要把画从中间撕毁,却觉得指尖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失了力气,脑海中忽然浮现那张艳丽的、沾着泪水的脸。
陆长定闭了闭眼睛,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么累。
他明明还年轻,心脏就已经疲累的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那两百年里,他在浔阳眺望着西南的山峦,思念那个或许再也见不到的人时,没有累过;他日日夜夜无休止的修炼,只想有朝一日能与那人比肩而立时,没有这么累过;他知道那人心有所属,却怀着卑微的爱慕一次又一次凑上去时,没有这么累过。
他曾经所有的坚守、期盼、小心翼翼的恋慕,原来都是一场笑话,他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那人大名为明策,曾是一个小国的皇子,心怀苍生,治国以明君之策,是以期冀天下长定久安,所以师尊给他起名为长定,不过是那人的期盼,他的名字从来就不是他的。
还有这张脸,原来也和那人一模一样,是师尊施了法术?还是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陆长定屈指成爪,有一瞬间,他想毁去这张脸,他想看看他的师尊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哪怕一瞬间,肯为他难过一下。
谢芷脑海中混沌如鸡卵,看到那副画的一刻,仿佛闪电破空,利剑劈开乌云,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应该想起点什么。
圆圆是谁?
谁叫他圆圆?
他曾和谁缠绵于无边的床榻?
洞庭湖畔的波涛汹涌,师兄绝望的看着他,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宝宝,你喜欢谁?”
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喜欢的是我梦中之人,我前世的爱人。”
前世,前世,前世!
前世到底是什么?!
谢芷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烁,“把画给我! ”
陆长定后退一步,将画藏于身后,说:“这画是假的。”
“给我!”谢芷丝毫没有留有余地,他好像即将要想起点什么。
陆长定眸中一冷,手中灌注真气就要将那画卷毁掉。谢芷想也没想的打出一掌,掌风凌厉,竟在大厅中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血池微波荡漾,骨冢摇摇欲坠,围观的弟子们忙不迭的后退,他则另一只手趁机将画抢了过来。
抢到画后便快步走到一旁,展开,盯着交叠的二人陷入沉思。灵台只在刹那间清明了一下,当时没有抓住,过后再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了。
谢芷快把画卷盯出两个窟窿,丝毫没有头绪,只觉得画风艳俗无比,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货,现在流行的是清淡雅致的画风。
他暗中叹了口气,拿画的手指松了松,准备放弃,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着急的喊声:“陆师兄,你怎么了?”
“陆师兄!”
“快!陆师兄吐血了!”
谢芷心中一紧,转身便是寻陆长定。
陆长定正被一群弟子簇拥在中间,他几步跨过去拨开人群,伸手在陆长定胸前几个大穴上点了几下。
陆长定又呕出一口血,但已没刚才那么严重,谢芷被脚下那一大片血迹狠狠的刺了一下,他终于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陆长定抬头看着他,眼眸明亮的骇人,谢芷不由后退了一步,仿佛一个犯错的小孩,呐呐的将手里的画递过去,说:“你想要,给你。”
陆长定盯着那画几秒钟,缓缓伸出一只手背沾着血迹的手,把画接过来。
他一点都不想要这画,之前也没想要过。而且因为谢芷的阻拦,他现在也不想把这画毁掉了。
他把画接过来,纯粹是因为不想让谢芷下不了台,他一直就对谢芷狠不下心来。
陆长定闭眼调息片刻,直起身道:“我们继续往里走,但要小心,看到阵法宝物不可轻举妄动,已经毁了一把青莲扇,看来无定界并不准备轻易让我们寻回宝物。”
一名巫溪派弟子扭捏道:“陆师兄,那幅画卷是我巫溪派之物,你看……”能否归还?
“这个,”陆长定垂眸看了手中画卷一眼,道:“这个并不是巫溪派之物,你想想,你门中收藏这样一幅莫须有的画做什么?这是无定界伪造的玩意儿,专门放于此处败坏仙门名声,离间五大仙门的感情,大家都警醒些。”
巫溪派弟子想了想,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巫溪派确实不可能收藏一副谢尊主和他徒弟的……春宫图。一定是无定界陷害,离间仙门感情。陆师兄既是画中主角,不如就物归原主,而且画中另一位主人公还是那位大佬,他拿着都觉得烫手。
诸暨派弟子恼火道:“就为了这么一个假货,毁我门中一把青莲扇,那青莲扇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上品法宝,你们可真是……无定界可真够阴险狡诈的。”
抱怨归抱怨,毁损的宝物却并不能复原。
谢芷磨磨蹭蹭的落在队尾,心中有些烦闷,他不该跟过来凑什么热闹,这里本来就跟他气场不和,他在这里杀掉那么多魔修,那些魔修的冤魂能让他好过才怪。
抬头看了一眼那队伍中挺拔的背影,陆长定一直没有回头看过他,不知为何,心里觉得自己很委屈,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
寻宝秘境一共开启十五天,可是弟子们进去后三天就撑不住了。
放置宝物的阵法一个比一个设置的刁钻古怪,这三天里他们共找到宝物二十八件,但成功拿到手里的,只有一十二件,其余法宝全部毁损,无一幸免。
而且因为保哪一件宝物毁哪一件宝物的问题,几大仙门弟子打了无数架,几乎就要反目成仇。
再在这鬼气森森的秘境中多呆一天,他们这群弟子就要变成蛊虫,成功争斗出一条蛊王来。
陆长定、乔宇、于丁灼三位带头弟子商量一番,决定还是先出去禀明各自掌门。阵法越往后越难,宝物也越来越珍贵,他们队伍里不乏精通破阵的弟子,但是面对秘境里的阵法却束手无策。
三支队伍汇合在一起,踏上回路,回路畅通无阻,一个时辰后,他们站到了入口处。
