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徐丹宁做了个梦。
他回到了少年时代母亲给他租的那间小房子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窗边的小床上,见到他来,开心地说:“宁宁,你来了。”
两人拥抱在一起,他在少年耳边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晨星,晨星……”
早上依旧是邹凡先醒,他趴在床沿一手撑着脸,昨晚洗过的长发凌乱地散落着。见徐丹宁悠悠醒转,他露出诡异的笑:“小宁。”
方伯叫他小宁因为熟悉了,刚开始是叫小徐的,他跟邹凡认识才两天,这样的称呼没来由的让徐丹宁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邹凡保持着那副诡异的笑脸:“你昨晚做春梦了。”
这种事就算有,也不会跟一个不太熟的人说,徐丹宁想否认,可是内裤上梦遗的痕迹确确实实让他没办法辩驳。
邹凡还在说:“做春梦时呼吸频率和正常的睡眠不一样,你还发出了呻|吟声。”
徐丹宁臊得满脸通红,想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闷死。
“这有什么,适当的发泄更有利于身心,你肯定是憋得太久了。”
刚说完,邹凡就觉得眼前一黑,徐丹宁将自己的被子掀起来丢在了他头上。
“邹道长,你一个道士这样真的好吗?”听见邹凡在被子里发出沉闷的笑声,徐丹宁感到很无奈。
“道士就应该心如止水没有七情六欲么?是你太浅薄,我门并没有规定弟子不能娶妻生子,道法讲究自然,阴阳调和,”邹凡坐起身拥着被子一本正经,“灵肉合一,更能与道合一。”
“那你也不能……”徐丹宁张了张口,又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他把枕头拿起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准备把凉席卷起来。
邹凡问:“不能什么?”
徐丹宁停下收凉席的动作,说:“你会让每个才认识不久的人都难堪么?”
邹凡撇嘴:“我认识你可挺久了。”
徐丹宁再次审视他,脑海中不断回想是否哪里有遗漏的地方,邹凡微微倾身,离得徐丹宁更近一点,深沉中带着些阴森的语气:“上辈子我就认识你了,我是你的债主,这辈子我来找你讨债。”
“……是吗?”徐丹宁半信半疑,看着邹凡越变越严肃的表情,他渐渐开始相信了这一说辞,“欠得很多吗?”
邹凡拧眉:“倒也没有,只是你欠我的很难还完罢了。”
徐丹宁算了下账,邹凡去医院检查脚伤的挂号费医药费还有给他买的日用品和衣服,这些不知道能抵多少分之一……他好像明白为什么邹凡会对自己有一股怨气了。
邹凡看着他沉思,心情大好,又开始支使他:“现在,给你的债主穿衣梳头,也能抵消一部分欠债。”
徐丹宁恍恍惚惚:“所以上辈子我是签了卖身契给你?这辈子也要继续服侍你?”
“也可以这么认为。”邹凡捏着下巴,故作高深。
徐丹宁卷起剩下一半的凉席,目光在卷筒和邹凡身上游移,最终只是说道:“你就编吧。”
邹凡抱着被子倒在床上大笑不止。
徐丹宁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邹凡,那人做事全凭自己心情,昨天还不愿意穿方伯的衣服,今天连自己已经晾干了的道袍也不穿,非要穿昨晚洗的还半湿的新衣服。
衣服也没有特别的地方,徐丹宁不注重衣品,秋冬的衣服色系还稍微多点,夏天衣柜里清一色的黑白灰,给邹凡买的也是按照自己平时的款式买了加大码,想着他走了,自己还能继续穿。
商场大甩卖的白T黑裤,徐丹宁穿着清新质朴,即便邹凡因为身高体魄的优势,看着也就那样,好马配好鞍,帅哥也要会打扮,最起码那身道袍还能衬出他几分出尘脱俗的气质,这副穿着在人群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他的脚踝比昨天还要严重,脚后跟和脚背都肿了起来,连鞋也穿不上,大热天需要穿着冬天的棉拖鞋。
徐丹宁扶着邹凡下楼,方伯站在楼梯口,脸上堆着笑,表情中很明显带着讨好的意味,明知故问:“邹道长,脚伤好些了吗?”
院子里一只猫也没有,但是方伯房间能听到猫爪挠门的响动和低声的嚎叫。
邹凡面色平静地说:“还好。”手中银光一闪,符纸就要甩出去,方伯连忙拦住他,语气变得急切:“邹道长,你先别打它,它好像真的有事找你。”
从方伯背后探出一个小胖猫脑袋,泪眼汪汪地说:“道长,求您了……”
“今天早上,我去白叔叔家的饭店准备打工,可是白叔叔家门口围了好多人,他们都说白叔叔杀了野生动物獾,畏罪潜逃了。可是白叔叔本体就是獾,他不会杀自己的同类,獾也不是保护动物,怎么会畏罪潜逃?我从人群中挤进去,只看见白叔叔一家都被开膛破腹,五脏六腑没了,妖丹也被毁了,所以才会现出原形。道长,求求你帮忙找出杀害白叔叔的凶手,为白叔叔一家主持公道。”
听了小肥猫的话,邹凡说:“既然是妖,也许是你们妖界的法则,你白叔叔的仇家找上门,又或者是自然界弱肉强食,碰到了天敌。我是道士,驱邪捉妖义不容辞,给你们妖主持公道,没做过。”
小肥猫继续哀求:“白叔叔一家都是好妖,从来没害过人,赚的钱还捐给你们人类的穷人……就算您不帮忙找出凶手,能不能请求您给白叔叔一家收尸,他们太可怜了……”
方伯不忍心看着一只小猫痛哭流涕,对小肥猫说:“我去吧,只是收尸我还是可以做的。”
邹凡细想了下,觉得杀害獾妖一家的不知名妖物也不一定就是冲着妖去的,毕竟妖隐于市,和平常人没两样。他拦住方伯:“你别去,我先去看看。”
小肥猫连连作揖:“谢谢道长!”
