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一头仙君二话不说掏出剑,“几百年都不够收拾你这狗都嫌的脾气!”
光是冲破链条禁锢便用去大半灵力,如今法力所剩无几,沈万竹二指捏住剑锋,“我记得你黑风仙君,还没来得及问你一句,您师傅还健在吗,今日不来是还没从轮回渡劫成功?”
沈万竹本就是与黑风师尊梵天有过节,两人闹到神界,沈万竹被封印,梵天则是直接被扔入凡间,需重新飞升。
黑风听得来气冷笑说,“不劳你费心!”
交手不过十招,一旁突兀地闯来一句话。
“万竹,不可无礼。”
听到这话沈万竹下意识收手,转身望去——来人一袭天青长袍,额间点星,温文尔雅。
后收手的黑风愤愤行礼,“玉镜仙君。”
玉裴说人及时回一礼,眼神却在沈万竹身上。
人刚迈出一步,没瞧见身后一枚符印凶猛冲来,而沈万竹一个没注意,中术跪倒在地,一口血染红雪。
“天君有令,罪仙沈万竹押往地府服劳役,无昭不可上天界!”
话出半空聚集上千飞剑,半边天罩成黑,玉裴说反掌施法拦住剑阵,“天君只说压人前往地府,诸君为何执意伤人?莫非公报私仇!”
背上的符如塌陷的山体,压得人抬不起头,沈万竹只能紧紧抓着地上的雪缓解疼痛,对峙半刻后他伸手捏住玉裴说衣摆,“无事。”
玉裴说没有放手,剑阵环绕两人不见收手,他无奈何双手结印,高呼:“玉衡星正,天地同寿。”
身后倏地腾起金尊法相瞬间顶开剑阵,趁机玉裴说一把捞起沈万竹闪身消失。
雪山如白影急速甩在脑后,万米高空中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沈万竹被吹出眼泪,百年过去身体被禁锢,冰山下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活物,这阵风好似再一遍遍确认——他出来了。
“不要乱动。”玉裴说轻声警告。
沈万竹四肢如一摊泥水彻底放松,赖在玉裴说身上,望着不断闪过的千山万水说:“挺好的,出来就见到了你。”
回望过去亲朋好友无数,但都是凡人,短短几年,而玉裴说是上天庭第一个为他撑腰的仙君,在他落难之际给予一点温暖,恐怕这偌大的三界只有他愿意了。
玉裴说解开他身上的符咒,手依然牢牢抓在他腰间,目视前方开口:“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自然要来阻拦。”
“我就是生气,这群混蛋,我明明是那个受害……”话到一半沈万竹自觉住嘴,第一回确实是殃及池鱼误伤被打得遍体鳞伤,而第二次是他走火入魔闯了大祸,这么看也非全是无辜。
“万竹。”玉裴说不忍看他身上这些受罚的印记,他施法给人补全道袍,“往前看,抛去过往一切你才能修得正法。”
人飞升成仙,仙渡劫成神,玉裴说口中的正法定然是成神度化天下万物,到沈万竹这里就不一样了,他对成仙没有执念但成了仙,对神更是没有想法,对他来说万事不过一个理字,管他妖魔鬼怪犯了他的忌就得跪下来求原谅。
“你……”玉裴说不知沈万竹放空眼神在思索什么,把话题撇开说,“天君让你在地府赎罪,一来是为了让你避开天界那些反对的人,二来也是让你……”
改改性。
兴许是到夜啼河地界,前方几乎黑暗一片没有一朵云,下方则是一条死河,远远不见尽头,但源头近在眼前,河流与黑天形成屏障。
人成仙后有机会重启前世,但沈万竹没有这个机会,所以他对通往阴曹地府的路一概陌生,眼见这场景都有点怔。
不用下地,玉裴说揽着他穿过屏障,黑暗中只有湍急的水声,越过屏障夜啼河完全活过来。
玉裴说二指停在额前,轻轻地,金光褪去黑暗,四周变得清晰,脚下是黄土,不见水的踪迹。
“生存庆华屋,冷落归山丘。”
咿咿呀呀……
“隔断红尘十里地,白雪千载空悠悠。”
遥远地传来歌,那声音像糊了嗓,分辨不出雌雄老幼。
不知哪里起的雾,一艘孤船出现在那里,脚下又变成流动的河,红船逆水往前飘,船头的莲花坠轻轻晃动发出响,一个人突然从船里伸出脚。
两条修长白皙的腿交叠在船头,美则美矣但头出来那刻沈万竹不禁蹙眉。
女身男相,而且那张脸怎么看都记不住五官,看久了又扭曲得像个女人的脸。
那人视线轻飘飘从两人身上移开,道了声:“引。”
沈万竹不明所以但顺着那人视线转头,数百万个影子如走在丝线上,摇摇欲坠又耷拉着脑袋溏过水。
仔细看他们六神无主,脖子上都套着大小不一的铁链,再顺着往下看,链条抓在水下巨大的黑白影上。
水下又是另一番景象。
船上的人笑嘻嘻说:“夜啼不渡神仙,这位仙君送到这里不要再前啦。”
虽然知道玉裴说不能陪到底,沈万竹难免还是有些失落,几百年前他还真没有这么矫情。