按照往届修真大会的安排,弟子进入秘境寻宝,中途可有一次出来休整的机会,不知无定界是否遵守这个规则。
就在众人忐忑之时,入口的阵门仿佛有所感应,挡门的大石缓缓移开,一缕光线照入。按他们掐算的时间,现在应该是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但是外面却昏黄一片,仿佛人间傍晚夕阳西下之时。
谢芷仰头望向天空,那自无定界上空升起的黑色灵力,已经完全将掠阵的几位掌门长老压制了过去,现在整个十万大山上空,都被一股死气沉沉的黑气所覆盖。
众人都随着谢芷的目光望向天空,一时沉默无语,与无定界的第一次交锋,修真界被压制的十分狼狈。
不过这些一出生就经历着仙门最鼎盛时期的弟子们,怎么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想来想去,都怪魔修太狡诈,五大仙门应战仓促,未发挥出最好的实力。
秘境外接应的弟子将众人带回营地,鹿鸣山几人早就已经是强弩之弓,听闻弟子从秘境出来,不约而同拼尽全力做最后一扑。
当然不是要和无定界同归于尽,而是跑路之前的“回光返照”。
有张有弛,有进有退,才不至于显得太狼狈。
陆长定望着那漫天诡异的黑气,脸色沉重,道:“这无定界当真如此厉害吗?”这是三天里他头一回主动和谢芷说话。
谢芷有些受宠若惊,道:“确实厉害,鸣山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及那魔修的一个手指甲盖。”
他打量陆长定面色间细微的变化,福临心至,忙道:“不过比师尊我要差一点,两百年前我曾打伤过他,两百年后,我的修为已是飞升中期,他就更不是对手了。”
陆长定轻轻“嗯”了一声,眉间担忧情绪并未完全散去。
谢芷端详着徒弟俊美的侧脸,有些心猿意马,他想起了那副春宫图上陆长定情动的模样,啧啧,做出那副表情,也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爽的……
现在外面都在传那是无定界羞辱青城派,所以故意作了那么一幅画放在秘境中。
可是谢芷知道他绝对没动过这种手脚,他要是能想到这么阴损的法子,早就画十幅八幅乔城益和林承瀚、楚大顺和楚二顺,乔原白和王九、乔原白和明凰、明凰和江浸月……的春宫图,一定请民间的工笔画大手作画,张贴的满修真界都是。
咦?现在好像也不迟啊。
陆长定忽然道:“师尊,那日在秘境中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谢芷问。
陆长定道:“你说,等这回为师祖和师伯们报了仇后,我们就回青城山上去,好好过日子。”
“算数,当然算数!”谢芷斩钉截铁道,就差指天画地的发个毒誓。
那我们以何种身份何种姿态过好日子呢?陆长定没有问出口,只觉得心底那簇被谢芷浇灭又胡乱践踏一气的火苗,隐隐又有复燃的迹象。
原来人都是贪心的,回来之前,他明明告诫过自己,只要能留在师尊身边长久的陪伴下去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当师尊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好,笑嘻嘻的和他亲昵,还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就总也忍不住想,师尊对他,是不是也有一些感情呢?
看到那幅画后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容器而已,一个用来承载那人容貌、名字、思想的容器。不知师尊将他送到江家修无情道,是不是也是为了让他身上的某一处像那个人?
他想了整整三天,终于告诉自己他想通了。
那个人已死,他却还有一辈子的时间陪在师尊身边,他会把身上像那人的地方,都一点一点的改掉,包括这张脸,总有一天,他会教师尊看着他时,绝对不会想起别人。
陆长定正在愣神之际,一只冰凉凉的爪子摸上他的侧颊,谢芷面色凝重道:“你觉得世间会不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陆长定道:“长得一模一样,除非是有意而为之。”
“有意而为之……”谢芷呢喃沉思,“难道有人模仿我们的脸?”
那日谢芷看到画的表现,已经让陆长定不相信他的任何辩解了。他将谢芷的手握住,岔开话道:“师尊有把握对付四大仙门的飞升期大能吗?”
谢芷道:“不用我对付,让他们和无定界的魔修狗咬狗去。”
陆长定道:“不管怎样,我都会帮您的。”
谢芷定定看着他,说:“你只要帮我杀掉无定界主就够了。”
陆长定道:“到时九淮山有灵力支撑,四大仙门没有飞升期大能依仗,衰败势在必行,您心中的大石也能落地了。”
“嗯,到时候我和长定回青城山上好好过日子。”
“养几只猎犬吧,”陆长定忽然道:“我带着猎犬在山上猎兔子,拿蜂蜜裹上给您烤来吃。”
“蜂蜜味的兔子,”谢芷咂咂嘴,仿佛品出甜丝丝的味道,“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二人一起笑起来,仿佛他们共同期待着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谢芷将视线从陆长定的眼睛里拔/出来,落在一旁光秃秃只长了几根细草的草地上。他想,这一次过后,他在陆长定心里值得信任的程度,恐怕比这裸/露的草地还要不堪了吧。
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忽然想看看陆长定现在对自己的喜欢有多少分。可半天没把那个诀捏出来,还是算了,他心里头一次对自己有了一个透彻的认知,他就是一个欺骗弟子感情的坏师尊。
可怜小陆同学,误会了师尊给他起的名字是因为师兄,他的长相也是师尊照着师兄的脸捏的,不过师尊也不会总这么得意,后来有虐回来。
谢芷死遁归来后,被陆长定囚禁在床上这样那样时,始终不让师尊喊他的名字,他说他没有名字,脸上也总戴一个阴沉沉的面具,再也不肯以真面目见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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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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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入V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