邹凡又说:“我看着你的样子古怪,要么你不说话,要么化成人形再说。”
只见平地旋起一阵青烟,烟雾散去之后,一个穿着可爱童装的小男孩就站在了原先小肥猫的位置。小肥猫猫形圆滚滚,化成人形除了脸肉嘟嘟,身体倒是正常小孩的体型。
“带路吧。”
白记粉面馆前,大部分人群已经散去,有人报了警,警察也刚来不久,正在屋里检查着。有打斗的痕迹,桌椅摔烂了好几张,除了有三具獾的尸体,地上还残留着白家一家三口的衣服,都被不知是什么的锋利东西抓破了,血迹斑斑。
杀害獾妖的妖气早已经散去,甚至连獾妖的妖力都没有一点残留。
邹凡左手搭着徐丹宁的肩膀,右边跟着小狸妖,因为走得快靠近门口,遭到了一个警察的驱逐,竟还是见过的。
那警察名叫张迁,昨天拒绝了邹凡要给他驱煞,不久就开始频繁倒霉,刚倒满热水的杯子忽然破裂,烫得他大腿起了特别大一颗水泡,派出所的地板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了,没拖地没洒水半天时间他连摔七八个大跟头,开车下班路上,一棵树倒下正正砸中引擎盖,树的枝干从破窗伸进车内,在他鼻子上划了一个大口子……晚上噩梦不断,早上起来家里水管还破了,而他也感觉浑身哪哪都不得劲。
看到邹凡,张迁驱赶的手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表情如常地对他们说:“不要靠近,不要拍照,不要破坏现场。”
邹凡一边退,一边对他说:“你今天小心头顶。”
话音刚落,白记粉面馆的招牌碰地一声砸到门口的台阶上。张迁没回头,后背已全是冷汗。
邹凡不是故意恐吓他:“还没完。”他看着张迁面如土色,递给他一张符纸,告诉他:“你不想贴脑门,带身上就行。”张迁看着没有其他同事注意,忙不迭接住了。
邹凡又问:“有什么发现吗?”
张迁摇头:“我们也才刚来,没有发现人,只死了几只动物。但是人失踪了,衣服还在,都是血。如果发生了命案,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范围了。”
邹凡没说话,远远注视着三只獾的尸体,微微皱起眉。
“徐哥哥,你也在这里啊。”路边又开来一辆警车,车门打开,两个年轻人走向粉面馆,其中一个眼睛一亮,小跑着朝邹凡他们所在的方向跑去。
徐丹宁讶异了几秒,初时没反应过来谁会这样叫他,看清了那年轻人的脸也有些恍惚。
年轻人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吕容啊,徐哥哥。”
徐丹宁想起来了,是那晚一起吃宵夜的警察。
“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空约徐哥哥,今天真巧,这位是?”他看向一边的邹凡,莫名带了点敌意。
邹凡的衣服下摆被小狸妖紧紧拽住,小狸妖用妖力传达出自己的恐惧:“……有很厉害的法器,道长,我害怕……”
“伤不了你。”安抚了小狸妖,邹凡摆正身体,目光看向的却不是吕容,而是后面走过来的龙誉。
空气骤然变得冷凝起来,两股令人胆寒的气压在其他几人察觉不到的情况下猛烈地发生碰撞,随着龙誉一步步走近,他那方的压力明显更胜一筹,邹凡气息逐渐不稳,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徐丹宁的肩膀被捏地很痛,并且那力道一直没减轻,他不明情况地看着邹凡,又看向龙誉。
上一次吃饭徐丹宁没听见龙誉讲话,而他大白天一张口,却比那数九寒天的冰雪还要冷:“妖?”
邹凡在后退了一步之后马上运息,竭力使语气保持平缓:“人。”然后反问:“驱魔师?”
龙誉目光冷漠,轻飘飘看了一眼他放在徐丹宁肩上的手,不作回答。
见邹凡居然知道驱魔师,吕容挺着胸脯无比骄傲地说:“是啊,我表哥的家族可是赫赫有名的驱魔师世家,苍山龙家听过没?他是这一辈中灵力最强的,将来是要当家主的。”最后他那股敌意又冒出来了:“你是谁啊?为什么和徐哥哥在一起?”
邹凡冷哼,也没回答。
徐丹宁感觉到双方都不太善意,因为小狸妖的关系,他担心邹凡和他们打起来,连忙说:“这是青崖观的邹凡,邹道长。他脚受伤了,在我那里暂住。”