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发狂的吼叫就像是贴着祁澜耳朵响起一样。他几次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停下脚步才意识到那些怪物并没有从一层走出。
好不容易来到医护大楼尽头,祁澜脊背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确定医护大楼门口没有医生或护士在,他以最快速度跑进大楼前面的绿化带,避开路灯投下的光亮,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来到普通病栋的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栋楼的大门。和医护大楼一样,这扇门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满是血污和黏液的门板被踩烂在门前的空地上,大楼入口只剩一个空荡荡的门框。
进门后是一座大厅,墙壁上应急灯的绿光照亮了血迹斑斑的前台。前台左侧是病房长廊,右侧是一条黑黢黢的通道,那条通道斜对着大厅里向上的楼梯。
跨过横在大厅中的铁质长椅,祁澜径直来到前台。离得近了,他才看清前台后面墙壁上那块歪斜的金属板上是这栋大楼的分区。
大楼一层是听觉疗养区,往上依次为视觉疗养区、嗅觉疗养区、触觉疗养区和感官交叉疗养区。
“感官交叉?”
祁澜的目光在这几个字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几个字附近有黑色马克笔画上的一个表示极度危险的符号。
感官交叉疗养区在大楼第五层,这一层也是祁澜白天看到的被完全封锁的那个楼层。
在心底记下这个特殊的区域,他抬头看向前台墙壁上方的挂钟,挂钟上的时间显示为傍晚七点三十六分。
“这个时间应该是准确的。”
祁澜对照着挂钟调节手表上的时间,刚刚调好,就听到长廊里传来很细微的声音。
像是门锁被拧动。
他转头看向长廊。
幽幽的绿光里,长廊两侧房门紧闭,那些病房就好像一头头蛰伏沉睡的诡兽,安静地阖上了眼睛。
长廊尽头,上锁的玻璃门内一片漆黑,但祁澜总觉得自己从里面看见了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又过了几分钟,长廊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点门锁拧动的声音就像他的错觉。
“先去视觉疗养区。”
祁澜不打算在这里久留,转身就朝楼梯走去。
在他的身影没入楼梯转角的阴影时,听觉疗养区的长廊里,一扇房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级级台阶被落在身后,祁澜在转角平台的上方看到了一道落下一半的重型防化门。这道门如同一把沉重的闸刀横在半空,一旦落下,就能将楼梯的上层和下层完全隔绝开。
医护大楼里就没有这种设计。
继续向上,血腥气变得浓郁,台阶表面出现了新鲜的血迹。在祁澜即将踏上二层时,一道人影突然自二层前台旁的通道冲出,如同兔子般灵活迅速地蹿进了向上的楼梯。
只是一瞥他就确定,这个人正是预知到危险提前从医护大楼二层溜走的黄鸠。
那人速度极快,祁澜追到楼梯口时,连一片衣角都没看到。
“他溜走后就一直躲在了这里?”
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厅,绿莹莹的光照在遍地的碎肉和干涸的血迹之上,这里就像一个粗陋的屠宰场。
病人已经全部进了“医护人员”的肚子,徒留一片死寂。
祁澜想到了从医护大楼出来时二层的奇怪声音,难道那些二层的“医护人员”整个下午都没再出去?
他没有上楼去追黄鸠,而是朝前台后面的病房长廊走去。
前台墙壁上的时钟显示出和祁澜手表一致的时间,普通病栋里的钟表似乎并没有像医护大楼里那样受到未知的干扰。
路过前台的时候,祁澜朝那条幽黑的通道看了一眼。通道旁边有一个很不起眼的洗手间符号,这条通道原来是通往每一层的公用洗手间。
收回目光,他刚看向长廊,脚步就顿在了原地。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浮现出数道惨白模糊的人影,它们在一间间病房中穿梭,就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幽灵医护。
那些人影似乎没有注意到祁澜。他试着踏入长廊,正遇见一道飘忽的白影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那道影子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嗯?”
