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在墙边,祁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等他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外洒了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是上午八点了。
又过了一会儿,病人悠悠转醒,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
“我怎么……睡在地上?”
艰难扭动头颅,病人脸上的脓疱都激动得颤抖起来,他难得说话没有停顿:“你都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了什么,”祁澜耐心地解释,“昨晚有人进来想要杀死我们,他们弄坏了一张床。我好不容易把他们赶出去了,怕他们又回来才把其他东西拿去堵门的。”
病人显然一点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努力往远离他的方向挪动,好像他是什么十分晦气的东西。
“你还是想想……怎么跟那些……解释吧……”
病人这话刚说完,两人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推车在地面的滑动,房门撞击在墙壁上的巨响。
“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祁澜从地面站起,几步走到被病床、铁架和各种收纳箱堵住的房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
有什么东西,不,应该说是一群东西,正从远离病房的走廊另一头以惊人的速度逼近。一扇扇房门被蛮力撞开,病床被拖动,混乱的金属碰撞中夹杂着骨骼碎裂和血肉撕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
祁澜听到了被掩盖在各种声音下的黏腻咀嚼和野兽般的吞咽,人的呻吟和惨叫在其中显得无比微弱。
“出事了。”
目光一凛,他迅速回头环顾整间病房。
铁栏杆是完全焊死在窗户上的,根本不可能打开,栏杆的缝隙也完全不够钻出去。房间内少了一张床,仅剩的一张还在堵门,可以说是连一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大脑飞速运转,一幅幅记忆画面从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资料室尽头的窗户上。
“那扇窗户没有被封,眼珠被拿走之后空间扭曲就消失了,应该可以从那里翻出去。只要速度够快,诊疗室的影响就不会太大。”
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祁澜已经能够感到从门板传来的震动,阴影漫入房间,外面那些东西好像变得越发疯狂了。
他从堵门的床上撕下几条床单,几步走到墙边把不明所以的病人背起,用床单将对方绑在自己身上。
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问对方。
“这年头像我这样不离不弃的好人可不多了。”
提醒病人要懂得感恩,祁澜打开门锁,猛地用力,推动病床将门朝外直接撞开!
浓郁到让人头晕的血腥味顿时如海啸般压来,混乱的撕扯碰撞声音冲击着耳膜,无处不在的咀嚼和吞咽声让人好像在踏出房门的瞬间就掉入了某种巨型怪物的嘴里。
整个走廊陷入了深渊般的浓黑,挤满了肚子鼓胀、面目狰狞的医生和护士。鲜血和碎肉沿着嘴角滑落,他们就好像发狂的野兽不断将病人从床上拖起撕碎、塞进自己的嘴巴。
这哪里是查房,分明是屠房!
祁澜把病床一扔,横挡在走廊中拦下了最近的一个医生。走廊里的人群在同一时刻朝他看来,猩红的眼睛里涌动着嗜血的渴望。
衣摆翻卷起残影,病床被踩踏翻越,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里,祁澜如同一只猎豹般蹿进破碎的玻璃门,飞奔入诊疗室。
黑压压的人群仿佛死亡的潮水紧咬在他身后,那些医生护士的口水几乎喷到了病人的脸上。
病人彻底安静了下来,他死死抓着祁澜的衣服,担心对方会把自己扔出去拖延时间。
得益于前一天晚上的经历,祁澜在地形复杂的诊疗室里如鱼得水,不仅没被抓住,还借着那些翻倒的床椅柜子和后面的人群拉开了距离。
一口气冲进资料室,祁澜直奔那扇窗户而去,他没有注意到那些医生护士在他进入资料室的时候迟疑了一瞬。
谢天谢地,这扇窗户确实没有被封住。二层的高度,祁澜自己跳下去都不一定有事,更别提现在还有个垫背的病人。
没有丝毫犹豫,他单手按住窗沿翻了出去。
“你——”
病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腾空了,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落到了地面,然后被祁澜带着在地上连着翻滚几圈卸掉反冲力。
病人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内脏好像被碾压了一遍,一出声就会呕出来。
“我们去哪里比较安全?”
祁澜完全不担心病人,对方可是被人杀死都能活过来的怪物。他借着翻滚的机会藏到了一处绿化用的灌木下面,这时半蹲起身,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
那些人好像追上来了。
奇怪的是,大楼的一楼却很安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祁澜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声刺耳的惨叫。大楼三楼一处窗户玻璃被人砸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窗户里探出头,他拼尽全力想从铁栏杆的空隙里挤出来。
但仅仅片刻后,他就好像被人从房间里抓住,粗暴地拖了回去。
“三楼也出事了?”