他先开口,语气轻快:“不过是赎罪个几十年,回上天庭记得来接我。”
玉裴说没有说话,走近一步,食指轻轻点在沈万竹额心,一股灵力顺着四肢注入。
上船后沈万竹两眼一闭躺下,不知游了多久,船上的人一直重复唱着歌谣,好不容易把声音习惯了当成白噪声,声音却停下来。
“喝口水继续唱。”沈万竹睁眼,心脏猛抽,一张煞白只有空洞没有眼珠子的脸近在咫尺,不由得撑着胳膊往后挪一寸。
对方扯起嘴角,露出尖牙,不知道啥的液体顺着牙拉丝,“郎君,你身上似乎有债诶。”
沈万竹忍着给一棒子的冲动,“说人话。”
心脏掉个,身体突然往后倒下,犹坠悬崖,掉下去没有粉身碎骨反而陷进泥地般,挣不开手脚,空气一点点从腹中挤出去,催动那点灵力挥拳,砰一声炸开阻拦,照亮眼前。
没有泥土没有水,只有一双双人手,他们的身体被踩成肉酱,灵识凝聚在仅剩的手上,不断地去抓沈万竹的袍子。
“明夷。”沈万竹拇指紧紧攥住食指上的狐戒,即使念一百遍也唤不出银枪,他只能用拳头不断去推开伸来的爪子。
仙格没有彻底解印,玉裴说注入的灵力不够他飞出这片肉泥地,因为心神不宁,蟒蛇缠身逃脱不开,沈万竹想到钉在他身上几百年的那十二条法链,难道仙界引他至此要再次封印他!
“滚开!”沈万竹扯开胳膊上的手,四周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好像这一片人肉汪洋留给他一人挣扎,往哪里走都挣脱不开。
几双手从背后缠上,抓在他脸上,试图挡住视线,沈万竹双手奋力掰开,“滚呜……”
捏住喉咙捂上嘴,如潮水般千千万万的阴影爬上来,胸口剧烈起伏,灵力骤然聚在心脏口好似要把肉身从里崩开,意识混沌之际只有一个念想——不可以。
静静的,红绿两道法力将人从肉泥里支起,以人为阵眼起风,扫空阻碍物,肢体甩得满天飞,地府上空一介魂精看得眼珠子要落地,纷纷尖叫。
“下人了!”
“下人了!”
冲出肉泥,法力缠着沈万竹发丝注入,在他睁眼之际一切结束,他茫然地看着自己像只鬼孤零零停在半空,往下望去,不知何时不知何地,竟然有一众牛马仰头以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
沈万竹有点无措,刚刚是不是又走火入魔,他着急找作案现场有无太多伤亡,刚转个头的瞬间人如鸿毛随风落下去。
四肢着地,脸埋在手臂,沈万竹自知狼狈丢人,但身体虚脱,现在来个人踩死他都不费力,听到衣料摩擦擦,心想还真他爹来了。
没有人踩,下颚贴上来块冰凉的东西,手指力道很轻地挑起沈万竹的下巴。
泪珠成透镜雾化眼前的脸,聚焦后沈万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是牛头马面不再是扭曲的五官,这张脸有那么一瞬让他忘了疼痛,灼烧的伤疤上好似落了一片雪。
银发随风攀上沈万竹的睫毛,像万千思绪,一双半阖的眼看他又不似在看人。
刺骨的寒迅速传身,无数银针扎进皮肤一般,沈万竹不由得抽气,一滴泪滑落,那人手下滑有意接住,水珠落在掌心瞬间蒸腾。
没有支撑力沈万竹的头着地栽去,两个手下将人驮到狱厂,进门便遭一众执事注视,人直接扔在了墙角,有人上前招呼:“艮使,这人是得罪了南大司了?”
艮使食指按在缝线的大黑嘴,问事的人连忙点头送人离开,回来后高声告诉:“大伙各干各的,不该看的不该说的都记老实点!”
一众执事各回各岗,唯有那扬着鞭子的干瘦长鬼蹬脚过来,小声跟管事说:“镜关那么大的动静是因为这位爷吧?”
管事的视线落回角落歪着脖子的沈万竹说:“不妨再告诉你,别看他人快死了的样子,六百年前把上天界搞得那叫一个热闹,现在里头关的还有好些被打下凡间走轮回的仙官。”
长鬼轻脚过去,脖子拖在地偷窥沈万竹脸,缩脖后拿手正了正,望着一片黑的顶说:“北位的仙格位满不缺,这位中书君早晚呀要回到上面去。”
“呵。”管事短促一笑,“南渡大司闭关四百年,出关见了这人一面就扔到咱这儿,这两人大有渊源,是恩是仇不够明确?”
地府四位大司中最有权威的当属南渡,在这里需要他们恭恭敬敬的只有南渡大。
一道符纸在指间烧尽,长鬼会心一笑说:“索桥遇到了个大麻烦,那女人要咱们派人支援呢。”
沈老板:我觉得这剧本不够爽,怎么一直挨打的是我呢?
本人嘿嘿一笑:已寄出去一章龙傲天爽文,请亲收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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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