没有任何被撞到的实感。
祁澜转头顺着白影跑走的方向看去,发现大厅里也出现了一道道人影,它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前台后一道人影托着下巴,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它们。
只有模糊的影子,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鼻端依然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他就像在看一场画质极差的默剧。
放轻脚步,祁澜从一道道白影间走过,不时看向长廊两侧的病房。
这些病房大多只剩扭曲的门框,里面的病床在暴力拉扯下滑落到不同的地方,上面残留着大片血迹。
但那些模糊人影就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样,站在病床原本的位置,对着一片空气俯身查看。
如果不是在充斥着浓郁腥气的诡异病栋里,这一幕甚至可以说得上滑稽。
一路走来,有三间病房引起了祁澜的注意。
其中一间仅仅是门被砸开,房间里只有一些黑色黏液,血迹都很陈旧,似乎上午出事的时候,里面根本没有病人。
另外两间则是都有一张病床依然被固定在原位,床上的束缚带也没有蛮力挣断的痕迹,看起来是被人自己解开的。
“三间病房,四张床,能够提前避开上午的危险,这里面住着的应该就是那四个想要杀我的人。”
祁澜很快梳理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昨晚他把眼珠扔出去之后,那四个人或者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受到危险预知的提醒,提前离开了这一层,躲进了医护大楼。
嚓啦擦啦。
运动鞋踩过满地玻璃碎片,踏入诊疗室内。
黑色的黏液到处都是,诊疗室中充斥着一股阴湿难闻的味道,就好像整个人都在被潮湿腐烂的淤泥缓慢吞没。
白色的人影在这里显得暗淡了许多,它们站在不同的位置,姿势有些怪异。祁澜在脑海中把昨晚看到的那些躺椅、病床都挪到对应的位置,才意识到它们是在给上面的病人治疗。
诊疗室深处,资料室的房门不见踪影,他又看到了昨天进入资料室前的那些人影。
这些人影似乎和长廊上、大厅里的,属于同一类。一个身披白大褂的人影正将什么东西放入柜子里。
这夜没有月光,资料室里很暗,祁澜从背包里取出手电,将照明调到最小的档位打开。
手电发出光亮的瞬间,那些模糊的人影全部消失了。
在人影放东西的地方,柜子碎裂的玻璃门后面,赫然是一本封皮标红的人员记录本。
将手电放到柜子上,调整好角度减少灯光的溢出,祁澜把那本记录本抽出,打开翻看。
这是一本病人的诊疗记录本,封面的名字一栏沾上了黑色黏液,看不清楚,好在第一页上有病人的一寸证件照,上面是一个面部轮廓柔和,看上去有些腼腆的青年男人。
祁澜对这张脸并不陌生。
这个腼腆的青年人曾经将一整瓶药片全部倒进了和祁澜同病房的病人嘴里,还说自己是疗养院里的医生。
第一页后面是这名青年的诊疗记录。
“3月17日,患者被其家人初次送入医院接受检查。主诉为:出现视幻觉,幻觉出现时间不定,期间会将他人视作蠕虫和血肉凝聚成的怪物。患者强调它们(幻觉中的怪物)想要杀死自己。”
“现病史:患者在入院前该症状已持续一月有余,初时具备一定的自知力且能在幻觉产生时控制自身行为,但在近一周内症状迅速恶化。据患者父母所述,患者在最近一次出现幻觉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攻击行为,其原句为……”
后面的一行文字扭曲变形,好像一条条被诅咒的黑线要从纸上爬出,只是看着就让人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恶心。祁澜完全辨认不出这行字的内容。
“既往病史:无既往精神病史,幻觉开始前一月患者生活中均无重大事件发生,未出现头部创伤或经历头部手术。”
“家族病史:所在家族成员均无精神病史。”
后面给出了医院的治疗方案,他们给青年开了少量的安定药物和针对视幻觉的特效药剂,让他先在医院里住院观察。
“3月21日,患者出现幻觉,极力反抗治疗并试图攻击医护人员。鉴于患者表现出的强攻击性,主治医生建议适当增加治疗方案中安定类药物的剂量,该方案得到批准。”
“3月26日,夜间值班护士上报患者在凌晨进入长廊,来回走动近两小时,其间尝试打开其他病房的房门,并不断发出‘可怕的声音’。同日上午,查房时患者坚称自己出病房时是在白天,长廊中没有看到医生护士,感到恐惧不安才来回走动,对于护士所说的‘奇怪声音’,患者未做说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患者的情况没有出现好转,反而不断恶化,治疗方案也被一改再改。
这些记录的时间并不连续,有的间隔很短,有的间隔很长,内容也很简练,似乎是只选择了重要内容进行誊抄后的结果。
“4月8日,该患者和其他具有同样症状的患者被合并为同一类新型视幻觉病例下的患者,转入宁康疗养院接受专业治疗。”
翻页。
黑线。
满纸的黑线。
诡异的黑色线条将整页文字蚕食殆尽,好像某种不祥的符号,散发出让人极度不适的气息。
那些线条就好像要顺着祁澜的手指爬进他的眼睛里一样。
迅速往下翻动,4月8日之后的记录全部被不知名的力量扭曲,纸张间似乎渗出了黑色的黏液。
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黏液从无法辩识的线条中流下,逐渐形成了一个歪歪斜斜、无比扭曲的大字。
救。
黄鸠:能杀第一个上,有危险第一个跑,主打一个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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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宁康疗养院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