祁澜看向三楼那扇应该属于资料室的窗户,里面就和一楼一样平静。
“去……那栋楼……”
病人朝一边干呕了几声后,终于开口了。他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病房大楼对面的那栋三层大楼。
祁澜向那栋楼看了一眼。他没有看到大楼的入口,如果要进去大概得绕到大楼后面或者和自己相对的另一边。
病房大楼的二楼资料室窗口此时挤满了一脸鲜血的医生和护士,他们向外张望,寻找着祁澜的身影。
一动不动,祁澜一直等到那些人失去耐心,一个个离开窗口后,才从灌木中走出。
他尽可能沿着绿化带走,将自己隐藏在灌木和矮树的阴影当中,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块立在林荫下的路牌。
这块路牌在两栋大楼中间的位置,离病人所指的大楼更近一些,上面指了三个方位。朝北指向三层大楼的牌子上写着“医护大楼”,朝南指向祁澜所在病房大楼的牌子上写着“普通病栋”。朝东的牌子明显指向那栋通体漆黑的三层小楼,和其他两块牌子上的黑字不同,这块牌子上的字是极为醒目的红色,上面写着“重症病栋”。
“病人指的楼是医护大楼,看上去确实要安全一些……”
祁澜对病人更加好奇了,他越发觉得病人可能是这座疗养院曾经的医生。
掠过两栋楼间的空地,祁澜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踏入医护大楼西面的背光处。
他抬头看向普通病栋,二层几乎所有病房的窗户都溅上了大片鲜血,其他几层却没什么异样,只有第五层有些奇怪。这层的窗户全部被木板从里面钉上了,就像被封死的棺材。
“怎么感觉上午只有二楼出事?”
祁澜想到了被自己扔出去的眼珠,略微有些心虚。
他从医护大楼背后绕过,一边走一边透过窗户往里看。
这栋大楼的一层似乎是医护人员工作的地方,窗帘多被拉开,能看到翻倒的柜子和残留着黑红色不明污渍的办公桌椅。
一直来到大楼东侧,他才看到一扇门。这扇门早已被暴力破坏,厚重的合金门板歪斜地挂在扭曲变形的门轴上,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一股混杂着腥臭和消毒水气味的古怪味道从门里飘散了出来。
日头渐升,长时间待在室外并不安全,那些“医护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病栋里出来。
见祁澜只是站在门口,他背上的病人开始催促:“我们……去……”
病人正要说出去往的楼层,祁澜却突然轻声打断道:“等等。”
目光在地面的大片血迹和凌乱的鞋印上略做停留,确定了电梯和楼梯所在的位置后,他才踏入门内。
门后是一座开阔的大厅,大厅前台的墙壁上钉着一块残缺的金属板,上面刻了大楼各层的平面图。从图上看,这栋大楼内部是狭长的回字形结构。前台往后,左右各有一条长廊延伸向大楼深处。
步伐不紧不慢,维持着一种探索未知区域的正常速度。祁澜扫视着大厅各处,他看似在朝前台后面的长廊走,实则每一步都在不动声色地拉进和大厅右侧楼梯的距离。
经过沾满血污的矮几和翻倒的沙发,他在心底默数到第十三步时,听到了空气中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没有丝毫犹豫,祁澜避开呼吸声传来的方向,拔腿就朝楼梯上跑!
几乎同时,毒雾笼罩了他方才所站的区域,一把尖刀从中横穿而过,深深钉入被毒雾腐蚀的沙发当中。
前台附近,一张斜靠墙壁的破沙发旁凭空出现四道人影,他们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紧追着祁澜冲上了楼梯。
祁澜背后的病人衣服都被毒雾溶掉了一块,那把尖刀直接擦着他脸上的脓疱过去。他瞪大眼睛看着紧追不舍的四人和他们手里锋利的尖刀:“你到底做了什么?!”
病人很快发现祁澜正在边跑边解绑住自己的床单,不由死死抱住他的脖子:“你……不能……丢下我!!”
“你想多了。”祁澜将最后一条床单解开,“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你跟着我反而更危险。”
来到医护大楼二楼,这里是医护人员的休息区域,前厅和一楼差不多,只是前台的地方放着几个铁皮柜,沙发和矮桌要多上一些。
抓住病人的手臂,祁澜将他一把拽下扔到沙发后面。少了背上的重量,他的速度变得更快,如同一只离弦的箭冲进前厅后的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